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元二十三年六月二十六,當朝丞相周傲華五十大壽,朝中同僚、各地門生齊聚一堂、熱鬧至極,就連景帝也親自作對聯來賀,讚其“一顆忠心,兩袖清風”。


    這個曆史悠久的世家在這一刻算是達到了頂峰植。


    家主周傲華官居丞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其妹周玉華為大魏皇後母儀天下;其外甥宇文軒乃當朝太子;嫡子周文賢官居要職;長女周雨止乃上官世家長子上官磊正妻;嫡長女周夏韻乃東宮太子妃;嫡次女周夏清嫁於東夷山陰王上官毅為妃;就連毫不起眼的庶次女周璿也是齊王妃;……


    周家到了今日這境地已是榮耀至極,當之無愧的大魏第一世家。


    然物極必反、盛極必衰乃亙古不便的真理,浩瀚曆史、多少世家沉沉浮浮、起起落落……


    周家能逃過這一曆史規律嗎?


    ******


    這一日,天還未亮,周璿的身體猛地抽搐了一下,倏地掙紮著從床上坐了起來,動作過猛,磕到了腿。


    痛——


    周璿倒吸一口涼氣墮。


    “做惡夢了?”


    一個溫和的聲音在耳際響起,不用去看便知是宇文轍。


    周璿蹙了蹙眉,沒有回答他的問題,目光下意識地去看窗外。


    窗戶半掩著,外麵漆黑一片,隱約可以看到啟明星在天空中孤獨地發著亮光。


    還早,未到五更天。


    宇文轍怎麽會在她屋子裏?


    周璿不解,這兩天她都沒看到宇文轍,看得出來他很忙,或許跟周傲華的壽宴有關。


    周璿有一種預感,今天他肯定會有所行動……


    這注定不會是平靜的一天。


    夜明珠在屋內亮起,光線不算特別亮。


    影影綽綽的光線下,宇文轍的俊臉忽明忽暗,徒增幾分邪魅。


    英俊好看是必然的。


    隻是那雙一貫漆黑的眸子此時竟然布滿了血絲,看來這兩日他很忙,說不定都沒睡覺。


    那顆夜明珠周璿認得,就是昔日他送給自己卻被自己摔碎的那顆。


    看得出來它經過修補,雖已麵目全非,可是周璿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心裏徒然生出幾分愧疚。


    當時她便不知道那是文德皇後的遺物。


    母親遺物,對他來說是多麽重要……


    周璿非常愧疚,雖然之前已經向他道過歉,而他似乎也原諒她了,可是此時此刻再次看到這顆夜明珠,周璿心裏忍不住再次升起愧疚之情,再看他一臉憔悴,頓時胸口劃過一絲奇怪的感覺,心軟了幾分。


    “要不要上來躺會兒?”


    周璿的聲音很輕,宇文轍一愣,她的話讓他意外。


    他以為她要麽會問他什麽時候來的,要麽就什麽也不說……


    終歸他未經允許來到她臥房,她是不高興的,卻不想她竟讓他上-床……


    這丫頭是在心疼他嗎?


    話出口之後,周璿有些後悔。


    天呐!


    她在幹嘛?!


    就算看得出他缺乏睡眠也不應該讓他到她的床上來呀……


    他會不會誤會什麽呀?


    “現在時候還早,要不你回綠蘿院……”


    宇文轍豈會給她反悔的機會,不待她說完便去了靴子,合衣上了床,躺在她的身側。


    周璿不說話了,因為已經沒有意義了。


    還好宇文轍並沒有做什麽,隻是規規矩矩地在她身側躺著。


    黎明前特別安靜,空氣中有他淺淺的呼吸聲,以及他獨特的淡淡香味,似乎也沒有想象中的那樣討厭……


    宇文轍大概是真的很累,沒多久周璿便聽到他平緩的呼吸聲。


    睡著了嗎?


