賈琮與蜀國世子坐在八角亭中吃茶, 茶是世子泡的。世子望著湖岸, 幾個跟著賈琮來的護衛正圍坐在一起打牌,乃道:“賈三叔手下是誰在管遊擊隊,做事忒狠厲了些。”


    賈琮道:“是我一個師弟, 最得師父喜歡。”他想了想道, “設立遊擊隊的目的是並不是為了給蜀國搗亂, 而是想給底層百姓一個相信公道的理由。自古以來統治階級對下層百姓的宣傳都是,人分三六九等, 主子殺奴才、貴族壓賤籍、官員欺百姓天經地義。不過巴蜀之地民風彪悍。當年選擇在蜀國建立遊擊隊便考慮了這個地域特點。巴蜀百姓不好欺負,所以不容易麻木認命。對於社會革命而言, 被統治階級沒有反抗精神比什麽都致命。且蜀地多山便於隱藏。”


    “所以賈三叔從一開始就沒想過留著我司徒家的江山。”


    “那倒不是。”賈琮吃了口茶道,“一開始我是打算弄點銀子去北美的。”


    “後來?”


    “不知大侄女可看過《林海傳》。”賈琮道, “雖說他老人家還健在,傳記已經出了。”


    世子點頭:“我看過。”


    “從太上皇命林姑父冒死回蘇州那次之後,我便決意不再自己躲去北美, 而是要瓦解這個國家的皇權統治,不再讓一個人有權力命令另一個人去死。”賈琮看著她道, “你可別說倘若你祖父坐了那把椅子便不會有此事。你祖父沒坐。你祖父、義忠親王、燕王、先楚王甚至先秦王等, 個個強似太上皇。依著你曾祖父的政績,他必須算個明主,偏他就是擇了兒子當中最無能的老三。他就是有權力把自己的個人私利擺在國家利益之上。我要對付的就是這種沒有擎製且影響巨大的個人權力。”他頓了頓, “這種權力不止會害了臣民, 首先害的就是你們這些皇族。”


    世子想了半日道:“林海大人回蘇州後不久, 賈維斯先生便給我祖父出了個合縱的主意。這些年我反複斟酌, 倘若那幾年六王合縱稍有差池,天下就不是如今這模樣。”


    賈琮也想了半日:“你出生沒有來著?好像沒有。橫豎後世史書上除了齊王、其餘諸王皆滿門誅滅。參照義忠親王。”世子倒吸了口冷氣。賈琮頓了頓,接著說,“你祖父差點起兵造反,所以你家是頭一個。然後牽連了其餘幾家,挨得上的挨不上的都找個借口挨上。燕王家遲了兩年。”


    “才兩年?”世子神色複雜,“若沒有燕王,他壓根坐不穩江山。”


    賈琮攤手:“所以燕王非死不可。”


    世子哼道:“除了他,最無能的便是齊王。”


    “所以齊王一支安然無恙。”賈琮忽然一副你欠我錢的模樣,“而且你家把我家連累了,因為賈珍投靠你祖父。我老子菜市口斬首,我哥哥賈璉流放塞北沒多久便死了,我和賈寶玉賈環這幾個坐幾年牢出來要麽當乞丐要麽做和尚。你看,分明投靠你祖父的是寧國府,卻把我們一家子弄成那樣。株連法簡直是萬惡之首。”


    世子怔了怔:“那個我已取消了啊!”


    “但史書上你根本沒出生啊!”賈琮理直氣壯道,“待我從後世回來,想明白自己就是‘那個’賈琮,那叫一個五雷轟頂啊!”


    世子腦補了一下那情形,仿佛是有點可憐。“我朝後來如何。”


    “太上皇的一個子孫身子骨兒不好,二十出頭就病死了。死前娶了個糟心的小老婆,偏獨這小老婆養了個兒子。兒子太小,小老婆垂簾聽政,肆意搜刮民脂民膏統統拿去修建圓明園,史稱慈禧太後。後來八國聯軍進京,老百姓太恨這慈禧了,便給外國兵馬帶路。八國軍隊一齊動手都搶不幹淨圓明園,他們遂放火把那園子燒了,幾輩子帝王累積的珍寶化為烏有。國破家亡。”世子瞪大了眼睛。默然良久,賈琮長籲了一聲,“再後來便是東瀛侵華了。實在太慘,我不想說。”


    世子點頭:“難怪你頭一個便攛掇人滅了東瀛。”


    “而且搞了民族屠殺。在後世這叫反人類罪,是永遠洗不白的一種最重的重罪。”賈琮慢悠悠吃了口茶,“名聲有個狗屁用。”


    又默然良久,世子問道:“賈三叔,你究竟是不是哪吒。”


    “當然不是。”賈琮攤手,“沒看見我日日在提倡科學反對迷信?”


