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91


    那是阿伽雷斯,他再次折返回來了。我既感到激動又感到憤怒,急速的迎上去。說實在的,我真想狠狠揍他一頓。


    阿伽雷斯穿過熊熊燃燒的火海終於抵達我的上方,伸出蹼爪攥住了我的胳膊,那刹那間我望著他的臉,卻被耀如白晝的海麵照得看不清他的神情,僅能看見他熟悉的輪廓,所有的氣憤仿佛一下子消失了,隻覺得恍如隔世,我的眼眶瞬間就有些不爭氣的模糊掉了。可沒有時間容我失神,上空襲來一陣陣震耳欲聾的巨響,大大小小的殘骸猶如火石砸入海中,整個水中世界都在混亂震蕩,阿伽雷斯帶著我在越來越多的墜落物中穿梭躲避著,蹼爪緊緊抓著我的手腕,那麽真實有力。


    心口膨脹似的被灼熱的情緒充滿,我下意識的牢牢環保住他的腰,深深嗅著他的氣味,任憑海水的阻力有多大,手臂有多酸疼,也一分一毫不放鬆。不管他是否記得我是誰,這就是我的阿伽雷斯,沒有什麽能把他從我身邊奪走,無論時間還是空間,災難亦或戰爭。就算是世界末日——


    那又怎麽樣呢?我們曾穿過整片海洋與彼此交匯,曾走到靈肉交融的距離相知相愛,就算最終無法走到一起,擁有這麽一瞬,也就沒什麽遺憾了。


    聽上去真像是遺言……可真的沒有遺憾嗎?我沒有那麽豁達。


    我的十指緊緊壓在他肌肉起伏的脊背之上,宛如懷抱希望。我不會放棄的,除非陷入無法逆轉的困境。阿伽雷斯帶著我遊得飛快,很快我們就遊出了飛機墜毀的範圍,接近了那座疑似硫磺島的小島的附近的暗礁區域。四處大大小小的礁石嶙峋,起了很好的遮蔽作用。島上的熠熠火光透過這些礁石的縫隙,遠遠的,我就能望見真一的船已經停靠在運處的海岸邊,一隊明顯是日本軍的軍隊正在接應他們,將一個一個水箱運上島,而裏麵都裝上了人魚。顯然雪村的“釣魚”計劃已經成功了。


    盡管明知道這是過去已經發生的事實,一種難以言喻的憤怒還是從心底按捺不住的升騰起來,我的確同情雪村,可我無比憎惡真一他們殘忍的行徑。阿伽雷斯將我拽到其中的一塊礁石邊,停了下來,然後倚著礁石傾斜的表麵,翻身靠在上麵,望著天,粗粗的喘了幾口氣。


    他棱角分明的臉部線條繃得緊緊的,潮濕的臉龐上透出明顯的痛苦之意。我神經咯噔一跳,低頭便發現水麵之下,他的蹼爪正捂著左側的腰胯部分的魚尾,藍色的**絲絲縷縷的自水中擴散開來,把一小片海水都染渾了。


    “你……受傷了?”我急忙掰開他的蹼爪,俯□仔細察看,發現那兒赫然是一處觸目驚心的的破口,原本緊密嵌合的魚鱗猶如迸裂的牙齒般翹起來,裏麵翻起來的皮肉更遭到了灼傷,甚至能看見裏麵骨架的輪廓,我從來沒見過什麽東西能將阿伽雷斯的尾巴傷成這樣。這無疑是炸彈造成的。我忽然回想起剛才阿伽雷斯護著我在火海之中穿梭的情景,是他用身軀擋住了那些墜落的殘骸,我才毫發無傷。


    “可惡!”我心疼地罵了一句,攥緊了拳頭,低頭埋進水中,小心翼翼的湊近他的傷口。嘴巴碰觸到魚尾的一刻,阿伽雷斯收緊了腹部,結實的腹肌猶如頃刻壓成一片*盔甲,他身下的尾鰭則已猛地抬了起來,我感到那扇形的凶器抵在我的脊背上,寒冷的海水沿著脊梁淌下,仿佛無聲的警告著假如我再膽敢越雷池一步,他便要削下我的頭顱。這情形與每一次我為他治療都是相似,可他的反應卻完全不一樣。我抬起眼皮望著那雙充滿敵意的幽瞳裏,心被拎緊。我深吸了一口氣,咬了咬下唇:“不管你是否會殺了我,我都會繼續為你治療。”


