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製造局。


    雨雖然小了,但千線萬線地落下來,在整個城市上空織著一張迷蒙朦朧的雨簾子,整個街道都是潮濕灰蒙的煙霧,使人有一種透不過氣來的感覺。


    鄭逸爬上製造局的牆頭,看到街道的十字路口紅標軍與日軍先鋒騎兵廝殺成一團,而十字路口對麵黑烏烏的街道已經沸騰起日軍撕心裂肺的喊殺聲,再遠處隻見人影綽綽,密密麻麻,根本數不清後麵增援的日軍還有多少,但可以肯定的是,數量足足有一個步兵大隊千人之數。


    **營此次帶進台北城的有四個連,其中一連攻取城外草山日軍炮兵陣地,二連扼守通往基隆方向的城門,三連、四連這次全衝出去與真木杉原的第三中隊打白刃戰,以優勢兵力將其真木中隊全員擊斃,但石川鶴男的大隊人馬也在這個時候趕來增援,紅標軍剛剛用血肉之軀硬生生地阻擋日軍騎兵的強勢突擊,如何再能麵對人數是己方三、四倍的日軍步兵波濤般的衝擊?


    如果三連、四連沒能堅持下來,並且打退日軍這個步兵大隊的衝擊,那守衛製造局的兩個排再加上他的不滿編的警衛排,如何能擋住上千攜帶著攻城野炮的日軍狂攻?


    鄭逸隻要一想到局勢如此之危急,就不由臉刷地變得鐵青,渾身的血液一下子便往頭頂上衝,十指微微地顫抖,他手裏的這三連、四連如果全消耗在製造局這十字路口,那整個敗局便已無法扭轉,現在究竟是讓三連、四連繼續奮戰,還是將他們全撤下來,亦或是撤下一個連,讓另一個連阻擋日軍優勢兵力的狂攻?


    他隻要一想到自己此刻做出的決定就關係到成敗,甚至是無數人的生死,便不由緊張地臉上的肌肉都扭緊了一寸,手心裏全是汗水。


    “怎麽辦?鄭大人?”趙成棟也看到局勢的危急,聲音都有些顫抖,急促道,“能不能把我們的大炮也調上去打啊?”


    鄭逸撇了他一眼,冷笑道:“你這兒有炮兵嗎?這打炮可不是打槍,打得不好,別說炸不到倭寇,可能還把自己給炸飛了!”


    趙成棟臉色一紫,呼吸都要變得停窒,他顫聲道:“那要不要把我們的人馬調回來,靠著製造局的高牆據險而守,再加上我們這裏的輕機槍與馬克沁,再把倭寇打得潰不成軍?”


    鄭逸繼續冷笑,道:“你忘了,這次倭寇調來了野炮,製造局的牆有多厚你也知道,挨幾發炮彈還能扛得住嗎?倭寇隻要將製造局的牆壁全炸開,我們還怎麽據險而守?如果不是想奪取我們製造局內的藩庫以及槍械和彈藥庫,現在我們頭上早挨倭寇的炮彈!”


    趙成棟臉色變得慘白,連呼吸都停窒了,他喉嚨“喀喀”了半天卻再也說不出話來,他千算萬算卻沒把日軍的攻城野炮算進去,此次石川鶴男隻留4個炮兵中隊交由渡邊井彥聯隊長扼守草山,另外的2個炮兵中隊則自己帶入城內。


    此次石川鶴男為攻擊台北製造局專門調來一個中隊的炮兵,誌在必得,如果4門野炮全都打到製造局內,恐怕紅標軍即便是再多人,也經不起這炮火的狂轟濫炸,全都要死在這兒。


    “趙連長!”鄭逸額上的青筋一跳一跳,他臉色一沉,突然大喝道,“聽令!”


    “有!”趙成棟既緊張又興奮地回應一聲,將胸脯挺得像標槍一般筆直,麵色嚴肅地看著年輕的長官。


    “我命令你率領製造局警衛連剩下的兩個排前去支援三連、四連!”鄭逸瞪著熔岩一般灼熱的眼睛,咬著牙一字一字道,“製造局這兒由我親自扼守!”


    趙成棟聽到這個匪夷所思的命令,不由呆了一呆,但還是服從地敬了個禮,昂聲道:“是,首長!”他正準備轉身離去,但是鄭逸很快就叫住了他。


    “等等!”鄭逸低沉著頭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下,接著道,“把手榴彈和輕機槍都帶上,務必阻擋倭寇大隊人馬衝過我們製造局最後的防線――十字路口!”


    趙成棟聽了不由愣住,這一回他的臉不由變了,失聲道:“鄭大人,那……那你怎麽辦?缺少輕機槍和手榴彈,隻靠馬克沁根本擋不住日軍狂攻!”


    鄭逸悲涼地笑了一下,道:“如果讓倭寇大隊人馬衝進製造局街道,你覺得我們光靠手榴彈、輕機槍和馬克沁,能擋得住他們嗎?”


    趙成棟立刻明白鄭逸的意思,十字路口已經是製造局的最後防線,如果日軍突破這道防線,攻到製造局牆下,那他們便可以將炮兵調上來,直接用大炮轟開製造局的高牆,那再多的馬克沁、輕機槍和手榴彈,也毫無用處。


    一想到這裏,趙成棟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如果不是馬克沁極為笨重,抬上牆頭竹架已經是不易,否則鄭逸都可能讓他也把馬克沁抬下去,在十字路口布成機槍陣地,將日軍給擊退。


    “標下明白了!”一股熱血直衝頭頂,他感到渾身血液都在沸騰燃燒,這一戰不成功,便成仁,趙成棟立刻挺直腰身,端端正正地敬了一個禮,嘶聲大吼,道,“倭寇想要衝過十字路口,除非從我趙成棟的屍體上跨過,否則,人在陣地在!”


