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餘生這麽說,不過是導演和演員談戲的時候說慣了的話,黃柳霜卻激動的難以自抑,雙手掩麵,失聲痛哭!青小藝在旁邊,見狀遞給黃柳霜一張手帕。待得黃柳霜心情平複,手帕已然濕透。


    黃柳霜身為華裔,能在這個美國人普遍排華的時代在好萊塢占據一定的位置,自然是個有心計有能力的。可正如後世《霸王別姬》中戲班班主對人生的一句感慨:“人,縱有萬般能耐,也敵不過命啊!”


    她的所作所為並不被人理解,從來都是孤立的一個。在美國的傳統華人眼中,她是異類,而在美國白人眼中,她與眾不同的膚色和樣貌更是異類中的異類。自演電影開始,她便是遊離於華人與白人之間的一個存在。即便她的成就在海外華人演員中無人能及。


    對於華人而言,她所從事的職業離經叛道,即便薪水很高,可以供養兄弟姐妹衣食無憂並接受高等教育。她也不過是個沒有接受過多少教育的戲子而已。沒有什麽身份地位。對於白種人而言,她不過是一個華人。在華人地位普遍不高的時代,她不過是一個比較出眾的而已。能滿足他們的獵奇心理,但全無尊重。


    所以,以黃柳霜的身份,她根本不可能獲得她所期盼的感情。在初戀之後,她終身未嫁。而她的初戀,是一個年紀與她父親相當的情場老手。一場熱戀過後,在談婚論嫁時,撒手離去。理由是——加州的法律規定,白人不得與華人女子通婚。


    而正因為有此往事,黃柳霜在見到《音樂之聲》這個劇本,並得到餘生肯定的答複後,才會如此激動失態。劇本中,瑪利亞這個角色基本上滿足了黃柳霜所有的幻想。是她一直期望的另一個自己。


    陽光燦爛,縱聲放歌,受人尊重。雖然與眾不同,但可以尋找到自己的愛情和屬於自己的家庭。這個時代,三十多歲的女性,已經很少懷孕。是絕對的大齡產婦。黃柳霜到了這個年紀單身無子,心中自然遺憾。劇本中的七個孩子,對於她而言,簡直就是恩賜。


    所以,在平複了一下心情後,黃柳霜對餘生展顏一笑道:“餘先生,這部戲我一定要接,一定要演,就是沒有片酬也是可以的!”梨花帶雨,破涕為笑。黃柳霜從心底泛出來的喜悅之色,根本遮掩不住。這一笑儀態萬方,竟是讓黃宗霑和餘生兩個在座的男子看呆了。隻有青小藝如臨大敵。


    不過,黃柳霜在好萊塢摸爬滾打二十餘年,又怎會看不出來青小藝的那點小心思,女人的社交本能發揮,隻是三兩句話,便和青小藝打成一片,兩個女子嘀嘀咕咕的去了另一間屋子。


    而黃宗霑在反複看過《音樂之聲》這個劇本後,問餘生道:“餘先生,你可想好了,要挑什麽樣的演員了麽?”


    餘生一笑:“這可就不是我應該操心的事情了。我在美國和好萊塢的人脈遠遠不及黃兄,所以,選什麽樣的角色,由你來定。你是這部電影的副導演!”


    “真的?”黃宗霑大喜過望。話說,無論是電影界的哪一個行當,攝影也好,編劇也好,場記也好,最終想要坐的位子,都是導演的那個位子!後世的名導中,便有不少是從攝影幹起,當上導演的。所以,拍的片子裏,風景比故事精彩許多。算是風景故事片。


    餘生將這個副導演的位子許給黃宗霑,除了是想偷懶之外,也確有幫黃宗霑一把的意思。黃宗霑看得出來,這部《音樂之聲》是必然大火的!隻要在這部電影中當個副導演,再憑借他在好萊塢這麽多年的積累,這部電影拍完後,便算是有了當導演的資格!哪有不高興的道理!


    在和餘生談了一下細節後,便興衝衝的準備去了。而黃柳霜卻是留了下來,一來,她確實有些關於角色表達上的細節問題想要請教餘生。除此之外,卻也好奇,這個小她十幾歲的男子,是如何想出這麽個精彩絕倫的本子,和二十多首絕妙歌曲的。再說,她自己住的房子裏,也不過隻有她一個人而已,平日冷清的很。倒是剛才這一哭一笑,和青小藝一通傾訴,才讓抑鬱心懷有所紓解。


    而青小藝,在有數十年豐富人生經驗,對人心把握極為準確的黃柳霜麵前,全然不是對手。隻是交談了幾分鍾,便被黃柳霜的迷魂湯給灌得暈頭轉向,主動邀請黃柳霜留了下來。


    餘生倒是無所謂,這個熟透了的女子很是養眼,不愧有“中國娃娃”的外號。後世留存的黑白照片,完全顯不出這個女子的氣質。三個人說說笑笑中,便到了晚飯時間。有郵遞員送來一封信函。


    信封上用中文和英文同時寫著餘生這個收信人的大名。拆開後,信函上卻是方正有力的中國字。落款,居然是蔣夫人!


    餘生大驚。青小藝見餘生的表情不對,也拿過信函看了一眼,隨即也是大驚失色,驚呼道:“蔣夫人?這可是國母啊!她為什麽要來咱們的青魚餐廳?”


    餘生把幾十個字的信,反反複複看了幾遍,分析道:“可能是因為青魚餐廳有點名氣。她說明天要來,那便來吧!不用做什麽刻意的準備。告訴旗艦店的員工,放鬆一點,多打掃兩遍衛生即可。飯菜還是要按照原樣做。如果做的太好,以前吃咱們快餐的美國人會覺得吃虧,砸咱們的招牌。”


    “好!我過會兒就打電話去通知經理。另外,明天讓黃姐姐一起去吧?”青小藝用征求的口氣問了餘生一句。


    餘生一愣。青小藝和黃柳霜以為餘生不同意。黃柳霜道:“不必麻煩了!蔣夫人既然不願意見我,那我留在家裏看劇本就是。”


    青小藝卻憤憤道:“這個蔣夫人,來美國以後,但凡是在美國有頭有臉的華人,都見了。在好萊塢演講的時候,請了一線到三線所有的明星,隻有黃姐姐這一個華人明星,但卻沒有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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