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鬱笑城的意料,當紅標軍衝入由高牆嚴嚴實實包圍起來的台北機器製造局時,居然沒有一個人出來阻擋,甚至有幾個製造局的衛兵看到隊伍最前麵打出的那麵寫著“抗日先鋒”的紅旗時,都激動地熱淚盈眶,爭相在隊伍前麵領路,這讓所有人都不禁精神一振。


    一個製造局哨官一邊帶路,一邊好奇地看著林世明手中的那塊紫花大印,忍不住問道:“你……你們是撫台大人轄下的哪個營汛?”


    林世明哈哈大笑,回頭指了一下後麵的鬱笑城,道:“阮係義勇紅標軍,阮係鬱首領轄下的抗日先鋒!”


    那位製造局哨官聽了頗有些失望,但還是繼續在隊伍前麵帶路,一邊穿過長長的甬道,一邊歎氣道:“原來你們就隻是義軍啊!看你手中的關防,我還以為是撫台大人的練軍到了!”


    林世明眼睛一瞪,怒道:“怎麽,汝敢看不起阮紅標軍嗎?”


    哨官撇了一眼林世明那身簡陋樸素的農裝,隻是輕輕歎息,並不回應,但誰都看得出來,他內心的失望溢於言表。


    鬱笑城突然道:“這位小哥,既然看不起我們紅標軍,又為何還願意在前麵帶路?”


    哨官回頭看了他一眼,訥訥道:“東洋鬼要打過來了,當官的全跑了,工人也回家了,就留下我們幾個小兵留守!諾大的局子就這麽荒廢了,實在是太可惜了,我……我總覺得應該做點什麽事……”


    鬱笑城點了點頭,沉聲道:“你現在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在為抗日做貢獻!你說的對,製造局不能荒廢,我們紅標軍此次前來接管,就是為了最大程度地發揮它的效力,為抗日前線士兵源源不斷地製造槍械和彈藥!”


    他頓了一頓,一字一字道:“你可以不幫我們,但請不要阻擋我們!”


    哨官突然在甬道的拐角處停下腳步,怔怔地看著鬱笑城,擋在他的麵前,一旁的楊賓見狀,不由驚慌道:“你想幹什麽?”


    “小心啊!”哨官的話音剛落,從甬道拐角的另一端突然傳來一聲淒厲的轟鳴聲,緊接著一道血光從他胸口奪射而出,在空中綻放出一朵淒豔嬌美的紅梅,慢慢碎開,當他倒在地上時,嘴角邊卻是含著淡淡的微笑,就仿佛那一刻他並不是赴死,而是邁向永生。


    “幹,是黑槍啊!”楊賓臉色一變,急急地收住奔行的身形,順勢將身後的林世明按在牆上,與此同時,甬道拐角的另一端接二連三地傳來陣陣槍聲,劈劈啪啪地全打在那個哨官生前站的牆角上,直打得碎石飛濺,粉塵四射。


    “首領,我們現在該怎麽辦?”楊賓將頭快速探出牆角掃了一眼甬道拐角的另一端,他發現那兒有一扇鐵柵門,幾個製造局的衛兵正慌張地換彈藥準備再次打槍。


    鬱笑城慢慢地走到那年輕哨官的屍體旁,輕輕地闔上他的雙眼,憤怒的眼睛布滿火焰,他低聲道:“楊賓,你帶幾個人,帶幾個會打槍的人,做為第一隊趁敵人剛剛開完槍換彈藥之際,衝出去放排槍,隻要排槍一響,第二隊,林世明,你就帶頭衝上去,砸開那扇鐵柵門,隻要鐵柵門一破,我們就可以真正衝入廠區,再沒人可以阻擋我們前進的腳步!”


    楊賓被他那殺氣騰騰的眼神嚇了一跳,本想說些什麽,但剛到嘴邊全又咽了回去,他用力地點了點頭,算是接受了命令,從那哨官屍體旁撿起槍來,又從屍體身上摸出一個小彈囊,嫻熟地給槍膛別上一枚彈丸,他等其他幾名槍兵都準備好了,這才道:“都聽我口令,我說出擊,大家都衝到甬道,我說開槍,大家再一起開槍,都聽明白了沒有?”


    其他幾名槍兵既緊張又興奮回應道:“都聽明白了!”


    楊賓滿意地點了點頭,他發現這些年輕的義兵領悟力比自己的想象還要高,以前他訓練黑旗軍新兵,別說第一次打槍,就是這麽整齊地回應長官都非常的難得,很顯然紅標軍與生俱來就有一股軍人的氣質,這也是讓他深深著迷的地方。


    當鐵柵門後麵的製造局衛兵又雜亂地開完一輪槍之後,楊賓猛地大吼一聲:“出擊!”然後率先從牆角後麵跳了出來,其他的紅標軍都爭先恐後地從他身後跳了出來,其中一人才剛跳出,就被一枚漏網的彈丸擊中肩膀,巨大的衝力將他打得都翻倒在地上,但令楊賓感到震憾的是,那士兵居然一聲不吭地從地上爬起,艱難地舉起手中的槍,盡管他的臉因疼痛而扭曲成一團,但仍然堅定地將槍管慢慢抬起,指向甬道盡頭的敵人。


