貼著皇帝的胸膛,他的心跳平穩而有力,嗣音忐忑的心漸漸平複,不論晏珅如何,他應該相信彥琛,相信他能執掌乾坤,能給予自己一生的幸福,想著想著,同樣疲倦不堪的她不知不覺地便睡著了。


    待醒來,隻有自己臥在床上,身邊的人已不知去向,正要喚人,忽聽嬌滴滴一聲“母妃”,初齡如小蝴蝶般飛來,徑直爬上床鑽入自己的懷裏,嗲嗲地撒嬌著:“母妃偷懶呢,大白天睡覺。”


    彥琛徐步跟進來,笑道:“朕想丫頭了,就叫領來瞧瞧。方才見你睡得香,她連說話都細聲細氣的,此刻聽見你有動靜,就跑來了。”


    “皇上何不叫醒我?”嗣音笑言,見女兒的小發揪散了,便為她重新編來,初齡則摸著被子上的龍鳳紋,嘰嘰咕咕不知自己說什麽。


    這樣美好的景象,叫彥琛看癡了,直到嗣音替初齡整理好頭發,抬眸與他目光對視,笑問:“皇上怎麽了?”他才回過神,卻道:“嗣音,朕有事與你商量。”


    見皇帝正色,嗣音亦不敢玩笑,抱了女兒起來,喚方永祿帶出去玩,自己理了衣袂發髻,又斟了茶,彥琛才拉著她坐下道:“八百裏急奏,西南邊陲連失崇寧、柳陽兩城,消息很快會散布出去,隻怕到時候民心不穩。”


    嗣音不語,隻靜靜聽他說下去。


    “可朕是不信的,晏珅在西南駐軍那麽多年,那裏的一草一木都為他所熟悉,絕不可能讓佤納人連奪兩座城池,除非他真的不戰。自然急奏上的確如此說明,可不戰一說,比起丟失城池,朕更不能信。”彥琛說這些話時,眼眸裏盛入的是嗣音一張平靜的臉,她幾乎沒有任何情緒的浮動,平靜得仿佛能讓焦躁不安的人瞬間寧靜。


    “皇上慢慢說,不要動氣。”反是她這樣來安慰皇帝。


    “晏珅那小子,雖然渾身是刺,可他比誰都仁厚,他不可能眼睜睜看著崇寧、柳陽的百姓受戰火俘虜之苦不戰而退,當年第一次上戰場,先帝讓朕帶著他,看到生靈塗炭、遍野屍骨,他曾對朕說,要為父皇和百姓守護這個國家,即便隻留最後一口氣,也絕不容許蠻夷欺侮我朝子民。那時候的他血氣方剛已然如是,到如今又怎麽可能如此荒唐?就算他想要朕的皇位,也絕對是揮師北上逼宮於朕,而不會用百姓的生命做威脅。”


    “皇上……”嗣音握住了彥琛的手,皇帝似乎有些激動了。


    彥琛平複了心情道:“所以,朕更想去西南看看,去看看究竟是怎麽回事,但此去……朕需要你的幫助。”


    梁嗣音茫然,不知道自己能幫丈夫做什麽,隻是堅毅地頷首答應,“嗣音一定盡力而為!”


    “你聽朕說。”彥琛釋然,娓娓將事情於嗣音詳言。


    時光悠悠而過,賢妃的喪禮如期舉行,梁如雨死後尊榮,獲“孝賢”諡號,作為一個側妃,已是極致。而皇貴妃主持一切,她雖年輕,但諸事妥帖,不得不另朝臣和宗室歎服。隻是一切看似平靜,真正的風浪才剛剛開始。


    這日將母親的靈柩送入皇陵後,泓昀終於得以舒口氣,可才進家門,還未來得及洗漱喝口水,忽而浩浩蕩蕩從宮裏來了人,竟是宣讀皇帝的聖旨。


    管家忙設香案,待泓昀帶著赫婭來接旨,卻是難得親自出宮宣旨的方永祿出現在了麵前。赫婭莫名地覺得不安,拉了拉泓昀說:“什麽要緊的事?”


    泓昀怎知道發生了什麽,隻拉著她一起行禮接旨,待方永祿朗朗讀罷,隻聽泓昀問:“父皇怎樣了?”


