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風暴雨。


    周璿坐在觀柳居偏廳,通過窗戶看窗外弱柳在雨中艱難地搖曳身姿。


    柳樹看似柔軟,卻又堅強。


    即便是狂風暴雨卻不能傷它半分。


    周璿拄著下巴,重重地歎了一口氣墮。


    她低頭,手裏拿著的正是一塊免死金牌。


    父親,父親植。


    我本無意管你周家的事,為何要將這免死金牌放在我這裏呢?


    為何?


    怕是周傲華早已知曉了周文賢通敵賣--國之事。


    通敵賣--國,是死罪!


    周傲華昏迷不醒,力不從心,免死金牌若在周府之內,必然會被林詩意拿去救周文賢。


    昔日高祖皇帝賞賜免死金牌,是因周家忠義。


    這免死金牌是拿來庇護周家沒錯,可如今周文賢所做之事乃不忠不義……


    周傲華不願意拿免死金牌保他,所以才將免死金牌交於周璿。


    哎——


    周璿歎了一口氣。


    這般大義滅親之事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更何況周文賢還是周家獨子……


    這一刻,她對周傲華的看法有些變了!


    她甚至有些感動!


    被周傲華的情懷感動嗎?


    周璿說不清!


    唯一能確定的是,她的心情有些低落。


    怎麽能不低落呢?


    免死金牌在她這裏,周家的人豈會輕易放過她,隻怕他們還會來的……


    交給他們嗎?


    不能!


    免死金牌是周傲華托付於她的,無論如何,她不能辜負他老人家,先前,周傲華曾不惜用免死金牌救她。


    這是她欠下的債,得還!


    “心情不好?”


    一聲溫潤的男聲在耳畔響起,宇文轍帶著傘,站在窗外看她。


    斜斜密密的雨在油紙傘上交織成一張網,雨水順著傘簷滑落,落到他的衣服上,浸染了那一身潔白的衣裳,暈染開來,仿佛一副淡雅的水墨畫。


    “要不要出來散散心?”


    隔著雨幕,隔著鏤空的窗欞,他清潤的聲音傳過來,傳到周璿的耳朵裏。


    周璿以怔:


    她沒聽錯吧?


    散步?


    雨這麽大……還散步?


    就在周璿發楞期間,窗戶已被宇文轍推開,他的手伸過來,捉住她的手,對她發出邀請。


    他的手指微涼,染著晶瑩剔透的雨珠子,仿佛美玉。


    他說:


    “璿璿,雨中漫步很有情調的。”


    那一刻,不知道為何,周璿竟受了他的蠱惑,點頭:


    “好。”


    她放開他的手,提著裙擺朝門口走去。


    雨很大,一把傘是不夠的,所以周璿又拿一把傘。


    傘被撐開,她邁步走入雨幕。


    “轟隆隆——”


    突然,又是一道驚雷。


    這道雷似乎距離地麵很近,那一刻天搖地動。


    周璿有陰影,怕雷。


    這突如其來的雷嚇得她腿軟,險些跌坐在地上。


    有人及時樓主了她的腰,支撐起她搖搖欲墜的身子。


    宇文轍將她擁在懷裏,用溫暖的體溫取走她心裏的涼意。


    他說:


    “璿璿,不怕!不怕!”


    他不說還好,她這一說,周璿愈發覺得委曲了。


    “宇文轍,你明知道我怕雷,還讓我出去……你太過分了……”


    她不滿地捶打著他。


    想起二十一世紀那個在她麵前活活被雷劈死的同事,想起無數個打雷的夜,她蜷縮在床腳,澀澀發抖……


    不知為何,眼角竟有些濕了。


    “是本王不好!本王不該讓璿璿出來的!我們進屋,進屋!”


    他將傘放在一邊,緊緊地抱著她,一下一下地拍著她的背。


    他之前見過她怕雷,卻沒想到她心竟怕到這個地步!


    哎——


    怪他疏忽了!


    宇文轍自責無比!


    “轟隆隆——”


    又是一道驚雷。


    周璿整個人下意識地往他懷裏鑽得更加深,緊緊地抓著他的衣襟,瑟瑟發抖。


    若是以前,她這樣投懷送抱,他或許會很高興,甚至還會有些小得意。


    然而此時此刻,見到這般無助的她,他竟然也跟著手足無措了!


    心疼!


    除了心疼,還是心疼!


