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問題和解決問題的辦法


    商成接任提督之後,衛署很快就依朝廷的製度為他安排了一個大宅院――就是他養傷時一直住著的老驛館。那裏地方寬敞,屋子也多,本來就既氣派又華美,李慳把那裏當邸宅時,更是每隔一兩年就要翻修一遍,如今地方早比當年擴出一倍有餘,偌大一片地,亭榭樓台相望,高屋大廈掩映,堂守廬分廡廊蔽翼,比提督府的氣度還要恢弘壯闊幾分。前頭李慳壞事,官上收回這片宅子之後也覺得左右為難不好處置,這樣的宅院要是拿去作驛館,誰背得起“奢華無度”的彈劾?可要是把這裏閑置起來,也是“虛糜空耗”的罪名。現在好了,這宅院正好順理成章地交給新督帥。不過他們還有另外的憂慮――商成會不會因為犯忌諱而看不上這地方呢?畢竟那是李家的宅子……


    好在商成並沒有拒絕或者反對這個安排。他這樣做無疑讓下麵的人鬆了一口氣。可這些人哪裏,商成根本就不在意犯不犯忌諱的事情。他整天忙著處理公務,哪裏還顧得上留意這些芝麻事。實際上,自打上任之後,他便在提督府後院找了一個獨門獨戶的院落暫時住下,再沒踏進老驛館半步。


    他很快就回到了暫住的院子。


    這裏以前也是李慳住的地方,正房廂房耳房俱全,由一道腋門分成前後兩進。也正好有內宅外院之分,暫時沒回屹縣的霍士其也能帶著二丫隨著住過來。


    商成帶著包坎蘇紮還有幾個近衛剛剛進院子,堂房裏的門簾一挑,襆頭長袍厚底靴一身男裝的二丫已經接出來,挽著商成的胳膊著急地說:“快點快點!我和爹回來時買了蘺羹和灰瓦子李家的白麵夾肉烤饃,還有好些吃食,都是熱乎的!”順手接了蘇紮手裏的一遝子公文,又對包坎說,“包叔,灶房裏有酒,還有醬驢肉,你帶大家去吃!”一邊說一邊把商成朝屋子裏拽。包坎和幾個近衛臉上都憋著笑,嘴裏參差不齊地道謝。


    商成見霍士其也出了屋子,急走兩步問候道:“叔,您怎還沒歇著?”


    霍士其還沒說話,二丫接口說道:“我們去北譙居聽桑愛愛的唱書《三國誌》,也是才回來。爹,你堵著門做啥?都進去都進去,再晚菜都涼了。”說著就把兩人朝屋子裏推,進來又吩咐兩個婢女趕緊預備熱水讓商成洗臉淨手燙腳,自己親自動手把炕邊的一架火盆挪到牆角,這才過來伺候她爹和商成吃喝。


    商成指著炕桌邊的空位說:“妹子也坐了一塊兒吃點。”


    二丫站在腳地裏搖了搖頭,再不肯上桌了。因為貪酒,這丫頭已經被她爹在背後數落了好幾回。現在她總算明白過來一個道理,和尚大哥叫她同桌吃飯,那就是還把她當沒長大的小女娃看!這顯然和她期望的不一樣!她虛歲已經十六了,怎麽還是女娃呢?她姐出嫁時也不比她大多少嘛……


    看她不肯坐下,商成也沒勉強,自己拿了塊饃邊吃邊和霍士其說《三國誌》裏的事情。他現在還惦記著書裏那些讓他隱隱約約感覺不對勁的地方。可是霍士其之前隻在鄉裏坊間聽說過一些三國故事,《三國誌》還是來燕州之後才在商成這裏看到的,斷斷續續讀了一二十卷,連《魏書》都沒看完,自然也就幫不上他什麽忙。


    所以商成也沒提三國裏蜀國和吳國的事情,隻是問道:“今天晚上桑愛愛說的是哪一段?”他知道,大茶坊裏的唱書不會把整部《三國誌》都講一回,一般都隻說官渡之戰或者赤壁之戰這些精彩故事。


    二丫神采熠熠地搶著說道:“今天晚上‘白樓門’說講完了,呂布被曹操砍了。明天晚上開講‘戰官渡’。”但是她的神情馬上又黯淡下來,摳著手指頭說,“和尚大哥,我們明天就要回屹縣了。”


    “怎麽?”商成驚訝地望著霍士其,問道,“你們要回去了?”


    霍士其放下手裏的酒杯,說:“攪擾你一個多月了,也該走了。”


    商成馬上說,希望他們再多在燕州呆幾天。他告訴霍士其,再過段時間,清涼寺有個大佛會,燕山境內幾座大廟的高僧大德都要來,還要開壇講經,城裏要熱鬧好幾天,就算霍士其他們要走,也該等佛會完了再回去。他對霍士其說:“要不就不忙走。等過了春再走。那時候道路要好走得多。”


    霍士其說:“我們出來都兩個月了,再不回去,怕家裏惦記。”


    “那好辦!您寫封信給我嬸,我讓人給你捎回去,就告訴她,您現在在我這裏住著,讓她不用擔心。”商成忽然記起來十七嬸不識字,又改口說,“捎個口信回去也成。”


    可是不管商成怎麽勸,霍士其就是不改口。他堅持要回去,而且是越快越好。他現在簡直是歸心似箭了!