    方永祿正色道:“聖旨裏已經說得很清楚了,皇上要在涵心殿養病,之後請和郡王代為理政,直至皇上龍體康複。”


    “公公,我即刻要進宮看望父皇。”泓昀倏地起身,接過聖旨這般說後,便吩咐下人,“給我拿衣裳來換。”


    方永祿卻道:“王爺,皇上有令,除了皇貴妃及其指派的宮人能進入涵心殿外,其他人就是連皇後娘娘也不能進入,王爺不必前往了。”言罷,他便要走。


    泓昀還不能回過神,一來代理朝政是很重的擔子,他怕自己做不好,二來父皇的身體真的嚴重到不能上朝理政了嗎?他一步攔到方永祿的麵前說:“父皇的病……”


    “王爺!”方永祿打斷了他的話,嚴肅道:“奴才和王爺一樣,都是奉旨辦事,王爺千萬記得皇上的話,做您該做的事,而奴才自然也會好好照顧皇上,盼龍體早日康複。”


    “可是!”泓昀不解,但方永祿再不等他說別的話,隻道要回宮侍奉彥琛,急急忙忙地就走了。


    宮裏的人才散去,赫婭便撲過來拉著泓昀無比興奮地說:“泓昀,這是意味著將來要立你做太子嗎?不是隻有太子才有資格代替皇帝主持朝政嗎?泓昀,你的好運來了呀。”


    “胡說!”泓昀卻喝止她,皺眉冷言,“不要胡說八道,會害了我,更是對父皇的不敬。赫婭你聽著,接下去的日子我不許你隨便出門,沒有我的允許,更不許你在家裏接待客人,特別是那些宗室命婦,聽明白了麽?”


    赫婭一愣,脾氣就要上來,可想著好不容易才有的和睦生活,到底是忍下了,嘀咕說:“你凶什麽,我照辦就是了,我還不是為你高興嗎?為什麽要把我想得那麽愚蠢不堪。”


    “我要換衣服出門。”泓昀懶得理她,吩咐著就往裏頭去。


    “你又要去哪裏?你已經好些天沒休息了。”赫婭跟著來,卻聽丈夫說,他要去七王府。


    當泓昀匆匆來至賢王府,卻見宣旨的人才離去,府裏的香案都不曾撤掉,下人帶著他入內,但聽泓昕在說:“孩兒也要去,父王,向皇上請旨讓我去吧。”


    晏璘抬眸見泓昀,便道:“你來了。”


    “七叔要去哪裏?”


    “泓昀坐。”葉容敏溫和含笑,倒是氣定神閑,娓娓而言,“方才來了聖旨,讓你七叔往西南督軍,這不泓昕鬧著要跟了去,他也不想想,菡兒就快生了,他不在家守著娘子,去瞎湊什麽熱鬧。”


    “母妃,難道你要我做一輩子閑人嗎?”泓昕很不服氣,孫夏菡也在一邊,大腹便便的她顯得很孱弱,可是看著丈夫吵著要上戰場去,臉上竟是滿麵的興奮和仰慕。


    “不許你胡鬧,退下!”晏璘喝止兒子,亦對葉容敏道,“我有話和泓昀講,你帶兒媳婦下去。”


    “是。”葉氏答應著,張羅了茶水便帶了家眷離去,泓昕還是不服氣,然怯於父親的威嚴不敢再鬧,隻能悻悻而退。


    眾人散去,泓昀卻道:“七叔何不帶上泓昕,我在他這樣大時,連提都不敢對父皇提,莫叫他耽誤,將來和我這個堂兄一樣無用。”


    “你說的什麽話,如今的你不好嗎?”晏璘嗔道,又說,“我知你來的用意,皇上給你的聖旨我已知道了,泓昀,京城交給你了,別讓你父皇失望,萬事放手去做吧,實在不行了,他不會袖手旁觀的。”


    泓昀垂頭靜了許久,慢聲道:“這幾日一直聽聞父皇身體不好,沒想到……”他竟是紅了雙目,“隻盼我能做得好些,別讓父皇又氣病了,自然,更希望他趕緊好起來。”


    晏璘靜靜地望著他,半晌才說:“此番對你也是考驗,泓昀,記住自己的身份立場,千萬別輕易被動搖了。”


