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看來老朽在區公子眼裏不是好人那。”阮福洛民沒有繼續咄咄逼人,捋著胡須笑道。


    “您老萬家生佛的名號隨人不知,小子若有半句虛言天打雷劈。”見老狐狸打算放他一馬,區仲達連忙送上一堆馬屁,要多假有多假。


    “來,老朽給區公子介紹個人,這位吉鴻昌是老朽侄兒的義子,想必區公子已有耳聞了吧!”阮福洛民拉過周世雄,向區仲達介紹。區仲達連忙上前行禮,咧嘴一笑,小眼睛眯成一條縫。“見過吉少爺,在下廣南區仲達,幫家裏主持一些小生意,這次聽聞諒山府有大動作,在下過來看看熱鬧。”


    區仲達介紹自己還不忘撇清,看來他真的不是代表廣南區氏來諒山府的。周世雄抱拳回禮,“在下吉鴻昌,見過區公子。”


    區仲達還待寒暄幾句,阮福洛民不高興了,黑著臉趕人。“鴻昌要帶老朽四下參觀,區公子沒事就自便吧。”


    區仲達不敢給老狐狸臉色看,一臉委屈的拱手告退,“打攪老爺子雅興,小的萬分惶恐,今晚在品香閣設宴給老爺子賠罪,希望老爺子能賞臉。吉少爺一起去,幫在下向老爺子美言幾句。”區仲達也是個趣人,一路說一路後退,等說完快退到街上去了,根本不給阮福洛民拒絕的機會。


    等這位有趣的胖子離開,阮福洛民收起臉上誇張的表情,搖頭道,“鴻昌,別小看這個家夥,老朽這幾年就在他的手上吃過虧,後生可畏啊。”周世雄還以為被老狐狸全麵壓製的區仲達隻是有點本事,沒想到竟然能令阮福洛民吃虧,真不簡單。


    “廣南那麽遠,他來諒山府做什麽?”周世雄說的遠不單指距離,還有分屬敵對勢力,區仲達過來參加交易會不可能有收獲。


    阮福洛民明顯聽懂了周世雄的話,“此子行事天馬行空難以琢磨,他來肯定是心有定計,今晚應該會透露一些。”看來阮福洛民對區仲達的邀請很重視,並沒有因為對方強請而拒絕。


    大胖子區仲達的出現隻是一個小插曲,周世雄很快和阮福洛民從新開始探討交易所的問題。以周世雄的見識分析,交趾一地除了升龍府沒有地方適合辦這種機構。而阮福洛民在交趾北部商圈裏分量十足,如果由他出麵組織豪商形成商會,再多的貨物也能吃得下。


    “商會?這個恐怕很難做到。”阮福洛民對商會的提議並不看好,周世雄怕他沒明白商會的特性,非常認真的解釋道。“商會就是商家自由結盟形成的組織,主要作用是解決商家之間的糾紛,暢通消息和互通有無。商會不能強迫別人加入和退出,也不能強迫別人必須遵照商會的命令做損害自己的事。”


    “鴻昌,你這個設想很好,問題是你不了解交趾豪商的根底。像老朽掌管的隆慶祥屬於阮福氏的族產,老朽雖然有個龍頭的名號,實際上有很多事拿不了主意,真正掌握隆慶祥的其實是阮福氏的族長。其他大豪商基本跟隆慶祥差不多,都是各方勢力的代言人,很多時候並不能做到在商言商。”


    阮福洛民給周世雄上了一堂基礎知識講座,讓周世雄更深入的了解交趾政治經濟狀況。鄭氏掌管的越北朝占交趾總麵積的三分之二,但人口和南部相差無幾,如果算上和平演變真臘的那些難民,南方人口比北方還要多。在這個年代,人口是實力的組成部分,人口多不但可以征更多的稅,發生戰爭時也有相對充裕的兵源。鄭檢、鄭鬆父子努力了近百年也沒能拿下南朝,很大程度上歸咎於人口不足。


    這些是大形勢,而各地府主幾乎都是以宗族形式統治地方,在這一點上跟大明的羈縻州政策相差無幾。唯一的分別在於,明朝把府分成多個州分封給土司,而交趾則是府以下不設州縣,以各地族群聚居地設鎮,名義上歸屬府主管轄。


    對於完全無法推行中央集權的黎朝和越北朝,這麽做的好處顯而易見。一府既為一國,府內勢力錯綜複雜互相牽製,府主隻能仰仗朝廷的威勢統治地方。一旦朝廷對府主表現出不滿的情緒,極少數府主能硬扛這種壓力。


    南部的黎朝不說,在越北朝隻有太原府特立獨行,實行政教一體製度,把全府所有勢力擰在一起,共同遵守府主的號令。不誇張的說,太原府能單挑越北朝任何一個勢力,包括鄭氏掌控的升龍府在內。


    “既然太原府這麽強,為什麽鄭氏沒有討伐他?”周世雄去過太原府,他非常喜歡太原府的幹淨。


    “當然是留著他來牽製我們阮福氏了,除此之外還有其他理由嗎?”阮福洛民的答案貌似古怪,周世雄想了好一會才弄明白什麽意思。太原府很強但隻有一府之地,阮福氏則占有四府之地。若不是阮福包擺明車馬要討伐宣光府,太原府別說報仇,能維持現有的局麵不變就不錯了。


    “鴻昌明白了,各府豪商都要為宗族服務,就算組成商會也無法真正按照商業規則辦事,看來交易所的事辦不成了。”周世雄非常感歎,自己把這麽好的賺錢方法免費貢獻出來,不但得不到讚賞還被人說幼稚,好人難做啊!


