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巡撫衙門。


    城中的槍聲仍然響徹個不停,但台北的局勢基本已經定下來,日軍整建製被打散之後,再無法形成合力,不是龜縮在角落負隅頑抗,便是選擇道路落荒而逃,鄭逸並不要求紅標軍立刻全麵肅清城內的日軍,他喜歡穩紮穩打,將城內關節的地點一一占據,占穩,占牢,再做下一步推進,因此僅僅經過小半夜的工夫,他便已經控製全城80%的地區,僅有北大門相鄰的幾條街道尚未在掌握之中。


    暴雨下了整整一夜,但在黎明到來之前還是停了,但天空仍然陰鬱灰蒙,清晨的太陽甚至連個影子都沒有露出,被厚厚的雲層遮掩,隻透出青白色的一層光芒。


    剛剛經過血戰的台北街道上已經安靜了不少,許多紅標軍士兵已經開始沿街搬運屍體,用大車拉出城去掩埋焚燒,畢竟屍體如果不及時處理,在陽光下曝曬之後,容易滋生病菌,發生瘟疫病毒傳染。


    巡撫衙門前的街道是最先清掃幹淨的地方,因為鄭逸現在就坐鎮在這兒,上百的紅標軍將屍體全部抬走,並仔細打掃每一寸戰場,敵我雙方遺留下的槍械彈藥火炮全部都收集清理,地上的鮮血也用水衝幹淨,雖然仍有血漬留下,但比起之前鮮血匯成溪流的可怕景象確實大為改觀不少。


    一夜的大雨將空氣中血腥氣味洗刷一淨,城市上空彌漫的死亡氛圍隨著晨曦的到來而漸漸消逝,城中幸存下來的市民眼見最後戰鬥取得勝利,也小心翼翼地走出家門,幫助紅標軍沿街搬運屍體,清理垃圾。


    “鄭大人,這巡撫衙門已經破成這個樣子,為什麽還要讓我們弟兄們爬上爬下,清理搬運裏麵的垃圾碎片啊?”李家財見到紅標軍們從巡撫衙門進進出出,不是搬運屍體,便是打掃垃圾,一副熱火朝天的樣子,就不由感到奇怪,忍不住問道,“連房頂都沒有,牆壁都炸出幾個大洞來,這鬼地方還能住人啊?”


    鄭逸笑道:“這裏不僅要住人,而且還要住很多人!”他眨了眨眼睛,莫測高深道,“首領將來可是要住在這裏!”


    李家財呆了一呆,失聲道:“這破地方怎麽住?房子全打壞了,到處漏風,難道首領會願意呆在這個鳥地方?還不如住我們製造局,那兒房子還好得很,而且外麵有高高厚厚的牆壁,安全得很!”


    鄭逸搖頭道:“首領現在不會住在這兒,但將來一定會住在這兒,因為這是巡撫衙門,這是我們台灣的中心,台北的首要!將來這些建築全部都要拆掉重新蓋過,再修建一個更大更牢固的房子,取代它!”


    李家財點了點頭,但歪頭想了一下,又是不明白,問道:“那既然將來要拆掉重新蓋過,為什麽還要讓弟兄們勞心費力地清理打掃這破房子啊?直接推平移掉不就行了嗎?”


    鄭逸輕歎了一口氣,這個五大三粗的家夥虧他也在舊製軍中呆過,居然連這點淺顯道理都不懂,還要讓他來開竅,他道:“我們從倭寇手裏奪回了台北城,奪回了巡撫署,首領很快便帶著援軍入城,他第一站要參觀的不是我們製造局,而是這裏,因為這是全城首畿之地,首領站在這兒,正是可以向全城百姓,向全台民眾宣告,台北還在我們紅標軍掌控,不曾讓倭寇奪去!”


    “巡撫衙門這地方的意義非比尋常,它可以迅速穩定人心,增強民眾信心,首領站在這兒慷慨激昂發表演說,豈不是最能鼓舞人心,激發鬥誌?”他指了一下巡撫衙門內亂七八糟的地麵,磚石木頭橫七豎八堆放在一塊,簡直就像廢墟一般,道,“難道你想讓我們首領就站在這碎石爛木中間向台北的民眾宣告我們勝利的消息?”


    李家財張於領悟過來,長長地“啊”了一聲,他道:“鄭大人點醒得極是,這事絕不可怠慢,首領乃萬金之軀,如何能讓這些汙物穢碴弄髒了衣服?”說著,他急忙轉身吩咐手下們再多增加人手,務必要盡快將巡撫衙門內的雜亂垃圾清理幹淨。


    ※※※※※※


    **營三連長李南醒過來的時候,日軍已經被打了個大敗,滿城逃竄,四連長趙家木那一槍托下得更不輕,將他擊昏過去,躺在牆角足足半夜才醒了過來,要不是紅標軍搬運屍體時發現他還有氣息,差點兒也將他當成死屍一起扔上大車送出城外掩埋。


    不過趙家木那一槍托卻也是救了他一命,因為日軍瘋狂的進攻中,所有人全部都戰死,隻剩下鄭逸一人獨守在製造局的高牆之上,而他因為昏迷不醒,讓日軍根本沒有察覺到他的存在,反倒躲過了一劫。


    當他醒來時發現曾經與他一同浴血奮戰的趙家木已經躺在冰冷的牛車上,與其他紅標軍的屍體堆放在一起,再也無法醒過來時,兩眼頓時發黑,腦子裏一片嗡嗡作響,隻感到有刀子在心窩中捅了一下,天旋地轉幾乎又要昏倒在地上,兩行眼淚撲簌簌地便落了下來,原先對趙家木的怨恨已經全部轉化為悲痛,整個人仿佛掉入了痛苦的旋渦之中。


    “長官,你……你還好吧?”旁邊一個紅標軍目兵見他呆呆的模樣,臉色白得嚇人,不由有些驚慌,趕忙上前扶住,小心地問道,“要不要標下扶您到那兒休息一下?”


