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一章新任


    賈誌誠長長地吸了一口煙,用筆邊敲打著一張紙,邊說:“辦公室提了個建議,說鄭廳長作為一廳之長,老住在賓館不合適,也不是長久之計,傳出去真會讓人笑話。對這個問題,鄭廳長本人還真不好說。我也理解。關鍵要我們去考慮,具體又落在你們兩家頭上。我們將心比心啊,老鄭年紀也不小了,工作幾十年,突然間連個家都沒有了,我們想想是個什麽感覺?雖然賓館說是賓至如歸,但總不如自己有個家好吧。以後他的夫人和孩子來看望他,總不能要他們老到外麵開房,老到外麵吃飯,像在旅遊似的吧。我看呀,你們抓緊去看幾家本市最好的樓盤,挑個複式,離廳裏稍稍近點,麵積要一百七八,並要盡快布置裝修,標準可高一些,特別是要考慮環保。老同誌身體差些了,抵抗力弱,不像你們年輕人。家具和電器同樣要選好的。你們兩位辛苦一下,明天先拿出一個方案交黨組討論決定。”


    兩人接旨而去。待他們走後,賈誌誠就去了隔壁鄭京的辦公室。他先問了一下鄭京在賓館是否睡得還好,生活可否習慣。鄭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知魏聿明可能說了,便道:“方便倒是方便,就是有點吵。人來人往的,樓上還是卡拉ok,有時鬧得很晚。我這人別的還好,就是有點失眠。”


    賈誌誠就說:“我已交待辦公室和行政處兩家抓緊拿出一個方案,以廳裏的名義買一套房子,這幾年您就先住著。我們都是年過半百的人了,總得有個安身之所,不然怎麽開展工作?車嘛,老廳長的那台奧迪已經用了多年了,狀況不好,從安全著想,我也通知了行政處、財務處,盡快通過政府采購,買一台新的。”


    鄭京連忙說:“這些都不用急,慢慢來,這幾天我也做了些調研,廳裏經費比較緊張,一樣一樣做吧。一起做,錢可不是個小數目啊。到時候引得幹部議論,就不好了。特別是我們兩個都是外來人口,又是主要領導,說出去影響可不小。”


    賈誌誠不以為然:“這您就不用擔心了。我們都是省部黨委任命過來的,是組織行為,在這個職位享受這個職位的權利,無可厚非。我在市裏的時候,市領導都是兩台車,就連一些局的班子成員都是兩台車,一台吉普,一台臥車。省直機關廳局長配一台奧迪,是有文件規定的,天經地義。至於買房,一廳之長,又是異地為官,總不能像遊擊隊吧。何況,又不是給哪個私人買,是以廳裏名義,它屬於國有資產。這些您不用操心,我來辦。明天建議開個黨組會,把這個事情早點議議,也好讓您安下心來為我廳的發展放手工作。”


    鄭京很感動,說:“也好,老這麽在賓館住下去,廳裏負擔不小。讓你費心了,謝謝你了老賈。唉,我們兩個也一大把年紀了,這個時候能聚在一起是一種緣分。我會珍惜,也希望我們兩個在這個班子裏能精誠團結,為黨的事業做點事情。”


    賈誌誠說:“言謝就重了,都是為了工作,何況您是廳長,在班子裏您是一把手,這些事本是要我考慮的,是我的應盡之責。您放心,我別的本事沒有,但大局觀念還比較強,別的能力沒有,但如何做好一個副手還是有些體會的。這些嘛,您以後就會慢慢了解我的。”


    等賈誌誠走後,鄭京就叫來了魏聿明。倒不是叫他來表示謝意,為廳長做個事,這是他應該的,不需要也沒有必要感謝。隻是想到自己新來,應該有個親近的人,以了解些廳裏的情況。這些天到他住的賓館去套近乎的人不是沒有,但畢竟還未深知,把握不住。但魏聿明不同,他幹了八年辦公室主任,再怎麽樣,起碼是能夠信任的。哪個一把手會把一個不能信任的人放到身邊這個位置上呢?再則,從那天晚上的交談中可以感覺出,魏聿明是有想法、有情緒的。所以,鄭京想,必須籠絡籠絡他,至少要在自己剛來的一段時間裏穩住他的情緒,好好履行職責。


    魏聿明開門進來。鄭京很客氣地說:“聿明,請坐。”又起身去把門反鎖了,顯示有重要事情要說。


    魏聿明見狀,聲音也輕了,問:“廳長,有什麽事嗎?”