    說完,我繼續埋下頭去,毫不猶豫的用嘴唇貼上他的傷處,伸出舌頭輕柔緩慢的舔著他鱗片下暴露的皮肉。而同時我感到阿伽雷斯的蹼爪按住了我的頭顱,銳利的指甲擦碰著我的後頸,尾鰭的尖端則對準了我的脊骨,若有似無的擦過我的皮膚,便留下一道道刺痛的軌跡。他可以隨時將我一擊斃命,但他卻似乎並沒有那樣做的意圖。


    阿伽雷斯曾毫無保留的信任我,他把他所有致命的破綻都暴露在我的麵前,讓我在看清他的強大的時候,也同樣將他的脆弱交給我。我相信我能夠再次令他信賴我,甚至再次愛上我。在他從火海之中找到我的時候,我便擁有了這樣的信心。


    仿佛是為了應證這點似的,我感到阿伽雷斯的尾鰭放了下去,並且擺動著魚尾朝礁石上挪了幾寸,半坐起來,好使傷口露出海麵方便我的治療。我配合的托住他的大尾巴,舌頭細細舔過他的傷口,並將陷入肉裏的那些燒焦的異物吮吸出來,一片一粒的清理幹淨,阿伽雷斯疼得暴躁不安,我能清晰的感覺到他精壯的身軀戰栗著,喉頭裏吞咽著不明意義的低嘶聲,卻始終沒有再次動手傷害我。我心想著,阿哈,可喜可賀,我邁出了“攻略阿伽雷斯”計劃的第一步。


    在我細心的處理下,他皮開肉綻的傷處逐漸生出了一層保護性的薄膜,新生的鱗片已經猶如結痂那樣從壞損的鱗片下鑽出來,可以判斷不需要多久他的傷口就能愈合,隻是不知道,這些新鱗片會不會如同蛇剛剛蛻皮以後的身軀那樣不堪一擊。那樣可就糟糕了。我像個稱職的醫生般進行手術後的檢查——伸手撫摸他那些鱗片,的確很軟,輕輕一壓就凹陷進去,我有些擔心的望向他:“這個,需要多久才能恢複原狀?”


    “很快。”阿伽雷斯盯著我。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他的眼神好像有那麽一瞬間閃過了一絲溫柔,我抓住這稍縱即逝的光亮,提心吊膽的緩緩爬上礁石,見他並沒什麽大反應,才鬆了半口氣,在他身側趴了下來,就好像一隻守著自己魚食的貓。也許是我的舉動實在太滑稽,阿伽雷斯半眯著眼瞧著我,眼底泛起一絲興味來,他的蹼爪仿佛一位帝王封賞臣子似的搭在我的脊背上,輕輕的拍了拍,目光卻沿著我脊背梭巡下去,似乎終於對我的屁股燃起了幾分興趣。


    我的耳根子有些發燙,心髒狂跳起來,壯著膽子微微朝他身邊靠近了幾寸,跟做賊似的伸出手搭在他的胸膛之上,脊背上都冒出冷汗來,而阿伽雷斯似乎並未在意我的舉動,隻是側過頭去望著那些將幼種們運上島的軍隊,魚尾因焦灼而輕輕拍擊著礁石。我按著他的肩膀,靠近他的耳邊低聲道:“現在不能行動,人類的軍隊正在交戰,我們可以趁他們休戰的時候潛進去。”


    阿伽雷斯沉默著,沒有回應我,隻是仰躺下來,狹長的眼睛半閉著,隻露出兩道深邃的縫隙,望著夜空,似乎在思索著什麽,也許在醞釀著一個行動計劃。


    我微微撐起身體環顧四周,小島周圍的天際紅彤彤的,忽明忽滅,濃煙仿佛霧霾籠罩著整片海域,周圍充斥著戰鬥機的尖嘯與炮火的轟鳴,似乎隻有我們身處的這峭壁背後的礁石群是安全的避難所。這樣的戰況,假使我們直接衝過去與那些軍隊正麵對決,隻會是死路一條。如果這座島真的是硫磺島的話,島上必然密布著日本軍隊的火力,連美軍的飛機都曾經久攻不下,何況我和阿伽雷斯兩個,簡直是螳臂當車。這一點他同樣清楚。如果早已經曆過這些的未來的阿伽雷斯出現,事情將會好辦很多。


