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吃午飯的時候,祈給我打電話,問我:馬上寒假了,你什麽時候回去?


    嘴裏尚算美味的東西突然變味了,咬起來像蠟一樣。


    回去?回哪去?


    難道是那個為了眼不見心不煩,而把我丟在這裏,所謂的家?


    不!我不回去,但是我不能這麽說。


    我對祈說:“看什麽時候放假吧!”


    什麽時候放假,我再決定去哪兒,我沒有騙他,我隻是有所隱瞞。


    電話裏的祈得了答案,過了很久才笑著說:“那到時候見。”


    我沒有說話,因為我不認為我們到時候能見上。


    我和她們整日廝混在一起,雖然過得亂七八糟,卻也隨心所欲,這讓我覺得世界的廣闊,能消除心中的疲累。


    這樣肆無忌憚玩鬧的日子,隨著寒假的來臨,漸漸遠離了我。


    學校在一天之內走空,寒假比暑假要冷清,假期裏學生的個人安全學校概不負責,所以學校不留學生,全部清空。


    於是無家可歸的我,隻能流落街頭。


    下午的時候,天空下起了大雪,這是南方罕見的大雪,明明十幾年沒這麽帶勁,偏偏在我最鬱悶的時候給我烘托得更淒涼。


    街上的人已經跑的差不多了,我也凍得手腳麻木,雖然不想浪費錢,但我如果不去住店,估計就是賣火柴的小女孩那個下場了。


    我廢了不少力氣,把“摳門”一詞體現到極致,在比較偏遠的地方找了一家最便宜的旅館住下,然後謀劃著去哪裏找個兼職做做。


    可我沒想到這場雪一下三天不停,外頭人畜絕跡,已經沒法正常作業,不少店麵歇業,新聞裏也報導多路被封,交通堵塞,軌道暫停。


    這裏四麵環山,但綠化不錯,雪災之類應該還不至於發生。


    在賓館窩了三天,我開始坐立不安,我本身就沒多少錢,這樣住下去遲早要被掃地出門了。


    好在雪已經漸漸小了,第四天的時候,我望著窗外,街上恢複了一些人氣,我也起身準備出去謀生。


    就在這時房門大響,把我驚了一跳,這聲音一聽就是來討債的,難道是老板來要房費?


    不過做生意沒這樣的,她平時也不怕我住霸王屋,今天這是怎麽了?


    待我拉開門,就被一股子寒氣淋得一個激靈,麵前一個大雪人怒氣衝衝的吼過來:“你他媽的住這麽偏幹什麽?想找死我啊!”


    我被吼得耳膜“嗡嗡”作響,但還是掩不住驚訝,把他上下打量了一遍,問:“你怎麽來了?”


    祈懶得回答我,擠進門裏把雪抖了我一屋,簡單掃了房間一眼叫道:“靠!洗手間沒有就罷了,連空調都沒有!”


    然後脫下濕了的外套和褲子直接鑽進被窩,接著嫌棄道:“這破被子怎麽硬的跟石頭一樣!”


    我看著他一係列流暢的自說自話自導自演自娛自樂,心裏想他應該是想洗個熱水澡把體溫暖回去,結果條件不足,退而求其次吹吹空調也行,可惜沒能如願隻能躲被窩,然後發現最後一個希望也特別不靠譜。


    我想他應該挺鬱悶的。


    臉色發青,唇色發紫,確實凍得不輕,看他可憐,我出去給他拎了壺開水,他頓時跟寶貝似得喝得不亦樂乎。


    看他這副德行,我禁不住嗤笑道:“我說朱大少爺,你啥時候也落魄成這副德行,竟然需要來投靠我了?”


    祈把我從頭到尾輕蔑的打量了一遍,不屑道:“瞧瞧你這副窮酸樣,還‘投靠’你,投給你一個‘靠’字還差不多!”


    呦嗬這小子,罵人越來越有水準了啊!


    當然,現在最讓我在意的不是他上升的語水平,於是我問:“那麽‘投靠’君,你鬼子進村有何無恥行徑啊?”


    “一如既往,來找大大的花姑娘!”


    “這裏隻有‘死丫頭片子’,還麻煩‘投靠’君幫我從外麵把窗戶關上。”


    祈回頭瞅瞅,三樓這距離估計會把他摔成半殘,於是果斷回絕:“巧了,本君近日偏好**。”說著拍了拍床沿,嗬嗬一笑:“過來伺候著!”


    我也不是省油的燈,摸出一根針就向他脖子上紮了過去,他沒想到我突然來這一招,哇哇躲開大叫道:“你謀殺啊!”


    我無辜的眨眨眼,說道:“你不是讓我‘刺喉’著嗎?”


    祈明顯被我這話給嗆了,玩字遊戲我也是老手啊,怎麽樣?擺譜不成了吧?


    不過,祈到底不是一般的厚臉皮,見字拆不過我,頓時原形畢露,大手一揮把我拽進被窩裏,跟他裹成一堆,色眯眯的撓著我的臉笑問:“要不要哥哥我現在教你,什麽叫‘伺候’?”