    鄭京說:“聿明啊,我新來,對廳裏的事情是一無所知,特別是對廳裏幹部的認識更是一片空白。你雖然正值中年,但畢竟是辦公室的老主任了,也是商業廳的老同誌了,對廳裏的情況你應該是最有發言權的。所以,今天叫你來,我是想了解一下幹部的情況,當然主要是廳領導和各位處長的性格特點、長處短處,以便今後更好地用好用活幹部,調動大家的積極性啊。我隻聽你一個人的,人事處我不會找,其他的包括廳領導我更不會找。你也盡可以放心,就隻我一個人知道。而且我是部裏來的,在你們這裏也沒有三親六戚,你不用擔心什麽。”


    這一席話把魏聿明弄得受寵若驚,好像自己是常務副廳長似的,同時也讓他坐立不安。因為魏聿明從來不在後麵議論人的,要他如此對人特別是對處長以上的領導點點評評,他確實深感為難。而且他認為,一個單位的一把手應該通過實踐、通過工作去識人用人,而不應該通過他人的口去了解,那是不負責的。但現在廳長就坐在對麵,就等著他說話,他不開口過得去嗎?想一想也沒什麽,要我說就說吧,反正秉持一條――客觀公正,不惡意傷人。


    魏聿明就開始一個一個地評價。他盡量多講別人的優點和長處,講不足的時候也盡量委婉。他不想因為自己幾句話去影響一個人今後的位置與發展。整個過程中,鄭京未發一言,隻是聽,不時在本子上記一下,以示重視。


    完後,他站起來,和魏聿明握手,說:“謝謝聿明。你給我提供了一些很重要的信息。放心,作為廳長,我不會先入為主的。我還會通過以後的工作去觀察去判斷。”


    魏聿明如釋重負地離開了鄭京辦公室。不管怎麽樣,他心裏還是有些高興。因為廳長如此待他,說明對他是高度信任的。他不禁對鄭京有了些好感。鄭京也高興,他的這一招達到了目的。他心裏知道,在幹部問題上,他不可能聽魏聿明的。幹部必須得自己判斷,自己掌控。他的想法還多著呢。


    黨組會波瀾不驚,毫無懸念。大家都覺得在理,既解決了廳長住的問題,又為廳裏添了固定資產,何樂而不為?一致通過。


    三個月後,鄭京就住進了新房。好像是個人喬遷新居似的,廳裏很多幹部爭先恐後前去祝賀,當然少不了打個紅包。這是這個城市的民俗。誰買個新房,誰生個小孩,誰結個婚,誰家父母過生日,誰家孩子上大學,主人都要請客,同事朋友則要去道個喜,都是圖個熱鬧,求個吉利。大家去鄭京那裏,還有一個想法,就是想趁此試試,新來的廳長吃不吃這一套。沒想到鄭京悉數笑納,照單全收。有幹部就說,好,這下來了個好主,收錢就好辦。不是有句話,叫“什麽都不怕,就怕領導沒愛好”嗎?有愛好就有弱點,有弱點就容易攻破。


    原來商業廳前些年暮氣沉沉。


    老廳長在退休前的三年,就停止了提拔幹部。因為這位老兄身體實在不爭氣,一年平均都要住三次院。當然這種不爭氣對他的家庭收入倒是個福氣。幹部們都要去看,且都必須得去看,不去露露臉,表示表示意思,心裏就總存著個結,說不定哪天機會來了,廳長突然興起要開會提拔研究幹部,那你真會痛悔一輩子。大家都是聰明人,算了算,認為送點錢劃得來,提一級,工資上來了,幾年工夫成本就回來了。特別是要提一個好一點的位置,隱形收入就不隻那點送出去的。可惜大家都打錯了算盤。那位仁兄每次一病就是住三兩個月,一年有幾個三兩個月?愣是三年沒研究過。省委組織部都覺得奇怪,幾次打電話到廳人事處,問這些年商業廳的幹部數據庫為何老沒更新呢?人事處總是含含糊糊予以搪塞,真不好怎麽回答。