    現在就是一個來之不易的好機會,我明白自己必須抓緊時間——該死的,我得放下自尊,使出渾身解數……盡管在麵對這個家夥的時候,自尊這種要命的玩意簡直就是廢品。


    這樣想著,我輕手輕腳的握住他的手腕,將下巴擱在他的肩膀上,阿伽雷斯立即低下頭來,低垂著眼皮,盯著我的臉,卻沒有如同前幾次那樣將我甩開,這真是個好征兆。我屏住呼吸,把他寬闊而骨節分明的蹼爪放在我的臉頰上,緩緩順著脖子滑下胸膛,目不轉睛的注視著他,伸出舌尖舔了舔嘴唇。


    他的眼睛驟然睜大了些,瞳仁中映著遠處騰燒的戰火,灼灼攝人,呼吸明顯因此而亂了節奏。他的蹼爪反扣住我的手腕,卻並沒有使出阻止我繼續下去的力道,而是將我的手抓近他的鼻子,一寸一寸仔細的深嗅著,神情就好像第一次吃蜂蜜蛋糕小孩那樣既謹慎疑惑,又難以自持的興奮著。


    我忽然意識到,在遇見我之前,阿伽雷斯真的是個可憐的“老修道士魚”,難怪我之前接近他的時候他的反應那麽大,他沒有碰過其他人類,所以饑渴成了當時我在深海實驗室裏上看見的那幅瘋狂的樣子。阿伽雷斯曾經告訴我他在發散人魚孢子之後才會出現**期,也許在那之前他不能進行交-配,也許這是某種首領的特殊禁忌。他憋了大概有幾百年……我的老天!


    我幸災樂禍的想著,強忍住大笑的衝動,湊近他的耳畔,低啞的耳語:“嘿,讓我來安慰你吧…”


    他抓住我手腕的力道更緊了,呼吸聲驟然加重,潮濕的氣流噴在我的脖子上。我則順勢翻身騎跨在了他的魚尾之上,獻祭似的將自己奉獻給了這條“老修道士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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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我們攀上巔峰的那一刻,我們的上空轟地爆開一簇耀目的火光,霎時間,大大小小的殘骸砸落下來,猶如山體崩塌。我大驚失色,掙紮著扒拉著阿伽雷斯卷著我的魚尾,想要迫使他停下來,而他卻一把摟緊我的腰,就著我們交纏的姿勢猛地躍入海中。我們在海水裏的急速穿梭,躲避著不斷侵襲海麵的炮火,在這樣驚心動魄的逃亡中他卻始終與我嵌合仿佛成為一體。不知道我們遊到了哪裏,又遊了多久,直至漫天的火光終於離我們遠去,阿伽雷斯的速度才終於緩慢了下來,帶我遊上附近的淺灘。


    我猶如經曆過一場極限運動一樣精疲力竭,渾身的筋骨好像散了架,而阿伽雷斯卻好像意猶未盡似的不肯撒手的摟著我,魚尾乘著一波襲上岸的海岸,使我們一同遊上了軟軟的沙地。我癱軟趴他的胸膛上,好像一隻小海豹趴在一隻大海豹的身上,與他繚亂粗重的呼吸與汗液交織著在一處。我看見阿伽雷斯眼睛映著上空的星辰,幽深的眼底若言若現的閃爍著如獲至寶的驚喜之色,我卻從那裏麵捉到了我所熟悉的溫柔。真希望那不是我的錯覺,我希望我的阿伽雷斯能立刻就出現,然後最好懲罰他自己一番。見鬼……


    我這樣想著,幾乎就要陷入沉睡,目光逐漸模糊起來,而就在此時,阿伽雷斯的胸膛在夜色之中,就像我曾經見到的那樣,微微泛起了一片藍色的光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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