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發走了林子安,柳涵冬精神奕奕地帶著小安子殺到東廠。一想到昨日沈長冶無辜又委屈的模樣,她便控製不住的翹起唇角。


    小安子亦步亦趨地跟在女帝身後,餘光瞥到女帝滿心歡喜的模樣,就忍不住美滋滋的想,督主和陛下果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察覺到小安子偷瞥的目光,柳涵冬連忙正了正神色,將翹起的唇角強製壓下去。想了想,她輕輕咳了一聲,漫不經心地道:“小安子,眹記得庫房有一支千年老參,你派人取來給沈督主送去。”


    小安子急急應了一聲諾,明白陛下的心思。連忙點了幾個宮人去庫房取東西,而自己帶著幾個宮人穩穩地落在女帝身後一丈遠的位置。


    身邊沒了人,柳涵冬頓時覺得舒坦了,那強製壓下的唇角再一次不受克製的向上翹起。


    沈長冶因為受傷中毒,有些嗜睡。


    柳涵冬到了東廠的時候,趙衛寧正端著一杯熱茶候在門邊。見女帝走進,連忙要跪拜在地。柳涵冬朝他擺了擺手,示意他不要出聲。


    趙衛寧十分有顏色,替女帝開了門,連忙領著一眾小太監在屋子的周圍紛紛站定。昨夜刺客來襲,東廠的人不知道怎麽都中了刺客的道,全部昏睡過去。他跟隨了督主十年,自然曉得陛下在督主心中的分量。若是陛下在東廠出了丁點兒事故,他們怕是以死也抵不過督主的怒火。


    他後怕的拿衣袖擦擦額頭的冷汗,趕緊牟足了精神,目光炯炯地看著緊閉的房門。若是再有刺客來襲,他一定要給督主做肉盾。


    柳涵冬放輕了腳步,慢慢走近,她目光微轉,見沈長冶正躺在臨窗的坐榻上看書。他身上裹著一件素色的披風,他臉色蒼白,隱隱約約帶著一點病態的潮紅。薄薄的眼皮下垂,神情認真地看著手中的書。此刻的他,像極了斯儒的清瘦書生。


    察覺到有人走近,他抬起眼簾,墨色的眼眸中帶著淺淺的笑意:“陛下,你來了。”說著,一邊將手中的書放到身後。


    柳涵冬幹巴巴地應了一句,忽然覺得手腳愚鈍,不曉得該完哪裏放。


    沈長冶看著她尷尬的神色,笑意自眸中一點一點的泛到唇角。他笑了一下,微微收斂了臉上的神情,誠實道:“陛下,微臣有傷在身,不能起身相迎,還望陛下恕罪。”


    一句有傷在身,讓柳涵冬心底莫名的愉悅。


    她傻傻地翹起唇角,督主這是在向她撒嬌麽?


    但又想著沈長冶身上的傷,是因為她才受的,一時又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她垂頭,努了努嘴唇。沈長冶不動神色的看著她,身上帶著一種讓人安寧沉靜的溫和氣質。片刻之後,柳涵冬笑了笑,神情悠閑的走了過去:“……督主,在看什麽書”


    說著,她傾過身子,便要伸手去拿沈長冶放在身後的書。拿書的手被一隻修長冰涼的手按住,柳涵冬下意識抬頭,嘴裏驀然被人塞進一顆蜜餞。她茫然眨眨眼,沈長冶眼眸微垂,柔和沉靜地看著她:“好吃嗎?”


    “…………。”


    柳涵冬轉了轉眼珠,目光落在他泛紅的耳根上,然後察覺到什麽似的,一把捏住他藏在身後的書,硬拽到眼前。他的手指還緊緊壓在書皮上,透過他蒼白修長的手指,一行大字映入眼簾——教你怎麽用浪漫挽留戀人的心。


    兩人麵麵相覷片刻,然後“倏”地一下同時收回手,被兩人拋棄的書淚流滿麵的落在沈長冶的腿上。


    “那個,”柳涵冬臉上發熱,她偏頭假裝看著窗外的風景,訕訕道:“東廠的風景真是不錯哈。”


    沈長冶愣了愣,將書優的撿起,重新放到身後。


    柳涵冬一邊故作鎮定地望著窗外,眸中的餘光卻隨著他的動作而動,見他將書一本正經的收好,臉頰轟地一下全紅了。


    沈長冶看著她清麗麵容上的紅暈,忍不住低頭平和微笑。


    兩人靜了片刻,又同時開口:“你……。”話剛吐出一個字,有倏然發覺兩人竟是同時開頭口,方才的話也隻是為了打破平靜隨意說說。此時停下來,卻又不曉得下麵該說甚。是以兩人皆尷尬而立。


    過了片刻,沈長冶目光緩緩落在不遠處的茶盞上,緩聲道:“微臣泡茶的手藝尚可,陛下要嚐嚐嗎?”


    柳涵冬視線刷地一下,落在他身上。他微笑頷首,狹長的眸中波光瀲灩:“可好?”


