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廖雉的親事


    直到鍾樓敲響四更鼓,商成才冒著細雪粒回到驛館。


    他還沒下馬,在驛館門口不知道轉了多少圈的蘇紮馬上就跑上前來,攢住轡頭說:“督帥,你總算是回來了!”轉過頭又狠狠地責罵兩個跟隨商成的護衛,“兩個牛瘟死貨!一走大半夜,就不知道先回來個人支應一聲!”田小五調職之後,他順理成章地接任左尉,商成的一應出入安全都是他在全權負責,因此有權利過問商成的行止。


    商成把韁繩甩給一個侍衛,手裏執著鞭子掃著肩膀上的落雪,跺著冷得有點發僵的雙腳說:“本來說去西蓬看看我訂的幾本書到了沒有,不巧半道上遇見兩個老朋友,生拉活拽地把我拖去喝茶說話。本來說坐一半會就走,結果架不住朋友熱情,屁股一落座就粘住了。”他看蘇紮黑著一張臉死瞪著兩個護衛,便笑道,“不關他們的事――他們是說要先回來稟報一聲的,我沒答應。這是京城,不是邊塞軍寨,你這個左尉瞎操那麽多心做什麽。”


    蘇紮根本就沒理會他,先對兩個護衛說:“自己滾去包尉那裏受罰!”兩個護衛埋著頭,吭也沒吭一聲就牽著馬匹走了。


    蘇紮一點不留情麵地處分兩個護衛,商成臉上也有點掛不住,張了張嘴想替兩個兵士說幾句情,可話到嘴邊,瞧著蘇紮神情嚴厲,隻好又咽回去,便訕笑著邁步走上台階。


    “督帥,陳柱國等了您一晚上……”


    商成一下停住了腳步。陳璞怎麽趕來了?這黑燈瞎火大半夜的,她跑來驛館做什麽?他首先就把出現緊急軍務的可能性排除掉――就算北邊出了大事,也不會讓一個柱國將軍來通報自己。商討軍務麽?似乎也不可能。自己提出的草原方略是朝廷絕密,沒能參加宰相公廨秘議的人壓根就不可能知曉詳細內情,象陳璞這樣的虛銜柱國兼職侍郎,隻怕連這次會議的議題都不清楚……急忙之中也想不出個頭緒,幹脆就問道:“人還在不?”


    “走了快有半個時辰了。”


    走啦?商成更加詫異,問:“她來幹什麽?”


    “大將軍沒說。”


    “哦。”商成點了點頭。他現在才想起來傍晚時在陳璞家裏作客的情形。這位長沙公主不會是來和自己作解釋的吧?她該沒有那麽幼稚吧?這事明擺著她短道理,還想著解釋幾句就讓自己消氣?天底下哪裏有那麽便宜的事情喲。他忍不住抿著嘴搖頭笑了笑。這位柱國將軍真是沒辦法評價了!說起來,她和自己也是軍旅中的老同僚,從阿勒古河畔一路殺過來,難道還不了解自己的脾氣,就真以為自己會為這點屁大的事情和她慪氣?那才真是門縫裏看人把自己看扁了……


    蘇紮說:“您看,要不要派人去稟告大將軍一聲,就說您回來了?”他現在都還不明白陳柱國到底唱的是哪一段書,來得莫名其妙,走得也是莫名其妙。


    商成說:“不管她。你記得明天派個人去找找大將軍身邊的廖校尉,就說我有點事要和她商量。”


    既然督帥說不管陳璞的來意,那蘇紮也就不去亂操心了,跟在商成背後咕地一聲低笑,說道:“稟告大人――廖校尉還沒走。”


    商成聽蘇紮的笑聲既詭譎又鬼祟,便知曉他也瞧出了幾分端倪,斜睨他一眼,問說:“你知道了?”


    蘇紮立刻就收斂起笑容說:“稟告大人,職下什麽都不知道!”可話一說完臉上就再也繃不住,吭吭哧哧笑了好幾聲,才又低聲說,“半個時辰了,廖校尉左一句田校尉如何如何,右一句田校尉怎樣怎樣,連小五哥家裏有幾口人幾畝地都問得清清楚楚,怕是,怕是……”


    “怕是瞧上小五了,是不?”


    蘇紮咧著大嘴,使勁地點了下頭。


    “我找她就是為了這個事。”商成說,“小五翻過年就有二十二三,這歲數在我們家鄉,娃都該能滿地亂跑了,他卻還沒成親。我看廖校尉人長得不錯,心眼也好,是個顧家的能幹女人,家世也好,和小五挺般配,說不得了,我這個當哥的隻能替他操持一回。明天天一亮,你就找這裏的驛丞指引著上街籌辦一套最好的聘禮,再挑幾個利亮點的人,都換上幹淨衣裳,跟我一道去為小五提親。”他說一句,蘇紮答應一聲,末了看蘇紮咂了下嘴似乎有什麽話想說,便站住腳笑道,“怎麽,在我麵前也裝神弄鬼?是不是也瞧上哪家的姑娘了,想讓我出麵給你說媒?”