    她這麽怕打雷,偏偏東都多雷雨天氣,尤其是春夏。


    這麽多年來,她一個人在周府,是怎麽過來的?</p


    >


    每逢打雷,都這般無助地蜷縮在角落嗎?


    宇文轍的心突然軟得一塌糊塗,他輕輕地撫著周璿的背:


    “丫頭別怕,有本王在,本王給你講故事好不好?”


    宇文轍真的開始給周璿講故事,他講的是大魏民間的小故事,用來哄小孩的……


    這一刻,周璿在宇文轍眼裏可不就是個孩子?


    一個惹人疼惜的孩子!


    ”轟隆隆--轟隆隆--”


    屋外驚雷不斷。


    閃電仿佛一道道閃電仿佛一條條白龍,從天際鑽到地上,讓陰雲密布的天空出現一片幽白的強光,伴隨著雷聲,天地之間多了一絲恐怖的氣息。


    不知道為何,周璿竟沒像以前那樣無助了,她安靜地窩在宇文轍的懷裏,認認真真地聽他講故事。


    故事講了一個又一個,周璿忍不住有些好奇:


    “宇文轍,你怎麽知道這麽多故事呀?”


    她能開口說話,宇文轍知道她的狀態終於恢複了,鬆了一口氣,握著她柔軟的小手,笑道:


    “不多,就這麽幾個,全都講完了。”


    “啊?講完了?那以後怎麽辦?”


    周璿下意識地脫口而出,話出口之後,她突然意識到不妥,連忙伸手捂住自己的嘴。


    宇文轍的眼神變得意味深長,他說:


    “本王再去收集一些過來,下次打雷就講給你聽,免得你到時候又哭鼻子。”


    “誰哭鼻子啦!”


    周璿有些惱,嬌嗔著否認。


    宇文轍刮了刮她的鼻子,笑:


    “你說還有誰呢?”


    “……”


    這一刻,周璿好窘迫,回想起自己剛才的樣子,突然覺得好丟人,恨不得找個洞鑽進去!


    一雙手伸過來,霸道地將她再次納入懷中。


    “丫頭,以後每逢打雷,本王就給你講故事可好?”


    他的聲音就在她的耳畔,灼得她耳根發熱,帶著濃濃的疼惜。


    他在心疼她?


    一種異樣的情愫在周璿心中滋生,一點一點地蔓延開來,好似有什麽東西在她心頭發了芽。


    有一隻手拽著她沉淪。


    不!


    不能沉淪呀!


    “宇文轍,你看,彩虹!”


    周璿指著窗外,說道。


    夏日午後的雷陣雨,來得快,去得也快。


    蔚藍的天空中,兩道彩虹好似兩座比翼鳥,緊緊挨在一起。


    沒錯!


    不是一道!


    是兩道。


    雙彩虹,赤橙黃綠青藍紫,都成雙……


    “好美!”


    周璿感慨道,他眯起雙眸,陶醉地看著天空中的雙彩虹。


    “好美!”


    宇文轍也這麽說,但是他的目光卻一直在周璿身上。


    此時身邊的伊人,眉眼含笑。


    真的好美!


    在宇文轍看來,所謂沉魚落雁、閉月羞花,都不及他家璿丫頭發自真心的笑。


    有她在身邊,便是如沐春風!


    “丫頭,要出去走走嗎?”他又說道。


    周璿頓了一下,有些擔憂:


    “還會打雷嗎?”


    想來是心有餘悸,宇文轍忍不住露出一抹無奈的笑。


    “放心,不會了!不過,就算打雷了也別怕,有本王替你頂著!”


    他望著她,效益融融。


    丫頭,以後再也不會讓你一個人了,無論發生什麽事情,本王都替你扛著!


    他的笑太過炫目了,不知為何,周璿竟有些不敢直視,總覺得多看一眼就會沉淪,就像赫連雨涵……


    “走吧!”


    所以,她躲過他的目光,率先邁開步伐。


    雨後,天空中彌漫著清新,兩岸柳樹上結滿了露珠,隨風輕輕搖曳,會有露珠抖落。


    遠處,翠綠的山上縈繞著一團團濃濃的霧,仿佛仙境一般。


    很美!


    周璿低沉的心情頓時好了很多。


    不過至始至終,她都有些不敢看宇文轍,因為她內心深處有一種想法,總覺得自己身邊的這個男子似乎比這雨後風景更加美。


    事實上,並非周璿一個人這麽覺得,他們二人出了齊王府,路邊的女性不管是八歲還是八十歲,都會忍不住停下手頭的事情看宇文轍一眼,然後再朝著周璿投去一個嫉妒的目光,恨不得取而代之。


    禍水!


