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帝宴請周世雄的消息很快在高層間傳開,文官集團自然恨的牙癢癢,但又不能說崇禎帝這麽做有什麽不對,皇帝的家事必須要避諱,文臣也沒有資格說三道四。


    勳貴武臣得到消息紛紛聚到張維賢的英國公府,他們的想法很簡單,無論如何都要保住周世雄。因為周世雄提倡的提高武人地位,直接關係到他們的根本利益,若是提倡者被文官集團打壓下去,眼看到手的好處就會消失,甚至處境比以前更糟糕。勳貴武臣們早就領教過文官的手段,他們最擅長的就是痛打落水狗,絕對不會心慈手軟放過失勢的對手。[]


    張維賢召集這麽多在京勳貴,除了重申統一思想集中力量抵抗文官集團的主張之外,還要做一些事實扭轉不利局麵,他選擇的突破口就是身為宗人令的寧陽侯陳光裕。


    陳光裕三十多歲,接替父親的爵位不過九年,在勳貴中隻是個小字輩。英國公張維賢派人來請他過府,陳光裕心知有麻煩也不敢拒絕。跟著英國公的管家進了正堂,一看滿屋子公爺侯爺,陳光裕心中叫苦,‘這是要三堂會審啊!’


    “小侄陳光裕給英國公請安。”陳光裕規規矩矩以晚輩禮向坐在正中間的張維賢行禮問安,然後肅立一旁等著英國公發難。


    “寧陽侯大駕光臨,本公深感榮幸,來人呐,給寧陽侯上座。”張維賢冷冷淡淡的調侃了一句,看表情實在跟他說的話連不到一起。


    “公爺愧煞小侄了,小侄站著就好,站著就好。”這個下馬威並沒有出乎陳光裕的意料之外,既然不能擺譜那就把孫子裝到底好了。


    張維賢可以甩臉子給陳光裕看,但他沒有辦法像對待普通勳貴那樣,命令陳光裕必須按照他的意思辦事。原因之一是陳光裕祖先陳懋乃靖難之臣,依靠軍功獲封寧陽伯。再後來依靠平叛滅元等不世功勳晉升寧陽侯。死後追封浚國公。陳懋傳奇的一生不但造就了寧陽侯府延綿兩百年的榮寵不衰,受過他提拔重用的軍中將領不計其數,這些人脈關係經過兩百年的經營,潛力之大連張維賢都不敢小視。


    第二點因為陳光裕雖然世襲武勳爵,但此子自幼好文厭武,其父陳應詔遍請名師悉心教導。雖然礙於勳貴不得參加科考,陳光裕沒有機會展示自己在四書五經上的才華。但他繼承寧陽侯爵位之後,大力延攬名宿大儒在府中講學,令寧陽侯府成了京畿第二文人勝地。第一當然是國子監了。


    陳光裕從來沒想過寧陽侯爵是武勳封爵,他的終極目標是成為大明文壇一代宗師。對膽敢挑戰文貴武賤這一儒家禁忌的周世雄,勢必要打翻在地踩上一萬支腳讓他永世不得翻身。


    “寧陽侯,做人不能忘本,難道讀了這麽多年聖人之言,你隻學會了數典忘祖嗎?”鎮遠侯顧肇跡沉聲問道。他這話說的夠狠,陳光裕臉上故作輕鬆的表情消失了。鎮遠侯府的資曆比寧陽侯還要長,乃是開國功臣顧成遺脈。顧肇跡的年齡跟陳光裕差不多,自小就有顧家麒麟兒的美譽。他跟陳光裕剛好相反好武厭文,隻完成了啟蒙教育就再也不肯走進學堂半步,對行軍打仗弓馬刀槍這些充滿興趣。十年前繼承鎮遠侯爵之後,結交武學名家宗派泰鬥,把鎮遠侯府變成了京師第一武館。嗯,他不收費。


    “鎮遠侯切莫血口噴人,本侯雖然不喜小人之動,卻也不能任由他人抹黑。”滿屋子公侯雖然都不是文盲,但聽不懂什麽叫小人之動,大約明白他在罵人。


    顧肇跡站起來走到陳光裕麵前,“我血口噴人?那我問問你這個清流領袖,文貴武賤這話你是不是說過?”


    這話全大明的人都說過,已經是大明朝所有人的共識,陳光裕一天到晚混在文人圈子裏怎麽會沒說過。但他聽出顧肇跡要在這句話上做文章,故此隻是點點頭,不開口回答。


    顧肇跡冷冷一笑,“說過就好,那我問你,第一代寧遠侯是文臣還是武將!”


    陳光裕臉色發青看著顧肇跡,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他知道不論怎麽辯說,數典忘祖的帽子他戴定了!


    顧肇跡沒打算就這麽放過他,繼續說道,“寧遠侯自懋公起始,七代先寧遠侯曆任征西將軍、前府都督、中府都督、左府都督、右府都督,去年你也接任了五軍都督府左府都督,請問,你是賤人嗎?”