    應該是吧……


    可是,周璿卻沒有多少睡意。


    回憶突然衝破閘門,浮出來,在她的腦海裏馳騁翻滾著。


    那些回憶裏有她自己,有慕容莫問,還有飛燕……


    那是五年前的秋天,東都的樹葉開始凋落。


    她和慕容莫問剛剛從昆侖山回來,那個風華絕代的男子沒有送她回周府,而是帶她去了大魏天牢。


    之前周璿隻在電視劇裏看到過天牢,第一次去,說不忐忑是不可能的,不過卻不害怕,因為她知道有他在。


    天牢雖然守備森嚴,但是對慕容莫問來說卻太簡單了,他帶她進天牢,如入無人之地。


    周璿好奇慕容莫問為何會去天牢,直到她在天牢裏見到那個和自己長相相似的女子,方才知道他是來救人的。


    第一次見到飛燕,周璿感覺很奇怪,雖然早就清楚人有相似,可當你親眼看到一個與自己長得那麽像的人出現在前麵,那種感覺又是不一樣的……


    周璿在看飛燕,飛燕也在打量她。


    和周璿委婉的目光不同,飛燕看她的眼神非常直接而又凜冽。


    那一刻起,周璿知道這個女孩不簡單,也清楚她一定會在自己的生命中留下深刻的一筆……


    周璿雖然奇怪一向冷漠的慕容莫問為何會親自闖入大魏天牢救人,可是她沒有問。


    她了解慕容莫問的性格,他若想說便會告訴她,他不說那麽她無論問多少遍他也不會跟她說的……


    周璿隻知道那個慕容莫問從天牢裏救出來的女子叫做百裏飛燕,武功高強、性格開朗,除此之外一無所知。


    不知道她為什麽會被關在大魏的天牢,也不知道她和慕容莫問之間到底有什麽淵源……


    不過,這並不妨礙她們成為好朋友。


    或許是因為長相相似,或許是因為飛燕開朗的性格,她們一見如故,漸漸建立起了深厚的友情。


    除了林阮,飛燕是周璿在這個世界上最好的朋友。


    然而在夢中卻不是這樣的……


    夢,便是剛才她做的夢,把她驚醒的夢。


    夢裏有慕容莫問,有飛燕,卻唯獨沒有她……


    她看到他們並肩走在鬱鬱蔥蔥的草地上,天藍雲白,春風溫柔,吹得他們的發絲交=纏在一起……


    那麽地柔和。


    那麽地協調!


    好似傳說中的一對神仙眷侶……


    心莫名地發慌。


    她扯著嗓子喚他們,他們卻沒有回頭。


    她不放棄,不斷地喊著:


    “飛燕、飛燕……”


    “慕容、慕容……”


    可是他們沒有反應,誰也沒有反應,任由她如何撕心裂肺……


    然後,醒了。


    周璿想不通自己怎麽會突然做這樣的夢。


    飛燕和慕容莫問,明明是八竿子打不著的人呀!


    她無奈地搖頭,心酸酸的,輕輕地對自己說:


    “周璿,你怎麽搞得跟怨婦一樣呀……草木皆兵……”


    就算不清楚慕容莫問為何突然不要你了,也不能聯想到飛燕身上去呀……


    飛燕,她是你的好朋友呀!


    一直以來,她都待你如同姐妹,你有了麻煩她比誰都急……


    周璿,你怎麽這麽壞呢?


    不該。


    實在不該的……


    後來,周璿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又睡過去了,醒來的時候天已經亮了,隱隱約約可以聽到外麵鳥兒歡快的叫聲,嘰嘰喳喳的,很是動聽。


    她並沒有賴床的習慣,通常她醒了便會起床,極少在床上賴著,即便是現在腿腳不便,她依然會坐起來。


    倒不是覺得賴床不對,隻是個人純粹習慣問題,躺舊了會難受。


    此時,周璿想起床,卻發現身子動不了,好像有人牢牢抱著她不放……


    柳葉眉微微蹙起,周璿不解地轉過頭,便看到一張絕美的臉。


    白皙光滑如瓷器般的肌膚,俊秀的鼻梁,薄薄唇微微抿著,雙眸輕輕閉著,一縷陽光從窗戶的縫隙中射過來落到他的臉上,投下光影斑斕、風華絕代……


    宇文轍怎麽會在這裏?


    周璿怔了了一下,方才想起淩晨夢醒發生的事情……


    可是,他們睡下的時候明明是各自躺好、互不幹擾的,怎麽醒來就在他懷裏了?


    大約是感受到她的目光,睡夢中的男子動了動濃密的睫毛,睜開眼,一雙墨眸比寶石還要璀璨。


    “璿璿……”


    清晨他的聲音帶著沙啞,卻別有一番動聽的味道,配上他上揚的嘴角便是一副完美的美男圖。


    賞心悅目。


    “你還要睡嗎?”


    周璿沒有直接讓他放開自己,而是問他還睡不睡,其實她是在含蓄地告訴他她不睡了,如果他還要睡的話就放開她,如果他也不睡的話,他們就一起起床。


    反正無論如何他都得放開她。


    宇文轍勾唇笑,他家璿璿真是夠含蓄的……


    “王妃不睡了嗎?”