    所以這樣一來,幹部的職級問題就越壓越多,越積越厚;幹部的怨氣自然越積越厚,越壓越多。三年看似不長,但三十七八歲的人就到了不惑之年,四十七八歲的就到了知天命之壽,而五十七八歲的人就到了要輪回的日子了。這幾個段的人都恨死了那位老爺,罵的話很難聽。平和一點的希望他快點下台,激進一點的就咒他快點死了算了,免得禍廳殃民。


    可那位爺卻自我感覺非常良好,認為自己貢獻巨大。他老人家退休後,居然還提出了不少條件,比如他要求保留專車,說年紀大了,出個門,看個病,沒車不方便;要求保留辦公室,說有時想看看文件,知道些國家大事或商業工作情況,


    也好提些建設性意見,為黨的事業發揮點餘熱等,讓新的廳班子特別是鄭京深感為難。他不得不責成分管人事的副廳長多次上門做工作,講政策,求他顧全大局,帶個好頭,不要給新班子添亂,才勉強擺平這樁事。


    那位副廳長最後感歎道:“唉,不知道這個人憑什麽當了我們十年廳長?覺悟太低了!”


    雖然這位爺還住在廳裏的家屬區院子裏,但無人理他,幹部們就算和他擦肩而過,也都紛紛側頭,不打招呼。他也知道,是故散步都特別選在晚上十點以後。此真應了那句“政聲人去後,民意閑談時”啊。


    一次老廳長和魏聿明相遇,他主動笑臉叫道:“聿明啊,最近還好嗎?”


    魏聿明也叫了聲“廳長”,道:“您是指身體還是工作?”


    老廳長道:“都有都有。”


    魏聿明就說:“身體托您的福,還好;工作嘛還是做您在位時的事。”


    老廳長歎道:“聿明啊,我在位唯一對不起的是你。如果當初把那個事情操作了,你肯定是能上的。隻怪我的身體不爭氣啊。希望你能夠理解。”


    魏聿明想,事到如今了,當然要理解,不理解又能怎麽樣?或者,趁機挖苦幾句、牢騷幾句、把怨言發泄出來?他想,這都沒有任何益處。


    他就說:“我理解您。當時您的事多呢。”


    老廳長嘴巴動了幾下,似乎還想說什麽。但魏聿明不想和他繼續說下去,倒不是怕別人看見,一個退休之人,他不存在巴結,隻是感到這種對話很別扭很難受。


    他說:“老領導,我還有點事急著去辦,以後有機會再向您匯報。”就迅速逃之夭夭。


    魏聿明其實在早些年確實是有機會的。廳班子裏缺一個副廳長。但老領導三天兩頭住院,身體決定思想,這裏不舒服,那裏不爽快,哪還有心思與興趣去研究考慮那些身外之事呢?那些鳥事又不關自己的事,也不是天會塌下來的事,有何關係?當時如果要推選,魏聿明是很有希望的。而如果真成了,那格局就不是現在這個樣子了。至少鄭京和賈誌誠中間隻會來一個。


    所以,雖然魏聿明是在老廳長手裏成長、提拔起來的,但他心裏也不存多少感謝。後來有人點撥過他,說他應該抓住機會給老廳長下點“猛藥”,說不定那事就成了。他總是笑笑,說,廳長一年大半時間都躺在醫院裏,連處科級都沒研究,難道還會研究到廳級?別人就說,處科級太多,研究起來很麻煩,廳級隻有一個,你當初做做工作,說不定作為特殊情況會研究呢。


    魏聿明想想也可能是。當初他秉持自己一貫的為人為官原則,堅持不送不拉。總認為自己把工作搞好了,不讓領導操心煩憂,就是履行好了職責。工作自己考慮,位置領導考慮,天經地義的事情。總不能又要幹部流汗,又要幹部放血吧。但事實還是讓他看清了,光流汗確實不行。就像寫詩,光每天讀詩寫詩是不行的,功夫還得在詩外。


    如今班子裏三把手時步濟明年到期,還有一個機會,這個機會一過,就要等鄭京走,賈誌誠接任了。可是,假如賈誌誠接不上呢?假如半路又殺出一個程咬金呢?世事難料,官場尤其變幻莫測,誰又能拍胸脯簽合同保證那個空缺就是讓你魏聿明補的?就算是簽了合同,還有反悔,還有撕毀的呢。