    “你公務多,我在這裏也幫不到你的忙,還要勞煩你惦記照顧,當叔的心頭實在是過意不去。我和二丫這次來燕州,本來就不為什麽英雄宴,就隻想看看你的傷作養得怎麽樣。我和你嬸都著實惦記你。現在既然看見了,又知道你立下這樣大的功績,闖出這樣大的前途,我也就放心了。你安安心心地為朝廷做事,家裏的事情你不用惦記,有我和你嬸在,就不會出什麽紕漏。再說,我也不能再在燕州呆下去了――你也知道,官身不自在,我現在雖然隻是文散官,但怎麽說都是從八品下的承務郎,官上隨時都可能召辟……”


    商成沉默下來。看來他是沒辦法再勸說十七叔了。他拿過酒壺,給霍士其的酒杯斟滿,正想說話,二丫忽然說道:“和尚大哥,你是咱們全燕山最大的官,你說一句話,我爹不就留下了?”


    商成還沒開口,霍士其已經厲聲嗬斥自己的閨女:“誰讓你亂說話的!沒點規矩!去,把這幾樣菜拿灶房裏熱了!”二丫可憐巴巴地望了商成一眼,看他不替自己說話,隻好委屈地端起桌上的兩樣葷菜去了。


    商成對還有些生氣的霍士其說:“叔,您別生氣,二丫妹子也是有口無心,並不是成心胡說。她隻是不懂這其中的道理。”他雖然是燕山衛的提督,地位高權柄重,可辦事也不能不依著國家製度來,別說越過州縣兩級地方擢升霍士其,就是倆人平時的聊天說話,他都不能把公務上的事和霍士其說。這是製度!當然霍士其更不能找他打聽……


    霍士其搖頭苦笑了一下,端起酒杯一飲而盡。他是衙門裏的時間長,當然知道商成在說什麽――他是端州屹縣人,就是官上有召辟,也是端州屹縣來召辟,和商成不相幹!


    他執著酒杯目不轉睛地凝視著炕桌上的紗燈,許久才歎著氣說道:“和尚,我知道你現在支撐這個局麵艱難,我也是真心想幫你一把。可……可是,我又不知道該怎麽幫你。”


    商成點了下頭,說:“我知道。”眼下的情況,別說他不可能讓霍士其幫忙――當然霍士其也幫不上忙――就算他讓霍士其幫忙,霍士其又能幫上什麽忙?糧食暫時不缺了,可背井離鄉的災民怎麽辦?衛署大庫裏不缺錢,可有錢又能怎麽樣?地方上不報帳冊,有錢都沒地方用啊!衛署幾大衙門天天都有扯不完的皮,陸寄和狄栩雞狗不到頭,巡察司梗著脖子和自己打擂台,扣著一大群官員死活不放人……


    唉,要想化解這些部門之間的矛盾,把他們都捏合到一起,實在是太難了;而且也不可能是短時期就能做成的事情。他現在隻能盡自己的最大努力維持住局麵。但是他也知道,即便是維持,也隻能是他的癡心妄想。他再有能耐,也不可能控製住三州二十九縣啊!何況他現在連燕州都控製不了……


    必須盡快地想出個辦法!即便地方上的做法一時不能改正,衛署的幾個衙門也必須在意見和行動上做到統一!哪怕是形式上的統一也行!


    可他具體該怎麽做呢?怎麽樣才能讓衛署做到“形式上的統一”呢?


    他皺著眉頭想了很久,似乎有了點主意。


    反複斟酌和完善腦海裏剛剛形成的辦法之後,他鄭重地問霍士其:“十七叔,假如我希望您留下來在衛署裏做點事,您願意不?”


    商成臉上的嚴肅表情讓霍士其驚訝地差點捏不穩手裏的筷子。他使勁地點了下頭。他怎麽可能不願意?


    在得到霍士其肯定的答複之後,商成說:“是這,我預備在衛署裏設立一個臨時應急的公廨,我來作公廨的主事首官,陸寄和狄栩是副主事,衛署其他幾大政務衙門的首官還有燕州陶知府以及州學的溫教諭,都是公廨的主簿。這個公廨不管其他,隻專門負責處理眼下燕山衛遇到一連串問題,象賑濟饑民、災民返鄉、官府扶持戰後重建等等事務,都由這個臨時公廨來具體處理。”他凝視著霍士其,慢慢地說道,“這個公廨不做計劃,隻負責執行,而且除了主事主簿之外,隻設一個執事――你來做這個執事!”


    雖然霍士其並沒有完全明白商成這個主意裏的意思,但他還是馬上就答應下來。他想,不管怎麽樣,能給和尚幫點忙就好!再說,有一大堆主官在背後給他撐腰,他這個臨時的執事做起事情來也很容易!


    既然霍士其同意出來做事,商成在和陸寄狄栩商量過之後,於是就宣布在提督府轄下成立一個“燕山善後臨時總撫司”。他親自擔任這個總撫司的主事,陸狄二人出任副主事,另外還有十幾個燕州各衙門的文官當了主簿。很快地,這個讓人有些摸不著頭腦的總撫司就開始動作了。它的第一道命令,就是限令地方州縣立刻呈遞受災影響的詳細帳冊,並且言明,這將和地方官員的考績聯係在一起。


    因為不清楚這個衙門的底細,所以地方上立刻就一改過去一段時間拖遝的辦事作風,人們一邊打聽和議論著這莫名其妙的個總撫司,一邊飛快地把早就預備好的公文和帳冊加急送去燕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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