    蘇紮咧著嘴直是笑。


    “看上誰了?”


    “小姐身邊的穗兒。”


    “穗兒?月兒身邊的丫鬟?”商成下意識地把這名字重複了一遍。想了半天,他不很肯定地問,“是那個金穗?”他記得月兒身邊是有這麽一個丫鬟叫這名字。他嗬嗬笑著使勁在蘇紮肩膀上拍了一巴掌。“有眼光!後院裏最漂亮的丫頭就是這金穗,圓臉彎眉桃花眼睛,一笑臉蛋上就有一個小酒窩――有本事,好眼光!”


    蘇紮揉著肩頭說:“大人,您說的那是大小姐身邊的胭脂姑娘。”


    自己弄錯了?很可能。後院跟在月兒和盼兒身邊的丫鬟就有二三十個,除了倆人的幾個貼身使女,其他的女娃他根本就分不清楚誰是誰。就是那幾個貼身丫鬟他也隻能認個相貌,喊名字十有八九肯定要混淆。商成隻好問道:“那誰是金穗?”


    “小姐身邊那個成天嘰嘰喳喳說個不停的才是金穗。”


    “哦。”商成還是想不起來到底誰是金穗。不過這顯然不是什麽問題。他點了點頭,馬上大包大攬地說,“沒問題,回了燕山我就替你做主,把金穗許配給你。”


    蘇紮眨巴著眼睛吭哧好幾聲,忍不住插話說:“大人,我想娶的不是金穗,是穗兒。”


    “嗯?”商成驚愕地瞪大了眼睛。難道金穗不是穗兒?


    看來大人確實是分不清楚穗兒和金穗。蘇紮隻能苦笑給自己的督帥解釋:“金穗姑娘是小姐的貼身丫鬟,我想娶的是穗兒是小姐的一個粗使丫頭……”


    是這樣啊。商成笑起來。不管,管他金穗還是穗兒,隻要蘇紮喜歡――當然人家姑娘也得願意――那事情就這樣定了。


    “那就穗兒吧。這丫頭有福氣,一眨眼就做上八品官太太。你現在已經是正八品下,下到衛軍裏也能做個營尉或者副尉。這樣,等過段時間,我就把你放到衛軍裏再掙點軍功升幾級勳銜,說不定金穗跟著你,還能撈個朝廷赦封的誥命……”


    這當然再好不過!蘇紮當然想再把勳職升幾階,尤其是在剛剛結束的草原襲擾戰裏田小五掙了不少的功勞,更是把他眼饞得不得了。從燕州出來到現在,他已經纏著商成說了好幾回,一心一意就想去邊境上掙軍功。眼下聽商成不僅答應幫他娶一房媳婦,還同意放他出去帶兵,登時高興得心花怒放,盤著羅圈腿蹬蹬蹬幾步搶上客堂的台階,一手攙著商成的胳膊一手就去撩門簾子,嘴裏還討好地說:“大人慢點……”


    說話間,等在客堂裏的廖雉和陪她說話的包坎已經迎出來……


    第二天是沐休日,商成依著頭一晚廖雉譬說的上京風俗,在東蓬子買了幾車阿膠嘉禾幹漆朱葦還有南綢蜀錦精米細麵,便帶著包坎蘇紮和幾個護衛興衝衝地去廖家提親。


    堂堂四品宣威將軍、朝廷的燕山假督親自登門做媒,而且還是為自己的兄弟提親,廖家人怎麽可能不應允?廖雉的父親大娘生母還有趕來賀喜的廖家近支親戚,個個都被這份憑天掉下來的好事砸得眉開眼笑,大喜之餘誰都沒想起一樁事,為什麽燕山提督姓商,而他的兄弟卻姓田?廖父不知道是性格爽直還是著急把這門親事敲釘轉角地落到實處,本來照風俗結親家應有的納采、問名、納吉、納征、請期、親迎“六禮”,前五個步驟一天之內就走完,連“六禮”中極為重要的“請期”一一確定迎親的好日子,也是從最近一座集鎮上臨時找了個算命先生卜算的。受了男女兩家人重禮同時懷裏還揣著廖雉偷偷塞給他的兩顆小銀錠的算命先生掐指一算,當即表示好日子就在年前;不拘哪一天,隻要是年前就好;假如廖家願意把女兒送到男家成親的話,那就更是旺夫旺家……


    既然算命先生斷言隻要廖雉去燕山,那兩家人都會旺到“不可說也不能說”的程度,廖父還有什麽可猶豫的?他這為女兒預備嫁妝行裹,爭取讓女兒早點去見她的夫婿。另外,他還拜請商成替廖雉幫忙打點一下其他事一一要是廖雉去了燕山還能保住六品校尉的勳職,那就最好不過了。


    商成當場表示勳銜能留下一一這是廖雉流血賣命掙來的,誰都不能奪走;至於職務,他承認有點棘手,隻能到了燕山之後看情況再來做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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