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謀論的核心是誰得利誰就是凶手。如果不是黃台吉和他的死忠濟爾哈朗一直都在眾人麵前晃悠,他們手下最精銳的前鋒營也一直在護衛中軍大帳,說不定就會有人懷疑,是黃台吉親自動的手。可是,在阿濟格多次請求救兵不果,準備私自出兵救援兄弟的時候,莽古爾泰和多爾袞多鐸等人回來了。


    原本兵強馬壯的四千精銳騎兵,能回到通州的不到四百人,這裏還包括了近五十人的各級將領。也就是說,四千精騎去了九成。黃台吉看著一身泥濘的莽古爾泰等人,心中的喜悅早就不知道飛去那裏,隻剩下無邊怒火。“你還有臉回來?你的部族呢?後金的勇士呢?都在那裏!”[bsp;莽古爾泰趴在地上腦地埋進雙臂中,他不敢抬頭也不敢辯解,拋棄部族孤身逃走,懦夫這兩個字已經深深刻在他的臉上,莽古爾泰沒辦法為自己開脫。難道要他跟別人說,如果他不答應逃跑,多爾袞會殺了他?雖然這是事實,可沒有證據的話說出來有什麽用?


    多爾袞和多鐸也學莽古爾泰一樣,把臉埋在雙臂裏。他們一樣心疼被拋棄的部族旗丁,尤其心疼跟他們一起渡河卻死在路上的擺牙喇。這些不但是精銳還是旗中的富戶,未來的牛錄額真。失去他們對整個旗的戰力影響是巨大的,原本憑借實力還能令黃台吉有所顧忌,不敢擺明了對付他們兄弟,現在隻能任由對方予取予求了。


    “把這些丟臉的家夥拖出去,我要拿他們的鮮血祭奠戰旗,洗刷他們帶來的恥辱!”黃台吉罵了一通每人理他,怒火攻心的黃台吉指著伏在地上的一群逃兵大叫道。


    阿濟格騰地站起,“大汗,勝敗乃兵家常事,五哥這些年戰功無數,怎麽能因為敗了一場就喊打喊殺,這些都是大汗的兄弟啊!”


    代善是努爾哈赤的次子,是眾兄弟之長,當初支持黃台吉上位完全出於嫉妒心態,反正努爾哈赤沒有立他為太子,這個位子被別人搶了去他一點都不心疼。可黃台吉上台四年,不斷打壓各個兄弟,意圖把所有權力歸於大汗。這可不是代善想看到的。所以,無論黃台吉是真生氣還是借題發揮,代善都不打算讓三個弟弟出事。


    “大汗,五弟有過但罪不至死,除去旗主之位留在軍前效力即可。”代善知道黃台吉的心思,不給他一點甜頭是肯定不行的。反正正藍旗的精銳已經沒了,讓黃台吉拿個空殼去無傷大雅。


    黃台吉冷眼看了看阿濟格和代善,心裏自然有些不爽。這麽好的機會怎麽能輕輕放過,任你說破了天也沒用!“大貝勒此言差矣,我後金向來賞罰分明,有功賞有過罰,怎能因前功贖新過,必須重罰方能振奮軍威。”


    阿巴泰看見黃台吉就煩,他是努爾哈赤的第七子,由於母親身份低微一直受眾兄弟的排擠。不過阿巴泰本身武力非凡,少年時便跟隨努爾哈赤出征作戰,立下不少功勞。黃台吉登位後隻給了他貝勒的身份,讓他很不爽。最令他難以忍受的是,努爾哈赤因功賞給他的六個牛錄黃台吉竟然想切一刀,這等於是要挖他的命根


    子,阿巴泰如何能忍受!


    要不是黃台吉登位這幾年戰事不斷,阿巴泰每戰皆有功勳,黃台吉找不到機會動手,才讓阿巴泰保住僅有的一點財產。現在黃台吉又要謀奪兄弟的財產,阿巴泰忍不住說了句,“大汗,明人有句話叫將功折罪,我是不太明白什麽意思。我覺得吧,五阿哥和十四弟十五弟都是能打仗的,不如留下來多殺幾個明軍,就算死在戰場上也比死在自己人手上強。”


    阿巴泰從來都是個粗人,這次費勁腦汁拽一回文,說的還挺順溜。可聽在黃台吉耳中,要多刺耳有多刺耳。什麽叫不明白將功折罪的意思,什麽叫死在自己人手上,這些話明明白白的在諷刺黃台吉措辭狡辯,想殺人多產!