    泓昀茫然地抬頭,他似乎有些聽不懂七叔的話。


    宮裏,皇帝染病的消息很快傳開,敬貴妃聞訊而來,卻被生生地擋在了門外,可她拿出貴妃的架勢要挾一班太監宮女,眾人隻怕要抵擋不住,梁嗣音從涵心殿裏款款而出。


    因賢妃的喪禮忙碌數日,兼身體本就孱弱,梁嗣音看起來很臉色極不好,唯有眸中的神色還堅定有力,她含笑對年筱苒道:“皇上正在休養,待龍體康複定會召見你,貴妃還是回去吧。”


    年筱苒先頭已去過坤寧宮,然中宮閉門不見,對此事漠不關心,叫她很不安,此刻見梁嗣音如是說,心底更是十分懷疑,冷聲道:“本宮隻是想進去看一眼,你一個人能照顧好皇上嗎?你自己何嚐不是病人?”


    嗣音沉著道:“自然有宮女太監服侍,不需本宮操勞。”


    年筱苒也不知道自己在不安什麽,但突然發生這樣的事,實在太奇怪了,昨日她還見過皇帝一次,的確精神不太好,可尚不至於連朝政都理不得,從前也不是沒病過,便是養半個月的時候,也不見他有這樣的舉措。涵心殿裏究竟發生了什麽,梁嗣音到底是奉旨行事,還是她自己弄出這些事?


    “太醫呢?怎不見太醫?”她問。


    “何太醫在殿內,貴妃要見一見嗎?”梁嗣音側過頭,似乎讓小太監喊何子衿出來,不久果然見何子衿從殿內出來,恭恭敬敬地向貴妃行禮。


    “是你?”對於何子衿,年氏還是十分信任的,隻是難抑心底的不安,愣了半晌才道,“好好照顧皇上。”


    此時舒寧匆匆趕來,見這陣勢一時不知該說什麽,皇貴妃和貴妃皆是她重要的人,她們若有矛盾,舒寧委實不知該站在哪一邊。


    年筱苒轉身要走,忽聽梁嗣音道:“調派一對羽林軍在涵心殿外守候,再不容許任何人私自闖入,今日之事不可再發生。”


    聞言她倏地轉回身,卻見嗣音立於高處,淡定地看著自己說:“敬貴妃可還有事?”


    “沒有。請皇貴妃好生照顧皇上,讓皇上龍體早日康複。”年筱苒目光犀冷,言罷揚長而去。


    舒寧跟上來,低聲問:“娘娘這是怎麽了?難道不相信皇貴妃嗎?”


    年筱苒憤憤然走了許久,才倏地停下腳步,反問舒寧:“你信嗎?”見舒寧點頭,她卻道:“我也信,可是我心裏不平,皇上寵她愛她是一回事,可不代表皇上是她一個人的,為什麽我們不能侍駕?她自己也是個病人,不知什麽時候會倒下,何必逞強。”


    舒寧勸道:“娘娘,咱們靜靜地等吧,相信皇上,也相信皇貴妃,如果咱們先亂了,宗室裏還有大臣們,不知該怎麽想呢。”


    “是啊,所以皇後置之不理嗎?”年筱苒歎氣,“皇後這是怎麽了,打算一輩子一病不起?”


    舒寧沒有再接話,隻是送年筱苒回宮,不時派小滿來看動靜,小滿回去後告訴她,羽林軍已將涵心殿戒嚴,不許任何人出入。


    此時消息尚未全部傳開,直到翌日,七賢王奉旨離京赴西南督軍,而早朝時,泓昀站到了龍椅之下,將聖旨當朝宣布,引一片嘩然。


    坤寧宮裏,容瀾早早起身,帶著泓昶在園子裏玩耍,小泓昶長得虎頭虎腦,行走跑動已十分靈活,會說的話也逐漸多起來,很是惹人憐愛。


    絡梅從外頭來,說道:“方才貴妃娘娘到涵心殿鬧了一場,最終也沒見到皇上。”


    容瀾把手裏的球拋給兒子,不以為意地說:“她是擔心皇上吧。”


    “娘娘不擔心嗎?”


    “擔心何用?皇上自有他的主意,小小一個梁嗣音還不至於挾天子,想必她也有她的難言之隱。”容瀾正說著,卻見兒子和奶娘搶球,搶不過竟張口咬奶娘的手,便忙過來捉了兒子重重地拍了兩下屁股責備道,“泓昶,怎麽可以咬人?”


