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南淪陷的消息傳到台灣各地,所有的人除了錯愕之外,就隻剩下震驚,但大家都並沒有因此陷入恐慌與絕望之中,因為紅標軍剛剛在台灣北部取的大勝讓許多人都衝昏了頭腦,以為日軍全是不堪一擊,黑旗軍雖然小敗一場,但那是趁著欽帥不在台南,城內防務空虛之際偷襲成功,待到欽帥率大軍趕到,必定將台南日軍全部殲滅。


    事情也正如此,劉永福一接到消息,即刻率幾十騎從瑞芳趕向台南,以自身的號召力沿途召集各路義軍,等趕到嘉義時,竟也給他帶出一千多的人馬,一時之間聲勢浩大,龍騰馬躍,大有一股作氣掃蕩台南日軍之氣勢。[]


    日軍一奪下台南之後,立刻分別從陸路與海路兩個方向向台南西南部的高雄發起猛攻,短短幾天時間便攻克打狗港,也就是今日的高雄港。


    因為打狗港已經對外開放成為通商口岸,雖然隻有部分外國貿易商進駐,港口規模一直無法擴大,但是打狗港卻是一個狹長的小海灣,形狀酷似一隻口袋,灣內港闊水深,風平浪靜,可以停泊日軍大型補給軍艦,因此日軍奪下台南之後,便重點攻擊打狗港,並且在一天的時間內就攻克打狗港。


    此時台灣南部的義軍與清軍早已亂作一團,除了明確知道台南失守的消息之外,其他的消息竟然全不在掌握之中,而且謠言也越傳越離譜,有人說日軍已經將嘉義攻陷,有人說日軍已經打到彰化,甚至還有謠言說連苗栗都受到日軍的攻擊,一時之間台灣南部軍民草木皆兵,惴惴不安,大家都死死地緊捂著自己的地盤,瞪大眼睛看其他人地盤的狀況,誰也不敢輕易派兵卻迎擊日軍,以免有去無回。


    這也使得日軍從台南登陸後,主力南下攻擊高雄,台南一片空虛,駐台的各路清軍與義軍居然不敢乘虛而入,奪回台南,等到高雄淪陷,日軍登陸的主力部隊調轉矛頭往北麵的嘉義進軍時,大家才知道已經錯過了大好的時機,懊悔不已。


    劉永福帶著各路義軍趕到嘉義時,此時的嘉義已經成為抗日的最前線,滿城進進出出的全是穿著青色號衣的清兵以及勇營,還有不少老百姓拿著扁擔、柴刀、木棍自發性地到前線助威助陣,吵吵囔囔,聲浪鼎沸,全城一副熱火朝天的景象。


    劉永福到得嘉義城時看到城內百姓正在拚命地放鞭炮敲鑼鼓,一副喜氣騰騰的樣子,經一打聽這才得知原來昨日守備王德標預先在城外義軍營地埋下了許多的地雷,均以藥線連接,並進行了巧妙的偽裝,使敵人不易察覺,等一切布置完好,王德標便率軍入城,讓義軍在城外對日軍先鋒部隊進行攻擊,然後佯裝不敵敗退入城,使得日軍麻痹大意,真以為義軍敗退,當晚便在義軍營地留宿。


    半夜時分,王德標派幾名勇士潛至日軍宿營的義軍營地附近,迅速將地雷藥線點燃,接二連三地引爆埋藏在各處的地雷,將還在睡夢之中的日軍炸得血肉橫飛,傷亡慘重,義軍由此大勝


    王德標是劉永福舊部,曾經統帶劉永福的親軍——福字七星隊,與劉永福的關係十分的密切,受劉永福之命協助嘉義總兵柏正才防守嘉義,此番他立下如此輝煌戰績,也讓痛失台南的劉永福多少心中有所慰藉,畢竟那麽多的駐台軍隊,並不是隻有紅標軍能打,黑旗軍也能痛擊倭寇。


    不過劉永福來得卻不是時候,他的人馬前腳剛入城,日軍後腳便已經開始三麵攻城,前衛軍攻擊南門,右翼支隊攻西門,左翼支隊攻東門,各路日軍於中午時分迫近城垣,同時發起進攻,一曀,槍炮轟鳴,殺聲震天。


    “大帥,大帥,這裏很危險,到處都是流彈和炮彈,大帥到後方去躲避一下吧,以免受到波及!”王德標在聽到劉永福進城的消息時,便在第一時間趕了過去,想將劉永福從前線拉下來。


    劉永福哪裏肯依,一把便甩開了王德標的手,道:“德標,我此番前來嘉義,可不是躲在後麵看弟兄們在前麵拚命,今天我一定要前赴前線,為將士們鼓勁,為將士們呐喊!”


    “昨天的地雷戰辦得漂亮,打出了我們黑旗軍的軍威,但這還遠遠不夠,我們不能就這樣隻是被動防守挨打,我們還要主動出擊,擊敗倭寇,奪回我們的台南,重振黑旗軍雄風!”


