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將軍,每天替二殿下處理公務,當真是辛苦啊!”


    尖細的嗓音透著一絲陰險,軍中會如此說話的,除了劉公公再無旁人。張庭連忙放下批改書函的毛筆,迎上前笑道:“這都是二殿下的命令,我們這些做部下的當然也隻能照辦。”


    這話聽起來並沒有什麽不妥,隻是劉公公能成為明妃麵前的紅人,這察言觀色的本事也非常人能及。利眼在張庭麵上一掃,立刻就發覺他隱藏的不滿情緒,顯然對二皇子頗有微詞。


    “二殿下常常如此麽?”


    劉公公湊得更近了些,眯著一雙三角眼,壓低聲音問道。


    “嗯,二殿下賞識我,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那一臉的老皮褶子塗了水分仍舊遮掩不住,惹得盡在咫尺的張庭幾欲嘔吐,不著痕跡地後退半步,降下語調悄然道,隻是那眉宇間的不滿卻再也掩藏不住。


    “嗬嗬,本想找將軍一起去喝酒……既是如此老奴也就不多打擾了。”


    捏著帕子擦了擦臉頰,劉公公翹著蘭花指“款款”離開,離開時還不忘給年輕俊雅的副將軍投了一個媚眼,看的張庭又是一陣惡寒。


    這營帳裏卻還殘留著脂粉的味道,更是讓他頭痛不已,這人沒了底下那根東西,難道真會變得不男不女?


    “二殿下,我已經暗中交代過那些士兵串好了說辭,也按照你說的做了,劉公公看起來並沒有懷疑……”


    張庭看著麵前的白衣男子,一身華貴的袍服綴著金線流蘇,幾乎眩花了人眼,和他平素看到的皇甫肆很是不同,帶上了些微的陌生感。連著幾日“花天酒地”,讓他看起來有些頹廢,隻有那雙眼睛仍然清明如昔。


    “有什麽想問的你就直說吧!”


    皇甫肆坐正身子,麵上仍舊帶著微笑,說話的語氣已經變得嚴肅,讓一旁的張庭也小小地緊張起來。


    “這兩年多來,殿下帶著我們奮力抗敵,如今為什麽要在劉公公麵前做出此等模樣?還將所有的功勞推在我身上?”


    張庭略有些惶恐地道,不解哪有人刻意抹黑自己的?更何況這些功勞他可擔當不起。


    他這個副將軍的耿直性子,還是一點兒沒變啊,雖然兵書看了不少,行軍打仗是夠用了,但若是把他拋進官場去,定要吃不少苦頭。


    “當初我自願跟隨張老將軍奔赴鷹愁關,一是為了守衛邊疆報效國家,但還有一個原因……皇宮裏那些勾心鬥角、爾虞我詐,曆來都不可避免。我雖不得寵,卻仍是幾個兄弟爭奪皇位的眼中釘……”


    皇甫肆長歎一聲,再說不下去,隻剩下一臉苦笑落入身邊男人的眼中,更顯得悲哀無奈。


    “二殿下……”


    張庭一時無言,內心又有些感動,麵前男子肯將這些話說給他,代表著對他極大的信任。他從未想過,二殿下還有這番苦衷。


    “若我一直毫無作為,或許還能保全性命,否則太子怕是連最後一點兄弟情義也不顧……”


    這一席話情真意切,聽得張庭是深信不疑,對皇甫肆的崇敬更加深了一層。


    鷹愁關本就是苦寒之地,連享樂的地方也沒有,劉公公呆了幾天,就表示要回京複命。


    “劉公公,煩勞把這個轉交給明妃娘娘。”


    皇甫肆從桌上拿出一個不起眼的白色單子,微笑著交到老太監手中,別有深意地道。


    “這是……”


    劉公公隨意接過,打開一看,眼珠子差點兒沒掉出來,這單子上所列的寶物,全都是些稀世珍品,有些東西就連宮裏也未必有,說是一個小小寶庫也不為過。


    他顫顫地將單子合上,百思不得其解,這位二殿下和明妃娘娘說起來還是敵人,當初皇甫肆之所以會來這鳥不生蛋的鬼地方,他家娘娘也有一份“功勞”。如今,他非但不記恨,還送上這樣一份厚禮?


    “劉公公,三皇弟為國捐軀,明妃娘娘在宮裏的日子想必不好過吧?”


    皇甫肆悠閑地給自己斟了一杯酒,並沒有立即飲下,隻看著那琥珀顏色笑的莫測。


    “三皇子過世,娘娘當然傷心不已……”


    劉公公有些閃躲地道,眼神中已經帶了幾分戒備,不知道二殿下說這話有何用意?