    “阿巴泰,這裏有你說話的地方嗎?你隻是個貝勒,要注意身份!”如果平時黃台吉這麽教訓阿巴泰,其他兄弟說不定還要落井下石跟著踢兩腳。但今天不同,阿巴泰是在為兄弟求情,連一向跟他不對付的阿濟格都在心裏讚一句,說得好。


    “大汗,阿巴泰無資格參與政務大家都知道,隻是剛剛阿巴泰為了兄弟求情,卻不需要什麽資格。不論怎麽說,老七也是咱們的兄弟不是!”阿敏站出來給阿巴泰撐腰,估計這輩子也就這麽一次。


    四大貝勒站出兩個來給莽古爾泰等人說話,黃台吉沉默了。阿濟格和阿巴泰都隻是小人物,不管他們身上的貝勒身份有多尊貴,沒有實力的貝勒隻是個麵子而已。但是代善和阿敏不一樣,他們分別掌握兩旗,整體兵力隻比正黃旗和鑲黃旗稍弱。如果硬碰硬的話很難說結果如何,黃台吉不可能給機會他們兩人聯手。


    現在,兩人竟然聯手了。黃台吉火熱的心忽然掉進冰窟中,在沒有一絲火苗。“二貝勒所言極是,七阿哥,剛才我的話有些重,不要放在心上。”黃台吉毫不猶豫的向阿巴泰道歉,令阿巴泰驚愕萬分,心想,怪不得老八能當大汗,這變臉的功夫就是麻利。


    黃台吉軟了下來,其他人也想說兩句。黃台吉怎麽會給他們機會,馬上給這次臨時會議畫上句號。“莽古爾泰為此次兵敗負全責,除去正藍旗旗主之位,以戴罪之身入前鋒營效力。多爾袞多鐸身為副將雖不負全責也當受罰,戰後封賞減半。”


    黃台吉這一招毒啊,莽古爾泰沒了旗主身份,正藍旗會怎麽樣也跟他沒什麽關係。正白旗和鑲白旗已經半殘,戰後分贓又要減半,想補回損失沒幾年功夫不用想了。黃台吉連削帶打把三個旗解決掉,雖然沒拿到多少好處,但話語權已經無人可比。


    決定了如何處罰,接著才到談正事。莽古爾泰和多爾袞仔仔細細把這幾天的戰事交代一邊,上至黃台吉下至阿巴泰,一眾後金貴人表情各異,小字輩的豪格和杜度、嶽托擺明了不信。他們當然不會懷疑莽古爾泰和多爾袞在撒謊,隻是覺得這麽詭異的事應該跟那個不知名的明將無關,應該是一種巫術。


    幾天不睡覺對這些後金將領來說毫無壓力,他們不論是狩獵還是戰鬥,這種事誰沒經曆過。怎麽到了那個香河,才兩天沒睡覺就弱成這樣,太不可思議了!


    他們當然無法弄明白到底怎麽回事。這是一種刑罰,不讓人睡覺的刑罰。主動不睡覺和被動的不讓睡覺,對人的傷害差很多。太複雜,說不清。總之差很多。


    大帳內的討論聲稍微平靜下來,眾人發現一直沒說話的多鐸已經睡著了。臉貼著冰冷的地麵也能睡著,說明他有多累。再看看莽古爾泰和多爾袞的臉,兩人好像老了十多歲,黑眼圈和大陀的眼屎都在告訴眾人,他們很累很想睡覺。黃台吉良心發現放了眾逃兵一馬,讓他們先回去好好睡一覺。


    莽古爾泰等人走了,剩下這些後金大佬們開始發呆。拿下通州有些過於簡單,明軍忽然撤走讓黃台吉有種一拳打空的不適感。難道明軍有什麽後招,打算在北京城下對付我們?


    “大汗,等濟爾哈朗他們回來再商議下一步怎麽走。”代善一看大家都沒什麽興致,提議散了吧。黃台吉點點頭,如果濟爾哈朗今天在的話,相信不會那麽輕易放過多爾袞和多鐸這兩個小子!


    濟爾哈朗領楊古力、薩哈廉出兵攻打順義,輕鬆拿下順義之後,濟爾哈朗留下步兵給楊古力守順義,自己帶著騎兵和薩哈廉回返通州。回到通州得知莽古爾泰等人的消息,濟爾哈朗私下跟黃台吉說,“大汗有些過急了。”


    黃台吉奇怪的問道,“此話怎講?”


    “大汗,雖然我們一路順風打到大明京師,但大明皇帝已經頒發勤王詔書,大明各地軍隊源源不斷的開到京師,以後金幾萬勇士能打贏嗎?”濟爾哈朗一點都不在乎什麽忌諱,非常直白的反問黃台吉。


    黃台吉明白他的意思,搖頭苦笑,“自然是打不贏的。當初南下也沒想過要攻破北京城,隻是明軍撤的太快,咱們也是被動跟著來到這裏的。”


    “大汗,咱們這一路凱歌都是虛火,如果明軍出一路強兵攔住咱們,其他明軍一擁而上,這幾萬勇士怕就要交代在這裏了。”濟爾哈朗看不起大明漢人,這些漢人軟弱的好像沒有骨頭,被人搶了家財妻女也無動於衷,幾百後金勇士就能抓幾萬漢人奴隸,比抓羊還輕鬆。


    但是濟爾哈朗沒有被勝利衝昏頭腦,他清楚的記得父親和上一任大汗,每次提到李成梁的時候都會渾身發抖。李成梁也是大明的漢人,他的名字就能讓女真族最強大的兩個勇士發抖,可想而知,漢人裏還是有英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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