    由於辦公室主任這個位置的近水樓台,魏聿明就常因工作上的原因去廳長的新家,看到同事們一個個提著東西、拿著紅包公開地送,他終於坐不住了。人家送,你不送,不是太現形了嗎?在廳長的心目中,你不是傻,就是裝崇高。可在某些人眼裏崇高有什麽用?值幾個錢?你不送,你就在起跑線上輸給人家了。不行,還是得送。但**裸地送錢,他魏聿明終歸仍有些痛苦,做不出來。


    有一天,他發現鄭廳長手裏提著的公文包很舊,且是人造革的,心裏就有了一個想法。現在除了一般的幹部和公司裏的小職員,誰還用人造革的包啊?特別是高級領導幹部,要麽是高檔的真皮包,要麽就幹脆不提,一切由秘書代勞。他回家後便和老婆商量。魏聿明公錢私錢都不管。他對數字不敏感,也很煩,碰到算賬的事就頭痛。反正老婆好,他們從沒有因為經濟問題吵過嘴,雙方父母她都定期給些錢,他又沒有情人要養,根本就不需要搞什麽“私房錢”。公錢呢,他就交給一個叫唐之忠的副主任管,一支筆。他樂得個輕鬆。


    老婆一聽,說:“這個事你自己定。是執著於自己的操守呢還是改變自己的風格,你好好想想。我也不多說。我一個女人家,沒有你們男人辛苦,更沒有你們活得累。我不求上進,我不當官,沒關係,也沒有人說。所以,雖然我對你的現狀很滿意,也知足了,但你作為一個男人有你的想法,我很理解,你也應該有你的想法。男人確實要有事業,在商場就是要發財,在官場就是要做官。而且我了解你,即使不站在你老婆的立場,我也希望像你這樣的人能更上一層樓,你現在的舞台太小了。我知道你其實有很大的抱負,但沒有平台,再好的想法也隻能枉然。所以,無論怎樣,我都支持你。你定吧。如果要買個包,我取錢給你。”魏聿明很感謝老婆對自己的知根知底,說:“還是送吧。我想貴的我們買不起,太便宜的又拿不出手,就送一個中檔的吧。我看金利來的公文包還可以,既是名牌,也不是很貴。”


    江小林說:“那就金利來吧。看你們鄭廳長那架式,估計在部機關沒有什麽油水。在北京啊,局級幹部還真不算什麽,但到了地方,那可就是個大官了。專車專房專秘,掌握這麽多資產,掌管這麽多烏紗帽,那就真是個官了。”


    “那倒也是。在部裏,就管著局裏幾十個人,還沒有人事權,車子也不是專用的。我到部裏出差,看到一大堆局長副局長都是坐班車上班,有的還騎單車。大事也作不了主,上麵還有副部長、部長,直的是一身寒氣、兩袖清風呀。在省裏,廳長就是一個講話算數的人了。”魏聿明道。


    魏聿明就去了一趟紅太陽商場,花了接近兩千元買了一個金利來的公文包,棕色,帶翻蓋,挺氣派的。


    上班時,他就找了個文件夾做掩護,提了包去了鄭廳長辦公室。鄭京一個人在,剛收拾了一下桌上的東西。見魏聿明進來,噢了一聲,點了一


    下頭示意他坐。


    魏聿明沒有坐,而是抖抖索索地把包放到鄭京桌上,平時說話利索的他一下子變得結巴了,說:“廳長,您搬進新居,我沒有別的表示,送一個包表示點心意。”


    鄭廳長笑了笑,說:“聿明啊,你怎麽也搞這些名堂啊。你在我身邊,我又分管辦公室,這樣不好啊。”


    說著,他拿過包看了看,又說:“嗯,這包是名牌,金利來的,我知道。也正好,我自己這個包啊,在北京就用了多年,確實有些舊了。那我就不客氣了。不過啊,以後可不準再這樣了。”


    魏聿明連連說:“隻是點小意思,我都不好意思。您喜歡,我就放心了。”


    鄭京又將包在手中把玩了一陣兒,說色彩和款式都不錯,說著就把自己那個舊包裏的東西取出,放進新包,還站起來提在手裏試了試道:“嗯,大小正合適。謝謝你魏主任。”


