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皇帝的鼓勵,奕山更是侃侃而談,“皇上您看,日本的糧大省有四處,分別是群馬、山形、岐阜縣和兵庫縣。其中山形縣已經可算為我大清拿下,群馬、兵庫二縣也在鋒鏑所指,唯有一個岐阜縣地處內陸,不易獲得但僅此一縣所產,要想全部供給百姓官民所需,未免杯水車薪這還不必提日本人每年所產的糧米根本不足使用,很多時候都要從我大清購進。”


    “如今兩國交鋒,糧米通道早已斷絕,故而奴才敢說,日本人一定到了難以為繼的地步――即便有一些存糧,也要緊著兵士步卒和達官貴人食用,百姓嘛,怕是隻有喝風的份兒了。”


    聽他用詞粗鄙,朱洪章白了他一眼,“皇上,尚書大人說的極是,臣在軍中所見,也大體如此。其中春秀等人攻占朝日城時,從府庫中找出不少於六十萬石的米麵,而百姓卻分毫也得不到。後來臣問過,聽他們說,這些糧食都是要作為軍糧使用的。百姓根本休想過問,更不必提能夠吃到嘴裏了。想,凡此種種,我方不妨利用一


    兩個人的奏答讓皇帝的心思有些飄忽,他們的意思很清楚,用懷仁之法善待百姓,則民心向背必定一目了然,但這種靠糧食或者其他惠徵招攬而來的百姓能夠有多少,殊難把握,更不必提日本人的民族性決定了,恐怕更多的人最終的選擇都是,即便餓死也斷然不會做日奸的吧?因此,聽起來很好,但實際做起來,卻是難題多多。這還沒有把運糧過海的成本計算在內呢!


    “此事不妥,但奕山的話也不能為錯。


    倒不如變通一下:左右日本人糧食供應困難,就再給他們加加碼!被俘虜的日本人中,選擇那些不能幹活的,一概驅趕出去?讓他們到自己國家的首都去,剩下的青壯勞力全都留下來,在軍中做活計。孩子,選擇八歲以下的?盡數登船,把他們帶回國內來,打散居住女人嘛,同樣辦理,年紀大一些的,盡數驅趕,年紀稍輕一點的?就留在軍中,幹她們能幹和該幹的活計。”


    奕山隻是一時開竅,聽皇帝這樣說話,又有些糊塗起來,怎麽叫能幹的,怎麽又叫該幹的?正要追問,朱洪章在旁邊幹咳了一聲,於是他知道?老朱另有打算了。側臉看過去,朱洪章臉上是歡喜和遺憾的神色,這是怎麽回事?


    看看時間差不多了?六福上前半步,“萬歲爺,時候不早,萬歲爺也該回鑾了。”


    皇帝點點頭,“就這樣,等過幾天,奕山臨走之前,遞牌子進來,朕再和你說話。”


    “是。”奕山和朱洪章快步搶到門外,就地而倒?恭送禦駕。


    出了兵部公衙之外,已經有乾清宮侍衛問訊而至,等候在街麵上,六部官員跪得滿地都是,看見他出來,碰頭請安?“恭請皇上聖安。”


    “朕安。”皇帝遲疑了一下,站住腳步,“現在是什麽時辰了?”


    “已經過了巳時了。主子。”


    快到用午飯的時間,他還並不覺得饑餓,轉身舉步向前走了幾步,“走,到戶部去!”


    立山和杜翰趕忙起身跟上,隨著他走進戶部大堂,“主子,”立山諂媚的一笑,“主子可有什麽吩咐?”


    “前幾天和閻敬銘議政的時候說起,海軍軍費銀子款項已經計算出來了?”皇帝問道,“正好,今天閑來無事,朕要看看各種明細。”


    “主子,卷帙浩繁,且灰塵堆積,奴才恐??????”看他瞪過來的眼神不善,立山不敢多說,期期艾艾的答應著,命人趕快下去,把戶部、兵部、工部所統籌的軍費銀子款項條目取了出來。


    果然是很大的一摞,放在桌上,立山隨便翻開一頁,退後半步,他上前一步,低頭看著,這是一本海戰犧牲將佐官員撫恤簿,上麵寫得非常清晰明確,姓名、籍貫,家中親友、朝廷照例頒給的撫恤銀聯數目,何人經手,何人發放,乃至家中親友的簽收指模,逐一列明,“主子,您看,可還有什麽不妥的嗎?”


    戶部是掌管國家度支大權的第一重地,他特別派了閻敬銘和肅順兩個軍機大臣在管理,若說其中有什麽弊端?皇帝暗中搖搖頭,這兩個人不論清直還是忠悃,在朝堂中都鮮有可並肩與論者,總數超過6000萬兩銀子的款項料必不會有什麽虛頭,但……六千多萬啊!也太多了!得想個什麽辦法,能夠省一些下來呢?