    他偏要明知故問。


    周璿沒有直接給他答案,而是淡淡地說:


    “餓了。”


    其實他們都清楚今天注定不會是平靜的一天,誰也都不可能再賴在床上睡覺,隻是誰都沒有提。


    “好。本王伺候王妃更衣用膳。”


    宇文轍勾唇一笑,邪佞無比地從床上坐起來,因為他是合衣而眠,身上的衣服有些皺,斷然不可能穿成這樣去周府赴宴,便命人去綠蘿院取衣服過來。


    “其實王爺可以直接回綠蘿院更衣的。”


    周璿輕輕地對著他高大挺拔的背影說道。


    “聽王妃這意思莫非是不想看到本王?”


    宇文轍轉過身,似笑非笑地看著


    周璿,眼中似乎有火苗在閃動。


    周璿歎了一口氣,道:


    “王爺誤會了,妾身隻是覺得綠蘿院的東西齊全些,妾身這兒東西不全,恐不方便王爺您更換洗漱。”


    “無妨,缺什麽讓白真真送過來便是。”


    宇文轍笑容燦爛,周璿嘴角微微一抽,又是白真真……


    這幾日她常居綠蘿院,白真真也沒怎麽來蹦躂,害她差點都忘了還有這麽號人了……


    沒過多久,白真真就來了。


    排場還是一如既往地大氣,身穿一件大紅窄腰寬袖拖地長裙,烏發高挽起成時下最流行發髻,插著絢麗的朱釵,一對金燦燦、亮閃閃的金耳環差點晃瞎了周璿的眼。


    許久沒見,這位真正姑娘更加奢華了!


    看來小日子過得挺滋潤。


    白真真身後跟著十個丫鬟,每個人手裏都捧著東西,恭恭敬敬地站在她身後。


    “去伺候王妃洗漱更衣。”宇文轍淡淡地說道。


    “王爺……”白真真雙眸含情,眼圈微微發紅,委屈無比,“人家可是專門伺候您的……”


    好熟悉的語調,這讓周璿忍不住想起昔日自己剛剛嫁過來的場景,宇文轍似乎也想到了,嘴角微微莞爾,似乎想說什麽,卻被周璿打斷。


    “真真姑娘既然是專門服侍王爺的,怎能大材小用?”


    周璿微微一笑,想要起身,才想起今時不同往日,自己的腿傷還沒好,動不了。


    近日來,周璿的起居一直都由閃電打點,所以閃電看到這場景便要上來扶周璿,卻被宇文轍搶先一步。


    他長腿一邁,彎下腰,把周璿從床上撈了起來。


    周璿沒想到他會突然這樣,待到覺察時整個人已經騰空了,失去重心,她下意識地伸出手勾住宇文轍的脖子,一張小臉猛地撞到他結石的胸口,好痛。


    宇文轍見自己的王妃難得露出這麽迷糊的樣子,嘴角的笑意忍不住加深了。


    “王爺……您……您擔心身體呀……可……可別摔著了……”


    白真真見狀緊張無比地上前,生怕宇文轍體力不支,摔倒在地,磕著了一般,看到他穩當當地將周璿放到輪椅之上後,方才鬆了一口氣。


    “王爺,這種事情讓下人做就行了,您何必親自做呢!萬一有什麽閃失怎麽辦?”


    白真真緊張兮兮地說道。


    周璿見狀忍不住笑了,她抬眸打趣地看向宇文轍,道:


    “真真姑娘說的是,咱們王爺可是紙湖的,一不小心破了怎麽辦?”


    破了?


    什麽奇怪的修辭!


    宇文轍的眉高高挑起,不過現在這個時候,他似乎並不像看到白真真,於是揮手屏退了她。


    白真真雖然不舍,可是畢竟宇文轍下了令,她不走也得走。


    於是氣呼呼地帶著十個侍女離去,臨走前非常凶狠地瞪了周璿一眼,那樣子仿佛要把她千刀萬剮一般。


    “宇文轍,你讓她過來,又什麽都不讓她做就趕她走,是純粹為了給我拉仇恨嗎?”