    我本想踹他一腳再把他罵個狗血淋頭,結果他手指遞過來紮人的涼意讓我忘記了反抗,不禁蹙眉,他怎麽冰成這個樣子?


    我想了想,問他:“高速好像被封了,你怎麽來的?”


    他倒是說的自然:“四天前雪還沒這麽大。”


    也就是說他早就到了,想起他進門的時候吼得那兩句,我不得不鄙視他:“你不會給我打電話嗎?”


    他本來還好好的,一聽這話“噌”得坐起來,咬牙切齒道:“你他媽的停機了,我給你充話費之後又關機,你還好意思說啊!”


    他吼完我,估計涼風進被窩裏,又趕緊縮回去了。


    我這才想起來,因為我也真是窮途末路了,早就把話費的開銷劃掉了,反正不用,也就好幾天沒碰它,估計早沒電了。


    祈都懶得吼我了,把被子裹了裹,四肢並用巴著我,在我胸口蹭了蹭,閉著眼睛笑道:“還是丫頭暖和!”


    不是我無視他刻意的吃豆腐行為,實在是他全身寒氣逼人,讓我不忍心推開他。


    隔著厚厚的衣服,我都能感覺到他貼在我身上的四肢透出的冷意。


    他看起來十分的疲憊,先前看到我的那股子猛勁,跟我鬥嘴的氣勢也沒了,像隻八爪魚一樣,把我當成熱水袋,蒙頭就睡。


    迷迷糊糊間,他的聲音從我胸口傳來,聲帶的震動讓我感覺微癢,話卻還是該死的欠扁:“聽說兩人光著比較暖和,你要不要脫?”


    “脫你妹啊脫!”這種時候他還死性不改,我完全是條件反射直接轟了回去。


    他卻一反常態,低低說了句:“那就算了。”然後快速進入夢鄉。


    他很少這麽乖順,平時那副下流的嘴臉,一看到我不調戲就全身不舒服的臭毛病,現在是一點也沒見,像隻小狗似的蜷著睡覺。


    他睡得真夠快的,我微微動了動,試圖從他懷裏爬出來,下床的時候不小心碰到他的腳,卻聽他在睡夢裏悶哼了一聲,翻個身又睡過去了。


    不是我敏銳,我確實看到他眉宇間掠過的一絲痛苦之色,於是悄悄過去脫了他的襪子。


    看到他的腳,我沒被驚到是不可能的,他滿腳的水泡都已經破開,雙腳看起來就像爛地瓜一樣,散發著黃色組織液的怪味,看起來特別懾人。


    我隻覺得一陣頭皮發麻,小時候我的鞋子質量不好又不合腳,老是會磨出水泡,那個時候也不過腳後跟或者小腳趾會遭殃,但也夠我疼上好幾天了。


    但是,祈的情況我實在沒法去判斷,這完全是體無完膚,邊緣不說,腳麵上也是爛的不成樣子,不用想也知道一定疼得要死!


    我的第一反應就是趕緊給他去買藥,給他消毒的時候,這家夥估計感覺到疼了,一腳就給我踹了過來,好在我反應快,一把給閃開了,否則非得給踹吐血了。


    我理解這種痛,但我不能因為他痛就停手。


    接受消毒的酷刑,按理說他早該被疼醒了,但他卻在睡夢中掙紮,估計是真的累到半昏迷了。


    我其實不想這樣猜測。


    我所住的這裏離學校和市區都很遠,要找到我可不是容易的事,況且還是這麽不起眼的地方。


    他或許為了找我,冒著大雪一家一家,整整找了四天。


    我從不知道他會這麽魯莽,我希望不是,但是我的心口卻因為這一想法和擺在眼前悲催的他,而變得滾燙。


    不管如何,在我沒有著落,茫然四顧的時候,是他出現在我麵前,陪在我身邊,這份真實我無法否定,看著他緊閉雙眼,因疼痛而蹙緊的眉,冰冷而僵硬的四肢,讓我十分的心疼。


    是的,實實在在,真真切切,我心疼他。


    半年前酒店頂層,他給了我溫暖,他從身後環住我時那堅實的臂彎讓我安逸自然,雖然被他色心起意給吃幹抹淨了,但那份初嚐的禁果,給我留下的卻是柔軟的痕,甚至因為這份真實的感受,讓我選擇試著繼續留在這個世界上。


    所以此時此刻,我也想將這份溫暖傳遞給他,即便我的肩膀瘦弱而不堪一擊,也能為他驅除冬雪殘留在他身上的寒意。


    於是我再次鑽進了被窩,將他摟進懷裏,用我的體溫一點一點捂暖他的身體,揉開他僵硬的四肢,靜靜陪他入睡。


    等我們醒來,天已經黑了,雪也已經徹底的停了。


    祈看著自己的腳,沒有說原因,我也沒有去問,我們都不習慣用語言去證明為對方的付出,也不喜歡抓著某個付出去討回報。


    心裏知道,也可以裝作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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