    禍水呀!


    周璿忍不住又想起了赫連雨涵……


    不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會不會有第二個赫連雨涵……


    周璿沒想到宇文轍會帶她去雁回樓。


    雁回樓的後


    院,她隻來過一次,還是被薛進畫綁過來的。


    之後,再沒來過!


    她清楚這裏是他的世界,這裏有很多很多屬於他的秘密,不是外人能來的。


    所以周璿不解,宇文轍此時為何要帶她來呢?


    雁回樓的後院,開滿了各式各樣的鮮花。


    幾百朵花在雨水的作用下開得愈發絢麗了,各種各樣的色彩將整個道路渲染得美麗又精致,置身其中仿佛身臨仙境。


    花海中有一個亭子,亭內有一張桌子,數張椅子。


    周璿遠遠地就看到亭子裏有人。


    常江、薛神醫、雲亦嵐……


    他們似乎正在商量什麽事情。


    “轍,你可總算來了!我們等得花都謝了……”


    常江正抱怨著,可在看到宇文轍身邊的周璿之後,臉色微微一變。


    不僅僅是常江,就連跟周璿最熟的薛進畫在看到她之後,眼中也出現了驚訝。


    似乎,他們都沒想到,宇文轍會主動帶周璿來這裏。


    “小璿璿,怎麽是你?幾日未見,你愈發漂亮了!”薛進畫率先反應過來,對著周璿露出絢麗的笑容,“怎麽樣?最近還好嗎?”


    他一邊說,一邊想要靠過去,卻收到宇文轍警告的眼神。


    “叫嫂子。”


    他不容拒絕地說道。


    關於“嫂子”這稱呼,宇文轍上次提過,當時便引起了眾人的驚訝,如今他親自帶她過來,其意思再明顯不過了。


    他是認真的!


    要引薦周璿給他們三人,並且讓他們從此把周璿當作自己人。


    宇文轍深深地看了周璿一眼,道:


    “璿璿,他們三個人都是我的兄弟,雖然之前你們已經見過,但本王一直沒有正式給你引薦,今兒正好他們三個人都在,本王給你一一介紹,你記好了。”


    他那麽認真,那麽隆重,同時緊緊地抓著周璿的手,不容她後退。


    “這是雲,不過璿璿要叫他一聲大哥。”


    雲亦嵐一向不喜歡女人,通常隻要女人一靠近,他便會自動消失,然而這一次,他卻沒有躲開。


    既然是轍認定的女人,那麽便是自己人。


    兄弟的女人,該有的禮數是要作的。


    “弟妹好。”


    雲亦嵐叫一聲弟妹,周璿有些不知所措。


    不知為何,這一刻,她竟有一種新媳婦上堂拜會親人的感覺。


    忍不住暗中側目瞪了宇文轍一眼。


    這家夥搞什麽呀!


    這麽正式!


    雖然心裏犯嘀咕,但周璿畢竟是周璿,該有的禮節一點兒也沒落下,微微一俯身,喚一聲:


    “雲大哥。”


    “恩。”


    雲亦嵐輕輕應道,他眯著眼睛,似乎是在打量她。


    周璿發現,這位有著天下第一美人之稱的男子雖然美得雌雄莫辯,但隻要他一開口,那言語中的霸氣便魚貫而出,完全沒有人會懷疑他的性別。


    “給。”


    在周璿思量的時候,突然一張銀票遞到她手中,十萬兩。


    周璿不解地抬頭看向雲亦嵐,不明白這是怎麽回事,卻見那絕美的男子紅唇輕動,道:


    “給弟妹的見麵禮。”


    他的聲音平淡如水,卻把周璿給嚇到了。


    天呐!


    還有見麵禮?


    而且一出手就是十萬兩!


    霸氣!


    這雲亦嵐真不是一般的霸氣!


    可問題是,看他們剛才的反應,應該是沒有提前跟他們打過招呼的!


    這麽說這位雲美人平時都隨身攜帶這麽大額銀票招搖過市的嗎?


    真有錢!


    “雲大哥太客氣了,這銀票我不能收……”


    周璿正欲推脫,卻聽宇文轍在她身邊說:


    “這是雲一番心意,你若不收就是對不認他這個大哥,大不敬哦……”


    他一邊說,一邊把銀票接過來,遞給周璿,不給她拒絕的機會。


    “常二哥,有什麽表示呀?”