    王德標聽到劉永福在誇獎他,也不禁感到高興,不過當前形勢極為嚴竣,他還是擔心劉永福的安危,畢竟日軍經昨日慘敗,已經變得瘋狂凶惡,就像被激怒的野獸一般,集中所有兵力,猛烈地向嘉義城大舉進攻,打入城內的炮彈一發接著一發,密集得讓人幾乎就喘不過氣來,城內的人員正在遭受很大的傷亡,剛剛他還得知嘉義同知馮練方和生員楊文豹均已中彈犧牲了,此番日軍殺紅了眼,就算是嘉義守了下來,守軍也要付出極大的代價。


    “大帥,倭寇已經發瘋了,您還是……”他還想再堅持,卻已經被劉永福一把推開,率著一幹黑旗軍老弟兄向城樓上趕去,現在就算是天王老子也無法將他從前線拉下來,如果不能瞧瞧那幫東洋鬼怎麽樣被他的黑旗軍打敗,恐怕他就算是死也無法瞑目。


    不過王德標說的沒錯,嘉義城下的日軍已經發瘋了,為了一報昨日血仇,日軍將密集的炮彈像瓢潑大雨一般猛烈地打在城樓上,多處城牆已經被炮彈炸出好幾米的大口子,甚至其中一段城垣已經被炸塌,留下一個三米多寬的豁口,而豁口的四周鋪滿了義軍的屍體,髒腸碎骨灑得到處都是,一片血汙狼籍,慘不忍睹。


    劉永福趕到南門時,便聽到南門城樓一片哭聲,等他登上城頭時,這才知道嘉義總兵柏正才在日軍炮火轟擊中已中彈身亡,城頭失去指揮,軍心大亂,已經有士兵悄悄換上百姓衣服,準備趁亂溜走。


    劉永福一個箭步就衝上前去,手起刀落,一刀便將一名逃兵砍得身首異處,然後他瞪著布滿血絲的眼睛,惡狠狠地看著城頭上膽戰心驚的守軍,大聲吼道:“柏總兵雖然已經殉國,但嘉義城隻要還有我劉永福在的一天,就絕不後退半步!誰再敢後縮者,殺無赫!”


    “轟”地一聲巨響,一枚炮彈正好擊到城垣上的一處角台,將兩名守軍炸得肢體分離,整個兒都飛了起來,然後重重地拋落到城下,直摔得血肉模糊,不辨人形,而四處激射的彈皮將四周的人都給炸得渾身是血,其中一塊彈片直接打在了劉永福的肩膀,由於力道極重,那彈片直接就透體而出,還將他身後的一名親兵擊傷。


    劉永福“哎呀”一聲,整個人便摔在地上,臉色蒼白,渾身浴血,痛得指尖都在顫抖,不過也幸好那彈片沒打在胸口上,否則這一下就可能讓他的人生道路走到了盡頭。


    周圍的黑旗軍雖然也被強大的衝擊波掀得東倒西歪,滿身是血,但是他們看到劉永福倒在血泊之中時,全都發了瘋似地撲了過來,七手八腳將他從地上扶了起來,有人給他包紮傷口,有人給他喂清水,還有人使勁叫著“大帥”,希望他能恢複神智過來。


    王德標從後麵趕上來,看到此情此景,也不禁被嚇住了,他急忙令人將劉永福從城樓上抬下來,往北門護送出城,畢竟此地戰況極為凶險,再有什麽三長兩短,他自己也不敢保證劉永福的安危。


    “秀蓉,大帥就交給你了,我會派出一隊親兵護送你們出北門,向彰化避難,楊泗洪楊總兵會在那兒接應你們,隻要大帥保住了,我們黑旗軍就還有卷土重來的希望!”他將自己貼身使用的德製毛瑟手槍遞到劉秀蓉的手裏,低聲道,“大帥的安危都交付予你,黑旗軍的前途命運也在你的手裏,秀蓉,實在不行的時候,就向紅標軍鬱首領請援吧,我們台南大好河山可不能白白葬送在倭寇的手裏!”


    劉秀蓉一聽到王德標提到“紅標軍”,立刻臉都拉了下來,但看到父親臉如蠟紙,氣若遊絲,也顧不上喝斥對方,匆匆忙忙地“嗯哼”了一聲,便算是做了答複,趕緊叫人將父親抬下城樓。


    不過劉永福在下得城樓之時,突然眼睛圓瞪,從擔架上抬起半個身體,對王德標大聲道:“德標,嘉義城不能丟啊!”


    王德標眼裏已經是滾燙沸騰的淚水,他用力抱拳,大聲道:“大帥,德標誓與嘉義共存亡,德標就算是拚了這條命,也絕不讓倭寇踐踏嘉義城半步!”


    劉永福聽到這話,哈哈一笑,道:“這才是我黑旗軍的好男兒!”


    眾人見日軍新的一波炮彈又打了過來,急忙護住劉永福,急匆匆地向北門逃去,誰也沒想到他們躊躇滿誌趕到嘉義城內,屁股還未坐熱,便灰溜溜地又逃出城去,帶來的一千多號兵勇義軍也因為失去了指揮,再加上飽受日軍炮火轟炸,跑得都找不到人影,最後當劉秀蓉護著劉永福出城時,竟還是當時他們離開瑞芳時的那些個人。


    王德標站在城頭上看到劉永福出了城去,這才長長地鬆了一口氣,他轉身對其他的人大聲吼道:“弟兄們,台南已經失陷,我們嘉義不能再淪陷倭寇敵手,紅標軍能守住台北,紅標軍能反戈一擊打到滬尾,我們黑旗軍同樣也能守住嘉義,同樣也能反戈一擊打到台南!”


    “弟兄們,自我以下者,誰若膽敢後退半步者,格殺勿論!”說著,他瞪著通紅燃燒的眼睛,一把抽出血跡斑斑的戰刀,大聲對著城樓上所有的士兵大吼道,“人在城在,人亡城亡!”


    “帝國的勇士們,殺入城去,殺光清國奴,殺光支那軍!”一個日軍軍官發現嘉義城的西門已率先被猛烈的炮火攻破,不由狂熱地揮舞起指揮刀,而他的身後,無數的日軍正端起村田步槍刺刀,從戰壕裏爬了出來,潮水一般向西門湧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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