    把禮送出去了,而且領導還滿意,魏聿明的心情就好些了,感覺到完成了一件大事,也了結了一樁心事。


    魏聿明正要走,鄭京把他叫住了,說:“我正好有件事找你。我也來了大幾個月了,這段時間到廳機關各處室和各地市局做了些調研。本來是要你陪我的,辦公室主任嘛,領導的參謀助手,也需要掌握全麵情況,但我還是決定一個人去走,走聽聽看看,不發文,不下通知,走哪算哪,到哪聽哪,那樣能了解掌握到第一手資料和真實的情況。我想適當時候召開一次全省商業局處長會議,亮亮我的觀點,談談我的想法,提提我的要求。你們辦公室就負責會議文件的起草,主要是我的講話。我總的思路是,認真學習貫徹‘三個代表’重要思想,通過三年努力,把我廳建成全國商業係統的一流廳,建成省委省政府的放心廳,建成全省經濟發展的促進廳。”


    魏聿明反應很快,說:“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您重要講話的主旋律就是‘三個建成’,圍繞‘三個建成’提目標提措施提要求。”


    “對,就是這個意思。你就這樣去組織吧。材料什麽時候搞好,會就什麽時候開。”鄭京交代道。


    魏聿明回辦公室後,找來了分管辦公室財務的副主任唐之忠,說:“鄭廳長想在近期召開一個全省商業局處長會,主要是闡述他的施政綱領,當然也是本屆廳班子的奮鬥目標。你提前造個經費預算,到時交廳領導審定後交財務處。這次會議不同以往,是新班子的第一次,不要太摳,標準要高一點。特別是用什麽酒水,一定要征求鄭廳長和賈副廳長的意見。各有所好,不能亂套啊。”唐之忠說好,沒問題。


    唐之忠三十五歲,長得很精幹,人很靈活,辦事也利索。他和魏聿明的關係一直處得不錯,兩人無話不說。


    魏聿明就對他講:“鄭廳長看來在部裏是個清官。我看他現在提的還是人造革的公文包,很便宜的那種。我覺得在省直機關有損我廳的形象。我昨天就送了一個金利來的包給他。我看你小子真沉得住氣,還在按兵不動。你不想在他的任期再進步一下啊?”


    唐之忠一聽,表揚道:“哎呀,連我心目中最清高的魏大主任都屈膝了,可喜可賀,難得難得!你肯定有希望更上一層樓了。要請客。”


    魏聿明說:“我出了兩千塊送人,還要我請客,這是哪門子理?”


    唐之忠說:“你請客我埋單還不行嗎?”


    “那也不行,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跟你有什麽關係?”


    “怎麽和我沒關係?還和我們辦公室的廣大幹部群眾有關係呢。”唐之忠一本正經地說。


    魏聿明就笑:“一開口就站得這麽高,幹脆你來當辦公室主任算了。”


    唐之忠說:“是真的。想想,你上了,我才有機會上,我上了,底下的科長就能上,科長上了,副科長就能上,這樣子子孫孫,無窮匱也;你老上不了,我不總在你下麵晾著嗎?所有的同誌不就都窩著嗎?好了,不跟你兜圈子了。說白了吧,你那兩千塊錢也不要你出,你是為了我們大家的利益,更是為了我廳的形象,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公事。你不是要我管財務嗎?我就做回主,在辦公室的業務費裏報了。你也別推辭,我會處理好。”


    魏聿明一下子就紅了臉,覺得不好意思,這可是他當了這麽多年主任的頭一遭,心裏老覺著別扭,便說:“這,這不太好吧。”


    唐之忠笑笑,道:“有什麽不好的?我也趁機批評領導幾句,平時還真沒有機會。你呀,太清高,如今社會不就是利用此資源去獲取彼資源嗎?不就是利用自己手中的資源去換取別人手中的資源嗎?像你這樣的幹部,送個幾百還可以,送個幾千,而且要不斷地送,你受得了嗎?不要緊張,我們是一個班子裏的戰友,共患難,同生死,你給我管財的權力,我也應該為你服點務。以後有這樣的事,和兄弟說一聲,我還可以給你出出主意。記住,為你,也是為了我自己。我不會那麽崇高。”唐之忠諄諄開導,說得合天合地,在情在理。