    “可你委實興了道家。”世子道,“我派人查過。你雖沒明著說什麽,但聯邦各地的道觀真真切切比從前多了許多,和尚廟敗落了許多。西洋景教的教堂和大食教的廟宇已近絕跡。”


    “因為道教是民族宗教啊!其餘都是外來的。”賈琮搖搖頭,“大侄女,你沒見過後世之慘狀,所以不可能理解得了我的民族情節。西洋景教和大食教排外嚴重,留著有分裂國家之險。”


    “那為何不幹脆一並收拾了,全心全意無神論?”


    “老百姓需要宗教。”賈琮想了想道,“比如,一戶人家從老到小皆行善,祖宗三代沒幹過一件惡事,卻遇上天災人禍、死傷大半。若沒有宗教,讓活著的人怎麽接受?宗教好歹能給他們一個精神避難之所。不論是前世造惡太多還是天人下界曆劫,總有個說法。不是人人都做得到堅強的。”


    世子慢慢點頭:“我明白了。”她拿起茶盞子一飲而盡。“你們匯豐錢莊的庫房究竟是怎麽搬空的,我實在好奇。”


    賈琮道:“我真不知道。本想著問問,讓誰打個岔就忘了。大概有地道?”


    “沒有。”


    “地道口可能安在你們意想不到之處。”賈琮摸摸下巴,“要麽就是空運出去的。”


    世子一驚:“直升飛機麽?”


    賈琮“咦”了一聲:“你竟然知道直升飛機?”


    “科幻小說裏經常有。”


    “還沒做出來。”賈琮道,“目前隻有小型飛艇且尚在研發階段。熱氣球太大,你們若派了細作不會看不見。要不然……就是特種營幫著搬的。”


    世子抬目盯著他:“你們在成都安置了特種兵營?”


    “當然不是。”賈琮道,“成都離秦國不遠。急行軍過來,尋個無人處翻牆而入,每人背上一袋金子再翻牆而出。隻要人數足夠多,不用兩個時辰就能搬空一座金庫。”


    世子愕然:“那金庫極大。”


    賈琮道:“螞蟻搬家可以搬走整個蟻穴。”


    世子打了個冷顫:特種營能隨便派來做這等事,可知聯邦兵力何等強盛。這是人家不打仗,若想打自家連怎麽輸的都不知道。再一想,齊國吳國不都是不知怎麽滅的麽?半晌,怔怔的道:“您老看過後世史書,摻合進政事裏頭來委實作弊。”


    賈琮叫屈道:“難不成我等著抄家麽?”


    世子啞然。半晌,張了張嘴又閉上。過了會子才沒好氣道:“抓了我們那麽多州縣官員呢?”


    賈琮攤手道:“我真不知道,八成洗腦……額,學習去了。你先琢磨怎麽應付當下吧,過陣子可能會爆發經濟危機。”世子“咚”拍案,桌子一震。賈琮趕忙說,“人家匯豐錢莊真真無辜。既不相幹也不知情,八竿子打不著。你們讓人家去問劉豐,劉豐那掛名東家早就不管錢莊了。”


    “錢莊誰管?賈探春?”


    “不是。”賈琮道,“我三姐姐管的是財政,和商務兩回事。”


    世子心裏咯噔了一聲。“呂三姑部長。”


    “對。”


    世子思忖著,呂三姑是個條理極明白的主兒。讓她無故罷手,依著聯邦的規則,縱是賈琮也未必做得到。


    賈琮道:“目前蜀國最得用的法子便是承認弄錯了。”


    世子瞪眼:“我祖父的顏麵往哪兒擱?”


    賈琮笑道:“有位先生姓烏名有,幹了點欺上瞞下的勾當,哄騙了你英明神武的祖父。神仙也有落入小人圈套的時候嘛。”


    世子長歎一聲。半晌,靠著椅子背懨懨的道:“你們的兵力強似別國那麽多,為何幹脆一統天下?非得弄什麽聯邦。”


    賈琮老實道:“不想死人。蜀國還沒弱到齊國那份上。”


    “吳國也不弱。”


    “陳瑞文碰巧是我大舅子,太後沈氏碰巧是雲南巡撫沈釗的侄女。”賈琮道,“先拿下了他們倆,其餘隻走個過場罷了。”


    世子渾身一震拍案而起,張口想罵又不知道該罵誰,呆了半日。“先吳王是瞎了麽!”