    “現今這個局麵肯定不行,除非有人打破南北僵局,結束這場擴日持久的戰爭,不然鴻昌的這些好想法都排不上用場。”阮福洛民也很感慨,跟吉鴻昌這個年輕人接觸的時間越長,越發現此子難以猜度,像這麽複雜的商業構想,他是怎麽想出來的?


    當晚,周世雄陪著阮福洛民到品香閣赴宴。周世雄以為隻是幾個人的小聚餐,來到品香閣才知道錯了。門口停滿了各種馬車,幾乎把品香閣門前的街道堵死。大胖子區仲達站在大門口指揮仆役把馬車趕走,空出街道讓其他人通過,一幅交通局長的架勢。


    “哎呀呀,阮福老爺子來了,請恕小子眼拙沒看見老爺子的座駕,失禮了。”周世雄攙扶著阮福洛民走下馬車,區仲達第一時間趕過來見禮。


    “區公子弄這麽大場麵,有何用意。”阮福洛民用拐棍指了指長長的車龍,毫不客氣的逼問道。


    “老爺子多心了,小子邀請兩位的時候沒想過會弄成這樣,隻是我大哥說不能怠慢了老爺子,必須找合適的人來陪酒才行。諒山府雖然冠蓋雲集一時無兩,但有資格跟老爺子相提並論的還真沒有,隻能廣邀同儕給鄙兄弟撐場麵。”區仲達的解釋別說阮福洛民不信,恐怕路過的流浪狗都不會相信。


    老爺子很鎮定,輕蔑的瞥了他一眼不再言語,示意吉鴻昌進去。區仲達跟著後麵一路陪同,小心翼翼的沒敢多話。他知道大哥的作法肯定激怒了阮福洛民這個老狐狸,接下來必定會有一場好戲,如果自己不是台上演戲的人該多好。


    區仲達的大哥區伯達,跟弟弟是完全相反的兩類人。高大健壯濃眉大眼說的就是他,笑起來爽朗的讓人憎恨,太他媽完美了!“老爺子來了,請,快請。”


    剛走進品香閣的大門,這位廣南未來的當家人已經從裏麵迎出來,周世雄都不需要別人介紹,就知道這位是正主。沒辦法,這貨的氣場強大到爆,若不是跟在阮福洛民身邊,周世雄恐怕會羞愧的掩麵而走。


    “伯達,一年多沒見在哪兒學會擺陣的。”阮福洛民對區仲達可以嬉笑怒罵,對著未來廣南府府主他還真不敢太囂張,畢竟黎氏現在的勢頭很猛,說不定哪一天就會重奪交趾的統治權,跟黎氏的主要追隨者鬧翻,不符合阮福氏的利益。


    “哈哈,老爺子真會開玩笑,小子哪敢跟您玩花樣。”笑個屁啊神經病!周世雄看著麵前揮灑自如的區伯達,心裏暗罵道。


    “看來老朽不進去伯達是不會揭開謎底了,老朽勉為其難陪你們玩一玩。”周世雄在腹誹帥哥陽光男,阮福洛民卻非常凝重的看著區伯達,他跟周世雄不一樣,周世雄今天才知道有人叫區仲達、區伯達,怎麽可能知道這兩兄弟有多牛叉。


    “小子謝過老爺子關照,小子隻是有事想請老爺子幫忙,請老爺子放寬心。”口風很緊,阮福洛民都說道要翻臉的程度,區伯達才稍微透露了一點消息。


    在品香閣三樓,唯一的一桌酒席坐了四個人,歐氏兄弟和阮福洛民加吉鴻昌。非常好客的區伯達在進了三樓套間才詢問這位是誰?總算給周世雄一個自我介紹的機會。“在下吉鴻昌,見過區大公子。”


    “原來兄台就是吉鴻昌,失禮了。”看來區伯達真的把周世雄當成阮福洛民的跟班,不然也不會說什麽失禮。


    “吉少爺千萬不要怪罪大兄,他剛剛從廣寧府趕來諒山城,有些疲倦疏忽了。”區仲達幫大哥找台階,周世雄仔細觀察區伯達,發現他果然非常疲憊,剛才的陽光形象都是硬撐著擺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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