    魏聿明沒想到自己一句話引出他這麽一大通天衣無縫實實在在的教導,竟半天說不出一個字來。自己要推卻,難免顯得虛情假意;不推嘛,以後就會形成慣例,那其他的副主任是否可以遵循?那自己還怎麽當這個主任?又想了想,也罷,以後自己送不送禮還不知道呢,即使送,就不跟別人說,僅此一次。


    於是他說:“送禮這個名目不好報吧。要是在業務處還好說。”


    唐之忠說:“這你就不用管了。既然是我管財,這點業務都做不了,還怎麽工作?放心好了。我走了。”


    一會兒,他就過來了,遞上一個信封,說:“錢先拿出來了,發票我去負責。”這家夥動作真利索!魏聿明不禁心動了一下。他可從來沒有這樣過。想想當了這麽多年的主任,他真沒占過公家半點便宜。當然,與大家吃吃喝喝的事常有,但撈進個人腰包的事他絕沒幹過。可現在,自己送人情,公家給報銷,本來是出去了的錢,一下子又回來了。這種感覺你說不爽,那肯定是假話。不過,魏聿明還是有些緊張,有些羞愧,畢竟自己是個受過高等教育的人,從小家裏的教育也嚴格正統,這樣的事與他以前的價值觀相違背,臉就更紅了,鼻尖上也沁出了細細的汗珠。


    待平靜下來後,他才叫來分管綜合研究的副主任陳興福,把鄭廳長要開會、要寫的講話稿意思說了,同時提出了一個思路,委托他牽頭,組織綜合研究科的同誌抓緊準備。他還建議陳興福在拿材料的具體提綱和觀點之前,最好找一次鄭廳長。因為廳長前些時候到各局處調研,除了帶司機,什麽人也沒跟著。跟他也隻說了一些大的觀點。因此,有什麽更進一步更深一層的想法和要求,得當麵聽聽。那樣,起草工作也會順利些,少走些彎路。


    綜合研究科五個人,科長是個女的,叫白曉潔,三十四歲,畢業於一所名牌大學的中文係,在全係統有“女才子”之稱。商業廳前些年在部裏反映不是很好,工作也一般,但研究工作卻是獨樹一幟,在部辦公廳是排在前列的。辦公廳就曾經提出過要調她去北京,說全國係統裏這樣善於思考、勤於動筆、精於研究的人太少了,人才難得。可她本人不願意,一則有小孩要管,二則父母不願意去,說那個地方氣候太燥,飲食不合,又無親無友的,沒多大意思。白曉潔雖是個女同誌,但幹起事、加起班來,風風火火,效率極高,大有須眉之範。論能力、作風和水平,早些年完全可以提副主任。也因為那位老兄常病,她的事也就順帶著黃了。接了任務後,白曉潔立刻拿了本子和筆隨陳興福直接去了廳長辦公室聽取意見和指示。


    鄭廳長很高興,覺得廳辦公室對廳長的指示反應迅速,工作方法也得當,這種作風值得肯定,提出了口頭表揚。然後他拿出了自己的本子,邊翻邊談了自己在調研過程中的所思所感,同時就他的講話起草提出了一些要求。


    白曉潔親自捉刀,三天就拿出了初稿。陳興福一審後送給了魏聿明。


    魏聿明也是名牌大學的老畢業生,學的是古典文學專業,還選修了哲學。他的思維能力,特別是看問題的角度和高度,提出建議的深度和新度,在全廳,當然除廳領導外,是絕無僅有的,也是舉廳公認、眾所皆服的。他覺得這是新來的廳長第一次正式講話,必須嚴肅對待。質量和水平如何,也決定新廳長對他的第一印象。所以,他花了整整一天時間,認認真真地做了修改。從大的方麵把中央的要求與部省的精神巧妙地融了進去,從小的方麵則是對一些觀點做了潤色,在字詞句上更是做到了字斟句酌,左右推敲。經他這一改,廳長的講話就高屋建瓴、熠熠生輝了。


    他把稿子送給了廳長。


    鄭京一見,說:“嘿,你們還真快。”隨意翻了幾頁,不禁拍案稱好:“怪不得我在部裏就常聽人說,你們廳其他工作不怎麽樣,但材料是一流的,果然名不虛傳。這是誰起草的?”