    陳光裕的臉色由青轉紅,他沒想過這個閑職會把自己也劃入武人行列,顧肇跡罵他是賤人有理有據啊!


    “別跟我說宗人令是文官,左府都督是兼差。你要是腦子還清醒的話想想擔任宗人令的要求再開口。”顧肇跡見陳光裕想開口反駁,搶先堵住他的話頭,讓他想明白再說。


    難道這個宗人令也有陷阱?陳光裕被打擊的沒了信心,揉著腦袋拚命的想,擔任宗人令有什麽特別的要求。張維賢看他那個苦逼樣忍不住開口道,“宗人令必須是勳戚大臣兼領,你的武軍都督府左軍都督才是正職。”


    轟的一聲,陳光裕腦海中好像被紅夷大炮炸了一般,他這個宗人令是繼任寧陽侯一起帶過來的差事,而五軍都督府左軍都督是去年才封的,兩個職位上任時間先後相差八年,主次之位被弄混一點都不奇怪,這不能怪他啊!陳光裕越想腦子越亂,撲通一聲摔倒在地,嘴裏念念有詞,“我是賤人,我是賤人。”


    “快請禦醫。”張維賢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連忙喊管家請醫生。


    “這不關我的事啊。”顧肇跡隻是看書呆子陳光裕不順眼,沒想過要把他怎麽樣,這次罵爽了也把人罵出毛病來,顧肇跡忍不住小聲安慰自己。


    英國公請禦醫,出事的又是宗人令寧陽侯,朱太醫這個太醫院院長親自出診。“國公,寧陽侯這病老朽恐怕治不好。”朱太醫放下陳光裕的手腕,對坐在一旁的張維賢說道。


    “朱太醫,您老是京城第一名醫,說是天下第一名醫也不為過,寧陽侯的病隻能依仗您了。”張維賢不能讓陳光裕出事,不然他必定會成為文臣集團第二個攻擊的主要目標,文臣不用參倒他,隻要逼著他閉門謝客就能讓武臣集團失去一半戰力。


    朱太醫連忙擺手說道。“國公切勿輕言,京城比老朽醫術高超的最少有一個,老朽與之相比如同皓月熒光啊。若是國公能請到這位出手的話,老朽敢擔保,必定藥到病除。”


    張維賢想了想,沒聽說京城又出了個名醫啊,朱太醫說的是誰?“老太醫,恕張某孤陋寡聞,您說的這位名醫是哪一位?”


    “此人國公一定認識,鎮南侯周世雄。”朱太醫非常喜歡出賣周世雄,隻要讓他逮到機會必然會來這麽一下。“啊!竟然是他?”


    周世雄在坤寧宮吃過午飯,正在給皇子公主體檢。兩個小家夥躺在大大的搖搖車裏,好奇的看著周世雄。周世雄對公主興趣大一點,如果他沒猜錯的話,這個喊著手指頭的小丫頭,就是傳說中的獨臂師太長平公主。不過周世雄發現這個小丫頭的身體並不是很好,如果不認真調理的話很容易得病,難道因為體質差才學的武功?


    “很健康,繼續按照我寫的育嬰手冊做的話,他們都會很健康。”周世雄吃了人家一頓飯總要做點什麽,把兩個小家夥的腸胃調理一下也就是幾分鍾的事。


    “萬歲,英國公張維賢求見。”塗文輔小跑進來向崇禎帝稟報,張維賢雖然是勳貴第一人,卻沒有資格進內宮。


    “所為何事?”崇禎帝難得一家人享受天倫之樂,對於來打攪的人沒有什麽好臉色。塗文輔連忙把張維賢交待的話說了一遍,崇禎帝看了看周世雄,“子齊,你怎麽看?”


    “讓我去救這個宗人令?好像他罵過我來著!”周世雄很欣賞小人報仇從早到晚這個理念,陳光裕帶頭找自己麻煩,給他治病?沒興趣。


    “子齊,此人在英國公府發病,在場的都是勳貴武臣,如果你不救他讓他死在英國公府,恐怕那些文臣會更高興些。”崇禎帝很快想通為什麽來求人的是張維賢,他請周世雄出手救人,其實是自救。事情發生在他的國公府上,陳光裕無論是自己得病還是其他原因,張維賢有嘴說不清。


    “好吧,這事我給皇上麵子接下來了,但是其他人若是來打攪我,希望皇上能幫我擋下來,再怎麽說我也是個堂堂的秀才,不是走方郎中。”又把他的秀才搬出來,很值錢咩?崇禎帝和周皇後相視一笑,這個周子齊真有趣。


    跟著塗文輔來到紫禁城的後門玄武門,張維賢正焦急的等著,見到周世雄連忙拱手行禮,“一切拜托周大人了。”朱太醫極力推薦周世雄,把麻煩往周世雄身上推。並不是為了害周世雄,而是一片好心。陳光裕的病朱太醫就能治,之所以這麽做是為了幫周世雄一把,救一個人得兩家恩,這種好事很難碰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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