    鄭逸點了點頭,道:“去吧,倭寇留下的格林炮或許還能用得上,你不必完全擊退他們,要想辦法盡量拖住他們,否則倭寇步兵一退,他們的野炮就要打到你們頭上,徒勞增加傷亡!”


    “是!”趙成棟敬完禮,便匆匆地爬下牆頭的竹架,領兵殺出製造局,增援三連、四連。


    鄭逸見他離去之後,突然高聲叫道:“孫世盟?”


    剛才那個領著鄭逸到槍械庫察看克虜伯火炮的軍官聽到呼叫,急匆匆地從奔了過來,跑到跟前,立刻身形一刹,雙腳磕碰在一起,大聲道:“在!”


    鄭逸眼睛銳利如刀,問道:“警衛排現在還有多少人?”


    孫世盟想也不想,立刻答道:“報告營長,警衛排包括我在內,還有4個班,25人!”


    鄭逸暗暗歎息一聲,現在紅標軍的所有編製都已不滿編,缺員十分厲害,他還以為能湊足40人,現在僅僅隻有預想的一半多一點的,他都不知道就這點人馬如何成事?


    如今戰事已經危急到要全麵崩潰之際,他也顧不了這許多了,這一回他必須孤注一擲,賭一賭武運,他突然問道:“世盟,你可是台北本地人?”


    孫世盟愣了一下,不明白年輕的營長這個時候怎麽會有心思問這個,但他還是將胸脯挺得高高的,大聲道:“報告營長,標下正是台北本地人!”


    鄭逸輕輕地吐了一口氣,臉色繃緊的肌肉也鬆弛了一下,他點頭道:“那你對台北城內的街道,尤其是這附近的街道一定很熟悉了?”


    孫世盟大聲應道:“標下從小在台北城內長大,家就在北門大街,在投入紅標軍之前是賣燒餅的小販,經常在這附近沿街賣餅,對這兒的街道極為熟悉……”


    鄭逸沒等他把話說完,便打斷了他的話,直接道:“很好,我要交給你一項重要的使命,我希望你能全力以赴,圓滿完成這項任務,因為它關係著今夜我們所有奮戰中的紅標軍的成敗甚至是生死!如果任務失敗,我們所有人都全會死在這兒,製造局也將淪落倭寇之手!”


    聽到最後一句話,孫世盟不由倒吸一口氣,身體猛地一震,就仿佛遭受雷擊一般,前方的戰友打得如火如荼,英勇慘烈,他本來也躍躍欲試,很想參與其中,隻是限於職責無法向長官提出請戰申請,現在營長突然讓自己到前線作戰,自然欣喜若狂,但同時又把一項還不知道是什麽的作戰任務將給自己,而且還關係著所有人的生死,甚至是製造局的得失,這樣天大的重擔一下子全壓在他以及其他24個弟兄身上,那一刻他都感到呼吸不過來,仿佛頭頂上壓著泰山一般的重的千斤之力。


    鄭逸不容他多想,一字一字道:“我命令你率領警衛排4個班所有弟兄作為敢死隊,從小街暗巷繞到倭寇的後方,尋找到倭寇的炮兵陣地,將他們的大炮全炸了!”


    孫世盟聽到“敢死隊”三個字,身上的血液立刻沸騰燃燒起來,他一挺腰身,敬了一個軍禮,大聲道:“是,營長!”


    鄭逸見他精神士氣極為的飽滿,不由滿意地點了點頭,接著道:“記住,你們25個人,每個人都要帶齊6枚手榴彈,倭寇的炮兵陣地很可能布滿了護兵,你們可以先用手榴彈炸懵他們,然後衝到炮兵陣地,將手榴彈塞進炮管裏,將倭寇的大炮摧毀!”


    他頓了一頓,臉色突然一沉,聲音變得極為的嚴厲,道:“世盟,你務必要記著,我不管你們敢死隊死多少的人,倭寇的大炮沒被全部摧毀,你們的任務就沒有完成,哪怕是死了,也要給我從地獄裏爬出來,繼續把任務完成!”


    孫世盟隻感到身上血氣狂飆,即便是不可能之任務,在這一刻,他也不會皺一下眉頭,他大聲道:“是,營長!世盟哪怕是死,也堅決完成任務!”不過他突然看到牆頭上輕機槍手都撤了去,隻剩下三門馬克沁孤零零地放著,不由好奇地問道,“營長,我們都走了,製造局豈不是都沒人了?你怎麽守住?”


    鄭逸哈哈一笑,目光看向基隆瑞芳的天空,眼睛裏突然閃爍著星星點點的淚光,道:“你們就是我的最後防線,如果你們擋不住倭寇攻擊,那製造局最終也無法堅守!我會率領製造局剩下的人作最後拚死一搏,與製造局共存亡,與台北城共存亡!我會戰鬥到最後一刻,以報首領知遇之恩!”


    孫世盟聽完這話,心中不由一顫,淚水立刻奪眶而出,滿眼都是通紅的血絲,他再次敬禮,咬著牙,一字一字道:“為了首領,為了台北,為了製造局,世盟保證完成任務!”說著,他再無顧慮地轉身離去,這一刻他感覺自己就像一把淬煉到極致的刀刃,哪怕前方路途再凶險,哪怕前方敵人再凶惡,他也要奮力斬出一條血路,完成營長交付的重托。


    鄭逸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眼睛像罩上了一層玻璃似的薄霧,他輕輕一眨,便有淚水從眼眸中滾落而出,他輕輕地用手指抹了一下,那淚竟是灼熱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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