    魏聿明有個特點,就是從不攬功,尤其是不屬於自己的功,他更不攬。這一點,使他深得手下的尊重。


    他趕緊說:“這是白曉潔寫的。”


    “就是那個上次到我辦公室來的女科長?”


    “對,是她,綜合研究科就她一個女同誌,下麵領導的全是小夥子。”


    “不錯不錯,真是人才難得。別的倒不說,從幾個觀點就可以看出她還真的領會了我的意思,寫到我的心坎上了。我雖然沒有看完,但就這幾頁,我完全可以說,此稿可用,很好!請轉告白曉潔同誌,我向她表示感謝,辛苦了。當然,在機關,一個好的材料決不是一個人的成果,而是集體智慧的結晶。分管主任和你這個一把手肯定也花了不少工夫,體現出了很高水平。這我是清楚的。謝謝你們!”


    鄭京欣喜之情、讚美之意,溢於言表。


    頭次為新的廳領導寫這麽大的稿子,居然一次過關,還得到高度評價,魏聿明的心就放了下來。以前,為老廳長寫講話,寫得再好,他都要挑三揀四,不到開會的前兩個小時,稿子是定不下來的,而且還沒有一句肯定性的話,似乎稿子就是他一個人的傑作。這幾乎成了定律。其實寫材料之前,他並沒有提什麽思路,交到他手頭後,他很少做原則性改動,但他就喜歡那樣。背後大家說,這是要顯示廳長的高明和權威。試想,一個廳長連手下人寫的稿子都動不了,還像個廳長嗎?所以每次都把辦公室的人累得半死。寫材料的人要等,不知老先生還要如何改;搞文印的人要等,他老人家朱筆一揮,方才可以開印,而且還需加大馬力,不然趕不上做報告。現在想來,那時候辦公室的活兒真不是人幹的,在所有辦公室的幹部心中,開會寫材料就是一個噩夢。如今好了,鄭廳長是個利索人,見行就是行,見好就是好,不顯官人的擺,下麵的人就輕鬆多了。


    他就把這個消息告訴了陳興福和白曉潔。他們自然高興死了。說晚上要魏主任請客,大家慶祝慶祝。至於會務,就容易了,無非是去聯係個賓館,訂幾十個房間,安排好會議室與夥食。這些事有錢就容易辦。


    全省商業局處長會議如期召開。這在全省商業係統當然是件大事,特別是,這是新廳長發表就職施政演說,意義尤為重大。


    會期兩天。第一天上午鄭廳長做主題報告,下午大會討論;第二天上午繼續討論,下午會議總結。會議開得熱烈務實。用一句大家耳熟能詳的話說,是一個成功的大會、團結的大會、勝利的大會。大會為全省商業工作確定了基調、明確了方針、指明了方向。特別是鄭廳長提出的“三個建成”,在會上引起了強烈反響和共鳴。大家一致認為,按照這個思路搞下去,全省商業工作一定能開創新局麵,一定能在省裏有地位,在全國有影響。


    鄭京自然尤為興奮。會議期間,魏聿明陪他到各個房間去看望各地代表,與他們促膝交談;討論期間,他上各個小組去聽取意見,和他們平等交流;最後會餐,他頻頻舉杯,去每一桌給每個代表敬酒,找他們切磋酒量。


    別看鄭京單單瘦瘦,戴副深度眼鏡,一副舊知識分子形象,他的酒量卻很大,可以說與賈誌誠不相上下。平時他雖然喝“張裕”葡萄酒較多,說是健身,但考慮到這次會議太重要,他就提出不喝“張裕”,改喝“茅台”。他獨自打了一圈下來,處之泰然,若無其事。每到一處,聽到的都是對他報告的讚揚聲,使他更加麵若桃花。回到自己那一桌,隻坐了一會兒,他興致又起,想到每一桌再打一圈,就把賈誌誠拉了起來,說:“老賈,我們倆到每一桌去敬個酒吧。”


    賈誌誠原想讓一把手先去敬酒,敬完後他再去,這是酒桌上的規矩。沒想到鄭京酒興這麽好,酒量這麽大,還想走第二圈。他當然無所謂,正好,他還沒正式走一圈呢,就陪著鄭京殺了出去。


    每到一桌,他都很謙虛地說:“我和鄭廳長都是新來的,以後的工作還得要請你們這些諸侯多支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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