    李南搖了搖頭,他全身感到一陣痛苦的顫栗,無力地搖晃了一下身體,但幸好有那紅標軍目兵扶住這才沒有摔倒,他指著車板上的屍體,激動道:“他是我兄弟,他是我兄弟!你們將他抬下來,我有滿心窩的話要和他說!”


    那紅標軍目兵為難地看了一下車板上的屍體,道:“長官,人死不能複生,還……還是讓逝者盡早安葬吧!”


    李南立刻將他一把推了出去,罵道:“幹林娘,他是我兄弟,我不送他上路,難道你送他上路啊?叫你將他抬下來,羅七八嗦什麽?還不快做,信不信老子會抽你!”


    旁邊幾個紅標軍聽到這話,也不由氣得紛紛想上前打他,但是被那目兵給攔了,道:“幹什麽,幹什麽?人家是長官,以下犯上可是我們紅標軍的忌諱,傳出去,誰也保不了你們!”說著,他親自到那車板上將趙家木的屍體抱了下來,小心地遞給李南,道,“長官,鄭大人有規定,城內的屍體全部要清理幹淨,我們紅標軍的忠骸會專門集中在城外一處風水好的山頭安葬,這位長官的遺軀最好也能與大夥放在一起,他們在泉下也不會寂寞!”


    李南聽到這話,炙熱的眼淚一下子又滾了下來,他抱起趙家木的屍體,用力地點頭,道:“多謝小哥,我與我兄弟說完話,道完別,就會還給你們!記著,一定要將他安葬在朝陽的地方,讓他能夠第一眼看到初升的太陽,看到我們台北城美麗的景象!”


    “是,長官!”那紅標軍目兵立刻挺胸立正,端端正正地敬了一個禮,他的眼中也含起了清澈的淚花,這是對逝者英魂的致敬。


    ※※※※※※


    江寧城兩江總督府。


    啟明星披著光芒四射的晨曦從天的一邊漸漸地升了起來,揭開了無邊無際的夜幕,就好像一顆從黑暗山坳裏飛出的寶石,放射著令人注目的光輝。


    張之洞這一夜睡得並不踏實,他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心裏老有東西沉甸甸地堵在胸口,卻怎麽也理不出一個頭緒來,心煩意亂半夜好幾次都爬起來想看會兒書,但卻一個字也看不下去,最後還是強迫自己躺在床上睡覺。


    但他即便躺下了,眼睛也是睜得大大的,心裏卻仍然在想著白天的事情。


    劉永福通過密電向他稟報,日前日軍北百川能久親王已經率領近衛師團主力成功登陸滬尾,唐景崧已經坐洋輪內渡回大陸,台北一片大亂,台灣局勢已經崩壞到不可收拾地步,內地籌集的械餉最好能及早發出,他在台南也好做好準備,與日寇周旋下去。


    “唐景崧,這個唐景崧!”他眼睛突然一睜,忍不住從床上坐了起來,喃喃罵了起來,“混球,真是個混球,當初朝廷怎麽就把台灣交給這廝經營?還未和倭寇打上一戰,便自己先跑了,枉費我嘔心瀝血暗中籌款接濟他,當初是怎麽向我拍胸脯說,桑梓之地,義與存亡?”他氣呼呼地又想躺下來,但這時,臥房外麵似乎有人影正朝窗戶探了一下,他不由高聲叫道,“窗外何人?”


    “老爺,是……是我,家福!”窗外那人影聽到呼喚,顫了一下,再不敢亂動,躬著身畢恭畢敬在外麵答道。


    窗外說話的人是個長隨,跟隨張之洞多年,從補受山西巡撫開始就一直跟在身邊,也算是見多識廣,曆練老誠,行止有方,辦事勤勉,深得張之洞的喜歡,雖然他的身份是官之仆隸,但在外署和衙門之外,卻是張之洞的代表,比之一般地方官還更要高人一等,常有下屬官吏為能搭上張之洞這條線,見得製台大人一麵而找他轉做中介送禮,因此也算是有一定權力手腕之人。


    “喔,是家福,有事嗎?”張之洞知道以家福辦事之老練,如果沒有緊急之事,是絕不會在這個時候來打擾他,便幹脆又從床上坐了起來,披了件衣服便打開門,走了出去。


    家福見張之洞從房內走了出來,不由一陣惶恐,腰又躬了一分,低聲道:“稟報老爺,電報官剛剛送來密電,說是事情緊急……”


    張之洞沒等他把話說完,直接道:“拿過來吧!”


    家福急忙將抄得工整的電報紙箋從懷中小心取出遞了過去,張之洞接了過來,眼睛一掃紙箋函頭,不由道:“呦,是台灣發來的!”他先折起電報,揮了一下手,低聲道,你下去吧,有事我會叫你!”


    “是,老爺!”家福極為乖巧地點頭,慢慢地退後幾步,這才轉身離去。


    張之洞看他背影消失在花園之中,這才將電報重新攤開,認真地看了起來,才看幾秒鍾,他便不由發出一聲驚呼,身體微微一顫,肩上披著的外衣“嘩”地便滑落在地,一陣清冷的晨風吹來,他卻絲毫未察覺。


    “台北大捷,吾之紅標軍五百勇兵曆經一夜血戰,痛殲入侵之近衛師團三千倭寇,現台北已在吾牢固掌握之中。鬱笑城台北敬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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