    她聽話的點了點頭。


    小安子老老實實候在外麵許久,暗自琢磨著陛下還要多久才出來。


    緊閉的房門“吱呀”一聲從裏麵打開,柳涵冬站在門口,淡淡吩咐:“小安子,將眹的茶具捧過來。”


    小安子樂嗬嗬的應了一聲,連忙快步去拿女帝的茶具。


    當茶具拿來之後,沈長冶本想抬手去拿大壺,卻被柳涵冬製住,她輕聲道:“督主的傷勢還未好,眹代勞吧。”


    清風爽朗,暖陽和煦,他的神情也如暖雲溫柔:“好。”


    在他含笑的目光下,柳涵冬動作優地洗杯、落茶、衝茶、倒茶、點茶,一套數路做來行雲流水,毫不遲疑。她遞了杯茶給沈長冶,然後愜意地靠在榻上,眯眼享受著茶香。


    沈長冶看著他滿足的樣子,淺飲了一口茶,含笑道:“臣忽然想到曾經讀過的一首詩,”說著,他偏頭看她,眸光溫柔似水的念道:“‘半壁山房待明月,一盞清茗酬知音’。”


    柳涵冬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輕輕柔柔一笑:“眹倒是喜歡鄭板橋的那一對楹聯,‘楚尾吳頭,一片青山入座;淮南江北,半潭秋水烹茶’。”


    沈長冶微微垂下眼眸,白皙的指尖輕輕摩挲著茶杯的邊緣,低聲道:“很多時候人總是在期望得不到的,陛下,你是一國之君,靜下來想一想,什麽才是心中真真想要的、祈求的?”這一番說的低低沉沉,不免有勸解彼此的意味在裏頭。


    他是宮監,是這世上最下作卑賤的人。若她以後遇到自己思慕的人,想著曾經和一個宮監兩情相悅過,會不會覺得往事齷齪不堪?而怨恨他曾經引誘過她?


    柳涵冬聞言,隻勾了勾唇角,神情未變:“眹知道自己想要的,反而,督主你呢?”


    沈長冶眉頭輕蹙,他伸手攏了攏身上的披風,少女的臉頰在和煦的陽光下泛著金色的光澤。她眉目依舊清冷如昔,隻是眸中那一點期翼之色讓人心下變得柔軟。他低頭,輕輕一笑:“微臣害怕!”這一句話誠實的出乎意料,將他心底最難堪的一麵坦坦蕩蕩地剖開,不留餘地的展現在她麵前。


    柳涵冬愣了一下,伸手撫上他略顯疲憊的臉。他緩緩抬眼,精致俊秀的麵容上帶著無奈的笑意:“抱歉,我……。”


    柳涵冬放緩了神色,伸手撫平他眉間的皺褶,柔聲道:“風雨同舟!”


    他怔了怔,風雨同舟,這是她的承諾!


    那麽他呢?


    他閉了閉眼,待再睜開之時眸子變得漆黑沉靜。嘴角微微噙著一抹笑,他看著眼前毫無畏懼的少女,心裏有種莫名的暢快。從喉嚨裏輕輕喟歎一聲,他伸手握住她放在自己臉頰上的手,低聲道:“陛下,微臣心底很自私的。”


    柳涵冬莞爾一笑:“朕很歡喜。”


    因為在乎,所以才自私啊!


    他側臉看她,眸中的神情是如此溫柔,蒼白的臉上含著戀戀不舍的眷戀。聽了柳涵冬的話他心底似乎鬆了一口氣,又覺得那顆心還是如此半掉在心口,始終不得落地。他知道,自己無論如何,還是自卑害怕的。


    若是她願意,便這樣吧。


    偷來的歡愉時光,能得一刻是一刻,倘若以後的某一天,她厭倦了這樣的日子,他便說服自己放手。


    想到放手兩個字,他便覺得心底尖銳的疼。


    握緊掌心,捫心自問,真的能放手嗎?


    得到了,再失去,最後兩人連成為陌路人的機會都沒有,有的隻會是廝殺吧!


    柳涵冬看著他越蹙越緊的眉,輕輕的歎了口氣。


    她歡喜他,隻是因為他是他而已。


    她不曾為他的身份和處境而憐憫他,可是,她懂的,他心底的顧慮。


    柳涵冬抿了抿唇,決定岔開話題,不讓自己和他一直處在這個尷尬又糾結的問題上。她替他倒了杯茶,微微一笑道:“督主臉色蒼白怠倦,若是困了便睡一會兒吧?”話是如此說,她卻絲毫沒有要離開,騰出一個清靜的空間給沈長冶休息的意思。


    沈長冶回她一笑:“好。”


    柳涵冬拿手支著下頷,看著他的雋秀的臉,略微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聽聞督主一手妙筆丹青,不知何時可以替朕畫一幅小相?”


    沈長冶依舊低低地應了一聲好。


    清風徐徐,他無聲微笑,無論柳涵冬此刻說什麽,他都溫柔的答一聲好。


    “督主可會把書上寫的浪漫招數,用在朕身上?”


    “好……。”


    話落,他才反映過來,看著目光狡黠的柳涵冬無奈一笑:“陛下!”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快穿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顧安謹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顧安謹並收藏快穿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