    “各省解部的銀子,幾時開始?”


    “照朝廷的慣例,是從本年的九井到來年的二月間。”


    “今年能夠有多少,你們計算過沒有?”


    杜翰聲音有些興奮,“臣等派人核實過,到明年二月,各省解部的銀子,總數當首次超過兩萬萬兩!”


    “怎麽這麽多?”


    “是。”杜翰解釋起來,原來,朝廷用兵東瀛,舉凡軍器、糧米、彈藥、醫藥、軍裝、軍服等等所有,都是一筆龐大無比的開支,自然的,商人從中大發財源,各省的稅銀也就水漲船高,因此才會有這樣的巨額之數。


    皇帝點頭,表示明白。這筆錢看起來非常多,但隻怕也都是過路財神,能夠最終留用府庫的,十不存一!朝廷在打仗,花錢的地方也多啊!人家都以為皇帝是如何如何的榮寵,說起來簡單,做起來種種難題最後都是要積壓在自己肩頭,嘿!′無奈的苦笑起來。


    看他神情有異,立山不明所以,忽然想起一件事來,“主子,奴才有件事,不知道當不當奏陳。”


    “嗯?”


    “祖蔡氏歿了。”


    這個名字在皇帝而言早已經如清泉流石,不沾半點痕跡,“什麽?誰歿了?”


    立山的聲音很小,旁人聽不見,他的這一聲卻是入耳清晰,杜翰和載一愣,“怎麽回事?”


    “主子,就是奴才上一次和主子奏陳的,適江夏祖元善的蔡氏次女。前日奴才碰到蔡紫翔,聽他說,從江夏傳來喪榜,乃女歿了。”


    這樣一提,皇帝有一點印象了。一時間覺得很有些惋惜,立山本意的想請自己降旨,旌表蔡氏此女節烈嘉號,但因為一些變故,此事不得行。


    想不到??????這也沒有過很久的時日嘛,人怎麽就歿了?“怎麽死的?”


    立山欲言又止,看樣子是不大願意在這麽多人麵前奏陳此事,杜翰、載幾個無不心中痛罵!立山和蔡壽祺勾結之事,在京中不是什麽秘密,好不容易火熄煙滅,如今他又要重提舊事了?“你們都出去。”


    皇上說話,不能不尊,杜翰幾個魚貫而出,立山立刻上前半步,“這不是嗎?京中人蜚短流長,盡是說一些閑言閑語,最後弄得老蔡……呃!奴才是說,蔡大人,弄得蔡大人沒有辦法了,而且,出閣的女子總是住在婆家,難免有瓜田李下之嫌,便將女兒送回江夏夫家,不想,夫家人對其百般淩虐,蔡氏一時氣短,便仰藥而亡了。”


    皇帝微微皺眉,蔡氏他從來沒有見過,也不必提什麽,但心中總有一點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的戚戚,“這個祖家,是什麽來路?”


    “祖元善是江夏人,乃父至,任過浙江知縣,後為辦理漕運改為海運之事不利,被罷職還家。妻子是同城劉氏,聽蔡紫翔說,為人既悍且妒,……”


    “行了,”皇帝打斷了他的話,下麵的事情不必他再多說下去,已經心中有數,“你即刻行文湖廣總督,讓他派人徹查此事!要是祖劉氏真有言語刻薄,逼死人命一事,一定要從重辦理!笑話,做人兒媳的,便是任人欺淩的嗎?天下沒有這樣的道理!”


    “還有,明天你叫蔡壽祺遞牌子進來。”


    “喳。”立山不想會有這樣的結果心中大喜,“皇上,可要他攜女覲見?”


    皇帝舉步欲行,一時間又站住了,“立山,你少和朕來這一套鬼把戲,朕見他是見他,見他女兒作甚?糊塗!”


    立山一驚,以為皇帝生氣了,但抬頭看去,卻是嘴唇翹起,滿臉微笑,心知無礙。眼下不見沒有關係,日後總還是有機會的。


    在戶部遷延片刻,皇帝登輿而去,朱洪章和奕山跪送禦駕走遠,後者一拉他的袍服,“煥文,剛才皇上說的是什麽意思啊?”


    朱洪章一笑,和他並肩走到一邊,“竹修,你還不明白嗎?”看他一副糊裏糊塗的樣子,不忍戲弄,湊過去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


    奕山驚訝的瞪大了雙眼,“這……這行嗎?”


    “皇上開了金口,還有什麽行不行的?”朱洪章微笑著說道,“不過,如何把握,卻要看你老兄的功力了。要是這件事給京中的那些都老爺知道,任是誰也救不得你!竹修,你可要千萬小心啊!”


    奕山琢磨片刻,嘿嘿輕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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