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中法


    從鹹豐十八年的秋天,法越交惡,兩國彼此往來,口舌爭鋒不斷,最後終於演變成一場衝突,最後的結果是越南丟了海陽、寧平等數省之地,而法國人也沒有撈到什麽便宜,那個妄自動兵的安鄴上尉在河內城外給黑旗軍砍了腦袋,雙方因為各有顧忌,不敢再戰,各自向國內和宗主國求援,請示下一步的動作。


    朝廷議了一番,派唐景崧南下,交雲貴總督岑毓英差遣委用,同時有密諭寄交岑毓英,說明原委,責成他協助唐景崧,相機入越聯絡劉永福。唐景崧秘密進入越南,約見劉永福之前,先要做一件事,唐景崧亦已秘密入越,先到北圻山西,會見越南統督軍務大臣,東閣大學士黃佐炎。他是越南的駙馬,但統馭無方,隱匿了劉永福的戰功,最後激怒黑旗軍,幾乎陣前倒戈,嚇得黃佐炎不敢再使壞,才使得陣斬安鄴的軍功得以落實――但兩個人也因為這件事而彼此不和起來。


    唐景崧此行的主要任務,就是替他們化解嫌隙。由於唐景崧的斡旋,越南再度重用劉永福,將他的黑旗軍由保勝調駐山西前線。


    接著唐景崧跟劉永福見了麵,促膝深談,為他籌劃了上中下三策。上策是勸劉永福據保勝十州,傳檄而定北圻各省,然後請命中國,假以名號。


    劉永福雖是武功出身,但並不是傻瓜,上有大清宗主國國力正盛,下有越南國主民心正朔,如何輪得到自己成此王霸基業?便自陳力薄不勝,願聞中策。


    “中策是提全師進擊河內法軍,中國一定助以兵餉,可成大功。”唐景崧接著又說:“如果坐守保勝,事敗而投中國,則是下策。”


    “下策我所不取。”劉永福慨然答道:“我聽唐先生的中策。”


    於是劉永福秘密進鎮南關,與雲南提督黃桂蘭取得了聯係。同時,一麵由岑毓英出奏,一麵由唐景崧密函曾國藩,朝旨發十萬兩銀子犒賞黑旗軍,劉永福亦捐了個遊擊的銜頭,正式做了大清朝的武官。等回到越南,劉永福率領他的黑旗軍,進駐河內省所屬的懷德府,而法軍在海軍上校李威利指揮之下,已連陷河陽、廣安、寧平等省,進逼黑旗軍,形成短兵相接之勢。{飄天文學網


    劉永福此時真是豪氣如虹,不等法軍有所動作,先下戰書,約期十日以後開戰。這是四月初三的事,十天以後便是四月十三。到了那天,黑旗軍果然展開攻擊,在懷德府的紙橋地方,與法軍遭遇,劉永福一馬當先,麾軍猛擊,法軍退入河內,憑城固守。唐景崧替劉永福以越南三宣總督的名義,寫了一道檄文,‘布告四海’。於是遠近響應,抗法的義師有二十餘萬人之多,越南國王封劉永福為‘義良男爵’。


    朝廷得此捷報,自然興奮。清議主戰,慷慨激昂,軍機處也覺得很為難,若是趁熱打鐵,能夠將法人的勢力盡數驅逐出越南國境,自然是上佳的機會,但法國在南越經營多年,不說憑劉永福的一支孤軍能不能做到,就是能夠做得到,屆時,一定引致法國傾國來戰――若是到了那一步,以越南的國力和兵力,絕對不會是對方的敵手,勢必會激得大清出手――和法國人為越南之事徹底撕破麵皮,是皇帝不願意看到的。


    但清流民議,也不好全然不顧,凡此種種,都令皇帝分外為難,“法國人不是已經和朝廷就越南事簽署協議了嗎?怎麽……又打起來了?”


    “據臣所知,法人在越多年,越南百姓多有受其**者,民怨深重。這一次安鄴、堵布益等人為商貿事而致輕動刀兵,甚至兵臨河內,越南百姓懷同仇敵愾之心,於合約商談之間,進擊法人駐防兵士。打死打傷多人,法人惱羞成怒之下,兩國才又起紛爭。”曾國藩要言不煩的解釋了幾句,又說道,“如今越南百姓氣勢如虹,黑旗軍下匯聚的越南義民,總數不下二十萬,意圖借此機會,將侵入本國的法國勢力連根拔除。”


    “僅憑一點義民就能夠把法國人趕進大海了嗎?天下的事情沒有這麽便宜”皇帝說道,“那,京中的民議如何?”


    “京中百姓也認為,我大清為越南宗主國,如今附庸有事,宜乎盡守望相助之責,幫助越南,料理此事為上策。”


    皇帝大大的翻了個白眼兒,“就是說,都是主戰的聲音嘍?”