    “開槍!”楊賓大吼一聲,他狠狠地勾下了板擊,一股濃烈的黑煙從槍膛上升了起來,嗆得他喉嚨微疼,不過令他欣慰的是,他的身旁也接二連三地響起雷霆槍聲,同時一個個的“殺”聲不絕於耳,那是紅標槍兵們發出的亢奮喊叫。


    鐵柵門後麵傳來一陣慘叫聲,那些衛兵沒想到他們的反擊是如此的迅速而凶猛,紛紛丟下槍械抱頭鼠竄,眨眼間就逃得幹淨。


    林世明本來想趁著楊賓的排槍響起,率眾衝殺上去,但見鐵柵門已經沒了敵人,也不禁大失所望,不過令他感到後怕的是,這鐵柵門居然是上了三道鑄鐵重鎖,他們為了砍斷這鐵鎖都砍壞了兩把柴刀,要是衛兵們不是太過怕死早早逃走,躲在這鐵柵門後麵拚命地放槍,恐怕甬道這一端要鋪滿紅標軍的屍體。


    好不容易打開了鐵柵門,鬱笑城見地上除了一地的血漬,卻連一具衛兵的屍體也沒有,不禁大失所望,這麽近的距離,這麽狹小的甬道,而且還是密集的排槍,居然隻換來打傷區區幾個敵人的戰績,這樣差勁的戰鬥成績如果拿到與經過長期嚴格訓練的日軍的正麵戰場對抗上,那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楊賓走到鬱笑城的身邊,低聲道:“首領,第一次打槍,他們已經做得很好了,正是他們勇猛忘死的戰鬥作風才能嚇退敵人……”


    鬱笑城搖了搖頭,嚴肅道:“我需要的不是一支隻會使用蠻力的農民軍,我需要的是一支有著極強戰鬥素質和堅定意誌的軍隊,給他們的時間已經不多,楊教官,你一定要在有限的時間內幫我訓練好他們,他們是抵抗倭奴侵台的希望!”


    楊賓愣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但他心裏卻不以為然,畢竟他剛從黑旗軍過來,他並不相信這支剛剛成立的義軍在對抗日軍的戰鬥中能取得多麽輝煌的戰績,他寧願把希望寄托在黑旗軍身上,畢竟黑旗軍在安南接受過血與火的洗禮。


    “你叫什麽?”一個傷兵被扶了下去,在經過鬱笑城身旁時,他忍不住攔了一下,那個肩膀中了槍傷卻仍然堅強地站起來回擊的士兵給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報……報告首領,阮叫陳國章!”那個傷兵努力挺直腰杆,舉起右手敬禮,但劇烈的疼痛讓他臉色蒼白得毫無血色,眼淚都要飛濺了出來,身體搖搖晃晃幾乎站不穩,要不是旁邊有人扶住他,恐怕已經摔倒在地上,隻聽他繼續大聲道,“首領,汝教導阮在戰場上絕不能怕死,哪怕是子彈打在身上都不能感到任何的恐懼和驚慌!阮做到了,阮……阮沒有喊痛,哪怕是死,阮都會繼續戰鬥下去,直到最後一刻!阮絕不會給紅標軍丟臉,也絕不會給中國人丟臉!”


    鬱笑城頓時被這個年輕而樸素的士兵飽含激情的言語深深地感動了!他的眼睛在那一刻情不自禁地開始濕潤,誰說19世紀的中國人都是麻木不仁、貪生怕死之徒?我們這個民族從來就不缺乏脊梁和英雄,在這片遼闊而寬廣的土地上,每當中華民族麵臨危機之際,總會有無數平凡而普通的小人物挺身而出,在黑暗之中帶給我們前進的動力和希望的光芒。


    他用力地點了點頭,對一旁的林永連道:“林隊長,我的兵就交給你們後勤支隊了,他是我們紅標軍的楷模,你們後勤支隊要早早治好他的槍傷,我還等著他歸隊,等著他給紅標軍帶來新的榮譽和輝煌!”


    林永連笑道:“首領,汝就放一個心好了,阮林永連敢拍胸脯擔保,絕對會將一個活蹦亂跳的棒小夥重新還給汝!”


    陳國章滿不在乎地嘟囔道:“輕傷不下火線,不就傷了點皮肉嗎?連骨頭都沒碰到,首領,隨便包紮一下就好了,阮還想和大夥一起繼續戰鬥在最前線!”


    鬱笑城輕輕地拍了拍他的後背,道:“前麵的路還很長,還有更多更艱更難更苦的戰鬥在等著我們,像你這樣的英雄在我們紅標軍中並不該隻是少數,我需要無數像你這樣的人戰鬥在抗日的最前線,所以你要好好地養傷,隻有養好了傷,才能帶領更多像你這樣擁有大無畏精神的士兵去戰鬥去殺敵,去創造出戰場上一個又一個的勝利!”


    他輕輕地咳了一聲,沉聲道:“陳國章聽令!我命令你立刻下去養傷,隻有在傷養好之後才允許歸隊!”


    陳國章激動地挺起胸膛,試圖舉手行軍禮,但他僅僅抬起手臂就已痛得呲牙咧嘴,汗漬淋漓,盡管如此但他還是響亮地應答道:“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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