    “真沒有。”賈琮認真道,“沈太後很漂亮,是你們蜀國人。她老子錯投了你的哪個叔叔,被你老子宰了,她官賣為奴。後來一個商人買下她送給了先吳國世子的舅舅。那舅舅見她美貌罕有,轉手進貢給先吳王。當時誰都沒想到她本事那麽大。”停了會子,賈琮慢悠悠的道,“沈釗多好的一個官兒,又是毀在株連上,讓我撿了個便宜。這可不能怪我,你們蜀國先不要的。”


    世子喪氣道:“沈釗那事我老子也悔的很。”


    “但他並沒有因此廢除株連法。”賈琮輕聲道,“想改變蜀國隻能靠你。”世子默然。


    賈琮吃盡盞中茶水,自己另斟了一盞。湖岸上三兩個護衛齊聲唱起聯邦的軍歌,大概是打牌輸了表演節目。直聽到他們唱完,世子欲言又止,揉了揉太陽穴。半晌才說:“我得跟三叔商議商議。”


    賈琮含笑點頭:“嗯。阿岑靠譜。”過了會子又他道,“你還小,國事多依靠點子大人。得空想想自己的事。”


    世子歎道:“我是真那沒閑工夫。做男人也做慣了。”


    賈琮也歎道:“若能讓司徒岑監國、你去北美考察就好了。那邊空曠遼闊、接近自然,人比較容易放鬆,也容易發現真實的自我。”


    世子看看賈琮又看看自己,道:“好生奇怪。賈三叔,咱們應該算是敵對雙方吧,竟然吃茶吃得如此和諧。”


    賈琮瞥了她一眼:“提醒一下,我是你們全家的救命恩人。當年我若袖手不管天下事,老老實實投靠太上皇,夥同薛蟠一道做海商賺大錢然後逃去北美,你壓根沒機會出生。”


    “也是。”世子不覺舒開眉頭。後二人不再說話,靜靜吃茶。


    一時世子離開宋府去見她三叔三嬸,在玻璃屋子裏細說經過。特隱去了賈琮曾親曆後世一節,隻說他看過後世史書。司徒岑聽罷亦久久無言。


    裘氏看了他們叔侄二人半日,先道:“賈琮的意思是終究不會放過蜀國了?”


    世子苦笑道:“什麽放過不放過,等社會自然選擇罷了。國力差距過大,蜀國早晚要入聯邦的。”


    司徒岑歎道:“這個他好久之前就告訴過了我。這些年來我使盡力氣依然不頂事。”


    世子搖頭道:“紅骨記的吳東家說的對,人家人才是量產的。咱們要麽等死,要麽變成和他們一樣。”


    裘氏道:“大侄女可是有了念頭?”


    世子道:“祖父的麵子定是不能薄的,這個不用想了。應對經濟危機隻能依著吳東家之策,將庫房裏那些西亞物件送去長安匯豐換金銀,再從別國進貨平定物價,運殖民地勞力回國補充缺口。先把標治了再說。不然,待我老子回來未必肯答應。”


    司徒岑夫婦互視了一眼。大侄女顯見是想要權了。裘氏思忖片刻道:“前兩日我回娘家,聽我父親說,你那個同學高二團屢立戰功,行動便能不戰而屈人之兵,乃是個罕見的奇才。”


    世子微笑道:“莫看他麵上斯斯文文的,骨子裏就是個武將。腦子聰明,身手也不賴。”


    司徒岑道:“你三嬸的意思是,趁你手上有權柄,把他插入武班。說是扶植自己的勢力也好,說是提拔人才也罷。先給他弄到些實權把兵馬捏上。”世子一怔。


    裘氏道:“我可沒覺得你老子去南邊考察一番回來能變了根本,不然怎麽水溶還是那樣?”


    世子想了半日道:“他那麽年輕,縱然……”她身子一動,抬目去看她三嬸。裘氏微微一笑。又想了會子,世子搖頭。“我不想父王與三叔刀兵相見。”


    司徒岑拍拍她的肩:“放心,這黑鍋你背。”世子愣了。“怎麽著,你不背,還想讓三叔背麽?”


    世子遲疑良久。“還是我背吧。”


    “這就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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