    “這,是。”


    皇帝心中實在不願意就此和法國動手,但腦筋一轉,又想到另外一件事上,立刻改變了初衷,“嗯,民心可恃民心可恃啊”他說,“軍機處六百裏密諭,命岑毓英改任兩廣總督,總理越南、法國交戰事,以為我大清保護藩國之舉。”


    “皇上聖明。”曾國藩讚了一句,又說道,“皇上,越南地處南國,與中央萬水千山,訊息不可一蹴而及。臣請旨,命岑毓英節製粵、桂、雲三省防軍,並應調何路兵勇前往,著該大臣妥籌具奏。”


    “準了。”


    軍機處退值回到直廬,傳軍機章京的快筆,片刻而就,下了一道上諭:“……現聞法人在越,勢更披倡;越南孱弱之邦,蠶食不已,難以圖存。該國列在藩封,不能不為保護;且滇,粵各省,壤地相接,倘藩籬一撤,後患何可勝言?疊經諭令瑞麟、岑毓英等,妥籌備禦;惟此事cào縱緩急,必須相機因應,亟須有威望素著,通達事變之大臣,前往籌辦,乃可振軍威而顧大局。三省防軍,進止亦得有所稟承,今改任岑毓英為兩廣總督,督辦越南事宜。所有廣西、廣東、雲南防軍,均歸節製。應調何路兵勇前往,著該大臣妥籌具奏。金革毋避,古有明訓,岑毓英公忠體國,定能仰副朝廷倚任之重,星馳前往,相度機宜,妥為籌辦。著將起程日期及籌辦情形,迅即奏聞,以紓廑係。將此由六百裏密諭知之。”


    名為密諭,但有電報可通,從北京到昆明,片刻即達。岑毓英在昆明總督行轅,接到電旨,大吃一驚。他的兒子岑chun煊現在上海,任職鬆江府,消息靈通,法國因為李威利兵敗而潰逃,舉國大憤,政府已派兵艦四艘,陸軍三千,增援越南,預備大舉報複,同時提出了北圻軍費預算,據他得到的消息,說是不限數目。而他,深知滇粵邊境的防軍,有名無實,此番受命節製三省軍務,名義好聽,其實無拳無勇,貿然而去,一世勳名,豈不付之流水?


    因此,他就有了駐足觀望之心,不肯南下,一方麵賴在昆明不肯動身,一方麵寫信給張之洞,對軍機頗為不滿,大為牢騷,說是‘以鄙人素尚知兵,則白頭戍邊,未免以珠彈雀。樞府調度如此輕率,殊為寒心。’最後公然表示:‘鄙人為局外浮言所困,行止未能自決,仍候中旨遵辦。局外論事,事後論人,大都務從苛刻,孤忠耿耿,隻自喻耳。’


    但岑毓英隻是發發牢騷,還沒有抗命不從的打算和膽量。於是一麵敷衍,一麵授意張之洞出麵,上了一個‘製敵安邊,先謀將帥’的奏折:“一、請召重臣以顧南洋。岑毓英經營兩廣,為該大臣計,金革無避,駐粵尤宜。臣上年亦嚐言之,今情勢小異矣朝鮮之亂未已,日本之釁宜防,法人即力不能窺伺津沽,而間諜揚聲,在所必有;訛傳一警,複令轉駐廣東,人心易搖,軍鋒轉弛,非至計也。方今皇上chun秋方富,而軍機大臣亦甫銷病假,宜節勤勞;畿輔根本之地,願籌萬全。該大臣持服已及期年,辦理法越事宜,事權既專,措置亦較周矣。”


    “二、請起宿將以壯軍威。伏念兩粵吏治、餉源、防務,在在均待經營。岑毓英實任粵督,當必能殫精竭慮,以副委任;而粵東處各國互市之衝,水陸兩提督,皆係署任,宜有大將輔之,以壯聲威。前直隸提督劉銘傳,綠營名將,卓著戰功,應懇恩令劉銘傳襄辦法越事宜,兼統兩粵官軍,或駐瓊崖,以窺西貢;或出南寧,以至越邊。洋槍精隊,始自銘傳,粵東地方集兵購器,尤屬易易,應飭今募足萬人,迅成勁旅,以赴機宜。”


    張之洞的折子呈上去,皇帝思考片刻,便知其詳,岑毓英是怕了法國人了命六福取來大清官員履曆折看看,岑毓英是廣西人,當年在省內抓捕太平天國餘孽有功,一路保升,鹹豐六年,雲南回民起義時,率團練到迤西助攻起義軍。鹹豐九年占領宜良得以署理知縣,次年署澄江府知府。鹹豐十二年被雲南巡撫徐之銘派往與圍困昆明的馬複初、馬如龍回民軍談判,達成協議,二馬投降,以功遷雲南布政使。用二十年的時間做到總督的高位,也算官符如火了,想不到居然會怕了法國鬼子?


    他忽然心中一動,翻開奏折看看,內中提到劉銘傳的名字?這是劉銘傳示意張之洞在折子中做薦才之語,還是張某人有意攀附?恐怕是前者的成分居多,隻是,劉銘傳現在在兵部任職侍郎,呆得好好的?如何想起來要到越南去了?還是靜極思動?想謀一兩任外官當當?


    思及劉銘傳在曆史上的作為,越發覺得自己的思路是正確的。旁的不提,隻是以他兵部侍郎的身份,外放巡撫,就是一方大吏――如今大清國勢富足,外官比較起京官來,名字上或者難聽一點,但實際落袋的好處,可是要多得多呢想了片刻,不得要訣,隻好擱置一旁,張之洞的折子也留中了。@w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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