    周璿鼓著腮幫子,嚴重懷疑宇文轍這廝是嫌棄她這些日子過得太安逸了想給她惹事。


    宇文轍饒有興味地看著周璿一眼,邪佞地笑道:


    “看樣子王妃是舍不得白丫鬟,既然如此,本王把她喚回來便是。”


    他可不是開玩笑,說完之後竟真把白真真叫了回來。


    周璿無語,她看看白真真喜出望外的臉,又看看宇文轍眼眸中狡黠的波動,一時之間,還真不知道該怎麽形容自己的心情。


    隻覺得胸口堵著一口惡氣,出不來!


    這廝還真是一如既往的頑劣!


    “張嘴。”


    就在周璿忿忿的時候,宇文轍將一杯淡鹽水送到她嘴裏,隨後又將一支柳條欲塞入她嘴裏。


    大魏還沒有出現牙刷,人們通常用楊柳枝潔牙。


    當周璿意識到宇文轍此舉是要幫自己刷牙時候,嘴裏的鹽水差點噴出來,好在她定力夠好,硬生生給憋住了。


    慢條斯理地將水吐掉之後,她連忙說:


    “王爺,我自己來就行!您趕緊讓真真姑娘伺候您洗漱更衣吧。”


    “那怎麽行?王妃你現在是傷殘人士,行動不便,還是讓本王先服侍你吧。”


    宇文轍熱情而又體貼地說道,一旁的白真真見狀嫉妒得發狂。


    王爺何其尊貴,居然親手伺候一個女人!


    憑什麽?


    她周璿何德何能!


    其實周璿也不想啊!


    如果可以她寧願自己動手,再不濟讓閃電也比讓宇文轍好呀!


    可偏偏宇文轍堅持。


    沒辦法!


    “宇文轍,我傷的是腳,不是手,潔牙這種事情我可以自己來的。”</p


    >


    周璿在白真真恨不得殺了她取而代之的眼神中低頭小聲地說道。


    倒不是她有多在意白真真的嫉妒,而是她長這麽大還沒讓別人幫忙刷牙過,這動作,太親密,太曖-昧……


    更重要的是她怕宇文轍一下子沒控製好力道,刷得她牙齦出血是小,直接把她牙齒捅掉就麻煩了……


    這裏可是古代,沒有以假亂真的烤瓷牙可以鑲……


    宇文轍壓根兒不理她,趁著她張口說話的空擋,把那細細的柳條塞進她嘴裏。


    柳條是事先處理過的,細細的纖維劃過牙齒,力度不大不小,非常舒服。


    周璿隻覺得心跳加速,一張小臉仿佛燒起來了一般,燙得嚇人,一直紅到了耳根。


    這樣子太曖昧了,就連在一旁圍觀的白真真也不自覺地紅了臉,心情複雜地別開腦袋。


    宇文轍替周璿結了牙,又替周璿擦臉,他的動作那麽輕柔,溫柔地拂過她的臉,好似在疼惜心尖上的人兒一般。


    不過這家夥夠可惡的,替她擦臉就擦臉嘛!


    幹嘛靠這麽近!


    那吐出來的溫熱氣息噴在她敏感的耳際,特別難受。


    周璿的臉更加燙了。


    她下意識地想要開口問他:


    宇文轍,你待女人都如此的嗎?


    然而話終究沒出口,因為她聽到他小聲地在她耳邊呢喃:


    “璿璿今日若不想去周家,本王替你推脫,畢竟你腿上有傷,行動不便……”


    那音量很輕,正好隻夠她一個人聽到。


    周璿頓了一下,果真他今天對周家會有所行動。


    這一刻,周璿似乎明白他今日為何如此待她了。


    是因為內疚嗎?


    其實他沒必要內疚的,周家害死文德皇後,他為母報仇,無可厚非……


    而他說這句話的意圖是什麽?


    試探她對整件事情的態度嗎?


    周璿的小手拍了拍宇文轍的大手,盈盈一笑,道:


    “周璿出嫁從夫,夫君去給嶽丈賀壽,為妻的自然要一起去。”


    一句出嫁從夫,讓宇文轍心裏一動。


    她的意思是她站在他這邊嗎?


    可是一句“嶽丈”又讓宇文轍不悅。


    她是在提醒他她是周傲華的女兒,而他是周傲華的女婿,讓他念及親情嗎?


    眼前的女子端坐於輪椅之上,眉目溫潤,神情溫婉,靜若處子。


    可是,這一刻,宇文轍卻覺得自己看不透她。


    ****


    樂樂:謝謝287015101的紅包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一妃衝天,王爺請抓牢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葉亦樂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葉亦樂並收藏一妃衝天,王爺請抓牢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