    “皇後和明妃娘娘素來不和,父皇百年之後,太子繼位,依著皇後娘娘善妒的性子……明妃娘娘和她身邊的人,怕是要遭殃了。”


    皇甫肆毫不避諱地道,看到劉公公變了臉色,便知道切中了要害。這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反之也是一損俱損……


    “我聽說,明妃娘娘自從產下宓兒,已經不能生育。就算她還能再生一個兒子,怕也已經來不及。”


    皇甫肆頓了一下繼續說道,自古以來母憑子貴,就算明妃現在三千寵愛在一身又如何?總有年老色衰的一天。沒了兒子,她自然鬥不過皇後。


    “二殿下到底想說什麽?”


    便是劉公公也再沉不住氣,他是宮中老奴,這些豈會不懂?隻是如今被皇甫肆說了出來,心中越發的恐慌。想到前些日子皇上親自賜給皇後和太子蜜梨,對他們母子的態度比之前好了不少。現在就連皇後身邊的小安子,也想欺到他的頭上來……


    “從前我縱是和三皇子有什麽過節,如今他人去了也就煙消雲散了,公公也知道我和宓兒從小親厚,一直把她當親妹妹看待……若是明妃娘娘肯站在我這邊,以後她便是大業皇宮名正言順的太後。還希望公公回去傳達我的意思……”


    “二殿下的意思是,想和娘娘合作……”


    劉公公腦子這才轉過彎兒來,將皇甫肆的話細細過了一遍,他所說也不無道理。如今娘娘少的就是一個兒子,而二殿下缺的是勢力,兩人正好各取所需。


    “不瞞公公,這種鬼地方我早就呆夠了,若是娘娘能在父皇耳邊吹吹枕頭風,讓我早些回京,另有厚禮相謝。”


    將杯中酒一口飲盡,大力將空了的酒瓶摔在地上,皇甫肆一臉不耐地道。


    “二殿下的話,老奴會代為轉告。”


    將單子收進懷裏,劉公公又看了一眼桌上亂七八糟的酒瓶,笑吟吟地道。這個皇甫肆,雖有些小聰明,卻不是明妃娘娘的對手,若是雙方合作……讓他做個傀儡皇帝又何妨?


    “還勞煩劉公公美言幾句……”


    皇甫肆大喜過望,又拿出一個錦袋塞給劉公公,得意地笑道。


    “這是自然,自然……”


    掂量著那沉甸甸的錦袋,劉公公笑的一張老臉開了花,爽快地答應道。


    “就算明妃那裏可以吹吹枕頭風,不過皇命一出豈有戲言?皇帝不可能隨便就收回禦命。”


    雲無言望著瞬間收斂笑容的男子,剛才還一副昏庸無賴的樣子,轉眼間又恢複從前的淡定從容……隻要他願意,可以化成任何一種人,且完美的沒有任何紕漏。


    “所以,我們必須盡快結束這場戰爭。”


    皇甫肆曲起食指抵著眉尾平靜地道,連著幾日身上沾染酒氣,讓他有些不舒服。


    “……”


    既然他這麽說,就是已經成竹在胸,沒有再問下去,雲無言繼續打坐練功。來到鷹愁關之後,她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練功。至於她的武功現在究竟到了什麽境界,連她自己也不清楚。


    “很快我們就可以回京城,到時候去吃天然居的烤乳鴿……雖然烤鹿肉也不錯,可也不能總是吃一樣東西,時間長了終究會膩。”


    皇甫肆仍舊低著頭悠悠地道,最近“我們”這個詞,他已經用的很習慣,而且好像有些改不過來了。


    雲無言從來沒見過比皇甫肆更任性善變的人,譬如他那不討喜的個性,衣食、女人……除了對皇位異常執著,他從來沒有固定喜歡哪一樣東西。不喜歡了,膩了,就丟在一邊,且總是理直氣壯,覺得理所當然。


    好在,這些都和她沒有關係!


    “我們若是回去的話,最高興的恐怕就是宓兒。”


    繼續用著“我們”,皇甫肆有些鬱悶地看著還在專心打坐的黑衣少女,和他說話就這麽無聊?醜八怪武功已經夠高了,還想練到羽化飛仙?


    “嗯……”


    雲無言嘴角動了動,想到那個纏人的家夥,還有那燦爛的笑容……說起來,這個世界上,真心期盼著皇甫肆和她回京城的,恐怕也隻有宓兒一個人。


    她自己就不必說,皇甫肆那家夥看似八麵玲瓏,把所有人玩弄於鼓掌之中,卻從來沒有任何真心,自然不可能把任何人當做朋友,至於“親人”,現在千方百計想要把他困在鷹愁關的正是他的父皇,其他人就更不必說了……


    某一日皇甫肆曾說過,他和她是同一類人,如今突然回想起來,不由有些怔忡……


    皇甫肆趴在桌邊沒有再說話,長長的眼睫垂下,半閉著雙目養神。營帳裏安靜下來,隻剩下兩人輕淺綿長的呼吸,漸漸變得一致。


    有什麽東西,在兩人不知道的時候,悄悄地改變著。(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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