    到了常江這裏,宇文轍幹脆也不介紹了,直接討東西。


    “無恥!”


    常江狠狠地罵宇文轍,不過他看向周璿時,態度卻一百八十度大轉彎,異常地和藹可親。


    “弟妹,我沒你雲大哥有錢,十萬兩是拿不出了,這是我天機閣的令牌,你拿著它,以後天機閣弟子人差遣。”


    繼雲亦嵐給的十萬兩之後,周璿再次被嚇到了。


    天機閣,天下第一樓,任她差遣?


    這……


    周璿不可思議地看向常江。


    他知道他同宇文轍的關係鐵,可她隻是個外人呀……</p


    >


    這份禮比雲亦嵐那份更加重,周璿猶豫不決。


    “算你識相!”


    宇文轍直接將令牌拿過來遞到周璿手裏。


    “那個……轍,我年紀比你小,我是要叫璿璿嫂子的!所以,見麵禮是不是可以省了呀?”


    薛神醫對著宇文轍笑。


    “你覺得呢?”


    宇文轍對著他皮笑肉不笑。


    “我開玩笑的!開玩笑的!”薛神醫連忙搖著手,對周璿說,“璿嫂子,我沒我雲有錢,也不像常花花那樣有組織,我隻是個窮大夫,就送你一支千年人參吧,希望你別嫌棄。”


    “薛神醫你太客氣了……”


    周璿不好意思地說,可是她的話還沒說完,便被她身邊的男人打斷。


    “別哭窮!你前些日子不是得了株五彩仙蓮嗎?送給璿璿正好!”


    “你怎麽知道?”


    五彩仙蓮的事情明明很嚴密,為什麽這家夥會知道?


    薛進畫欲哭無淚,一邊乖乖下令讓人把五彩仙蓮送去齊王府,一邊在心裏大罵宇文轍!


    這哪裏是介紹嫂子呀,根本就是打劫!


    赤果果的打劫!


    他可憐的五彩仙蓮呀!


    不行,他得趕緊去找個媳婦兒,好賺回來才行!


    兜了一圈之後,宇文轍凝視著周璿,道:


    “璿璿,他們仨是自己人,你以後有什麽需要盡管跟他們說。”


    周璿不傻。


    她看得出這陣仗意味著什麽……


    可是為什麽?


    她想不通為什麽……


    他們隻不過是名義上的夫妻而已,他這麽做不妥……


    然而這話,周璿不好當著他們的麵說,於是她隻能先應下來,一切等回齊王府再同他說。


    宇文轍似乎是有意讓周璿融入他的圈子,帶著她與另外三人坐下來一起品茶。


    茶是好茶,話也投機,尤其是有薛進畫滔滔不絕,不斷地數落宇文轍,而宇文轍竟然也任由他數落。


    想來他今天心情相當不錯!


    “咦?璿姐姐……”


    雲玉湖從裏屋出來,看到周璿非常激動。


    “叫嫂子。”


    宇文轍糾正她。


    “可是,我一直都是叫璿姐姐的呀!”雲玉湖不滿地嘟著小嘴,“還是叫璿姐姐比較習慣。”


    “改。”宇文轍言不容置疑地丟出兩個字。


    “暴君!”雲玉湖調皮地吐吐舌頭,對周璿吐槽,“璿姐姐,你怎麽受得了他!”


    “嫂子。”


    宇文轍不厭其煩地再次糾正雲玉湖對周璿的稱呼。


    “要叫嫂子你自己叫!我就喜歡叫璿姐姐。”


    雲玉湖對這種霸權主義一向反感,從小到大她沒少受自己那個霸道的兄長壓迫,眼下轍哥哥也這樣,頓時激發了她埋藏已久的情緒!


    一向聽宇文轍話的雲玉湖竟倔強得不肯改口,不但不改口,還“璿姐姐”“璿姐姐”地叫個不停。


    “小玉,你再不改口,我可要生氣了!”


    宇文轍沉著臉,聲音也變得冰冷。


    就在雲玉湖被宇文轍嚇得猶豫不決時,一個飄渺的聲音自花叢中傳來。


    “不過一個稱呼而已,小玉叫習慣了不想改就由著她好了!轍你何必逼她改呢?”


    上官一諾站在花叢中,仿佛仙子一般,那雙漂亮雙眸笑意融融地看著宇文轍,含情脈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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