    奶娘好心說:“殿下牙口稚嫩,奴婢不疼,娘娘別怪皇子了。”


    容瀾卻肅容道:“這樣的習慣怎能縱容他?已經不是頭一回了,你們太寵他。下回若再這樣,本宮連你們一起重罰。”


    泓昶見母親生氣,奶娘挨罵自己又挨了打,便哇哇大哭起來,容瀾反鬆了手,起身吩咐眾人:“你們就遠遠地看著他,讓他一個人在這裏想想,他何時不哭了,再抱來給本宮。”


    眾人均不敢違逆,唯絡梅扶皇後回寢殿時說了句:“娘娘不要生氣,殿下還小。”


    “我不是生氣,是擔心。”容瀾回眸見兒子仍孤零零坐在草地上哭泣,做娘的豈能不心疼,隻是咬牙狠心道,“他的身份與他的兄弟們皆不同,我若不從小約束他,將來如何是好?他現在搶不過玩具會咬人,將來若……”她悠悠停了口,反接著先頭的話題對絡梅說,“繼續看著涵心殿的動靜,隻是我坤寧宮的人一概不要卷進去,我也不見任何人,各宮或宗室命婦若來請安,都打發了去。”


    “奴婢記下了。”絡梅答應著,見皇後言罷就呆呆地望著七皇子,眸中情緒複雜糾葛,心中也不落忍,都是生兒子,為什麽皇後就要如此辛苦?


    忽而容瀾道:“去府裏傳個信,讓容涵進宮一趟。”


    如是,朝廷諸事由泓昀代理執掌,後宮裏皇帝的一切被皇貴妃獨自掌控,前朝後庭形成了極奇怪的局麵,一時人心惶惶,總覺得要發生什麽大事。而賢親王晏璘南下督軍,也不知道失去的城池能否收複,仿佛內憂外患,國本被一瞬間置於為難之地,京城上下乃至宮裏,均彌漫著冷肅的氣息,而秋色漸濃,天氣的確愈發冷起來。


    “母妃!”數日後的一天,初齡笨拙地拎著食盒進了涵心殿,嗣音撲來將女兒抱起,拿過那食盒問,“給母妃送好吃的嗎?”


    因太想念孩子,嗣音便讓人帶女兒過來,也惦記兒子,可泓曦太小,且太多的人出入涵心殿總不好,故而隻叫抱初齡,而皇帝最疼的就是女兒,以彥琛的名義自然就不奇怪。


    “父皇呢?”初齡卻惦記她的父親,從娘親身上掙紮著下來,裏裏外外跑著找父親的身影,未果又撲到嗣音膝下,嬌滴滴問,“父皇躲貓貓呢!母妃帶初齡找去。”


    嗣音蹲下身子,溫和地對女兒道:“父皇出遠門去了,等初齡再長高一些就回來,你乖乖地陪母妃一起等父皇回家好不好?”


    初齡呆呆地看著母親,小嘴兒鼓著,她已經好多天沒見到父皇了,可是母妃卻說,還要再等等,悶了半天,跑到一邊將食盒打開,抓了兩塊糕點,一塊塞給母親,還有一塊自己吃,嘴裏咀嚼還不忘嗚嗚地說話,嗣音隱約聽著,女兒仿佛是說多吃飯才能長高。


    她一把將初齡抱在懷裏,讓女兒周身香甜的氣息將自己對彥琛的思念和擔心融開,輕聲呢喃著:“初齡快快長高,父皇很快就會回來。”


    言罷抬眸四望空蕩蕩的涵心殿,心內唯盼彥琛平安。而她也明白,等朝臣們回過味來,她的挑戰才真正開始。


    正如初齡聽母親所言,她的父皇並沒有生病臥床不起,而是悄然離開了宮廷,此時此刻正跟隨晏璘的人馬,一路微服往西南而去,即便是晏璘身邊,也僅有幾名親信侍衛知道皇帝的身份,一切簡單而倉促。


    當日皇帝對晏璘說出這個想法時,他是反對的,皇帝微服私訪的危險性太大,如若此去不返,對留守的皇貴妃也是致命的威脅,她極可能被扣上弑君的汙名,為之付出生命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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