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之前,周璿從來沒有想到東夷的皇宮內氛圍竟然會是如此輕鬆,那天下午,她安靜地坐在無垢宮,靜靜地聽著上官謹同溫無塵閑話家常。


    他們的對話與其是像是祖孫之間的交談,倒還不如說更像是朋友之間的閑聊,唯一不同的時,言語中透露著親情的味道。


    親情…盡…


    已經很多年沒有體會過親情的感覺了!


    在周府,她沒有感受過親情,在大魏的皇宮更加不可能體會到親情,就連喜寶,她曾將她當做妹妹,可結果……


    親情,這個東西距離她實在是太遙遠了,遠到連她想都不敢想……


    若非近日目睹他們祖孫之間的談話,她都忘了人世間還有一種感情叫做親情了……


    在大魏長樂宮,她可以感受到裏麵壓抑的氣氛,人和人之間充滿了算計,即便是太後和景帝之間也是如此……


    或許,蘇太後對宇文轍也有那麽點親情,然而那個親情實在是太過脆弱了,脆弱到隻要稍微有一些利益衝突,她就可以放棄他…豐…


    但是周璿依然感謝蘇太後,若不是當初她執意堅持,宇文轍隻怕連五歲生日都活不到,而她也沒有機會遇上他……


    所以,即便蘇太後最終放棄了宇文轍,周璿也不恨她……


    周璿沉默地看著上官謹和溫無塵之間的交流,她感慨,雖然同樣出身在皇家,上官謹顯然是比宇文轍幸運很多,因為他有一個像溫無塵這樣的祖母……


    從無垢宮出來的時候已經近黃昏了,太陽不知道何時鑽進瑰麗的雲層之中。


    西邊天際開出了一朵一朵比玫瑰還要眼裏的雲彩,那些美麗的霞光四下蔓延著,妖嬈、柔和、迷人……


    “對了,這個是皇祖母給我的紅包……”


    周璿將溫無塵遞給她的紅包拿出來,遞給上官謹。


    上官謹明白她的意思,她不好意思拒絕皇祖母,卻又不好想要這個錢,所以想要將紅包還給自己……


    這丫頭實在是太見外了!


    上官謹溫和地看著周璿,道:


    “既然是皇祖母給你的,你就留著吧。”


    “可是……這樣不好……”


    周璿搖著頭,想要把紅包塞還給上官謹。


    “沒什麽不好的。溫無塵她有的是錢,她這輩子最擔心的事情是人死了錢卻沒花完,所以你就幫幫忙,替她花一點吧。”


    上官謹對這周璿淺淺地笑,居然直呼自己祖母的名字!


    而且,怎麽有人這樣說自己的祖母?


    周璿下意識地蹙眉,然而她心裏確實充滿羨慕的,怎麽能不羨慕呢?


    這樣的家庭氛圍,即便是擺在二十一世紀,也讓人嫉妒呢!


    “璿兒,下次不要這麽拘謹了,我皇祖母很隨和的,你就把這裏當自己的家吧。”


    上官謹的聲音在她耳際響起,溫柔儒雅得讓周璿可以清楚得感受到他的善意。


    家嗎?


    那是多麽溫暖的詞匯……


    這麽多年,她孤身一人在這陌生的時空飄蕩,每每疲憊不堪,她也曾奢望有一個地方,可以讓她避風……


    有一個地方,無論什麽時候都可以很溫暖……


    隻可惜,太奢侈了。


    “上官謹,謝謝你。”


    周璿淡淡地向他道謝,心裏卻清楚自己是不可能有家的。


    因為這裏沒有宇文轍,對她來說,有宇文轍的地方才是家。


    宇文轍……


    周璿忍不住抬頭,看向遠方,本來說好離開了東都,暫時便不再思念他,把重心放在複仇上,然而她卻發現她總是忍不住會思念他,因為愛已經深入骨髓……


    或許是想得太過出神了,她竟沒注意到足下的台階,一腳踩空,險些摔倒在地,好在上官謹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


    “這麽大人了,也不知道走路要小心。”


    他微微蹙眉,眼中帶著幾分溫柔的責備。


    “嘔——”


    周璿正想開口說話,然而,一種惡心的感覺突然自心底翻滾而來,她忍不住彎下腰幹嘔。


    “怎麽了?是吃壞東西了嗎?”


    上官謹關切地皺起了眉。


    “沒……”


    周璿想說沒事,結果一開口,又一陣惡心的感覺席卷而來。


    “不會是水土不服吧?”


    上官謹擔憂地伸手搭上她的脈……


    “沒事……”


    周璿淡淡地搖頭,卻發現自己身邊那個俊逸的男子臉色有些異樣。


    “怎麽了?”


    周璿不解地看著她,她不知道他還懂醫術。


    “沒什麽。”上官謹搖了搖頭,看著她,緩緩地說,“以後注意點,早點休息便好。”


    他將她送回坤羽宮。


    <


    p>李嬤嬤見到他們立馬讓人布菜,並且去做相關的準備,上官謹畢竟是一國之君,雖然他的作風平易見人,但該有的禮儀是不能費的,他要留宿坤羽宮,那麽自然要一番準備。


    周璿看著忙前忙後的李嬤嬤,有些焦慮。


    按禮,他們是新婚,他理應留宿坤羽宮,這對內對外也都是個交代。


    雖然經過昨晚,她知道上官謹不是個壞人,可是他畢竟是個男人……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終歸是不好。


    就在周璿無比為難的時候,他聽到上官謹說:


    “你且去準備晚膳吧,孤在這兒用膳,不過孤今天還有政事沒處理,要回禦書房,就不留宿了,希望王後能夠體諒孤。”


    明明是她不想他留宿,可是他一番話卻把一切都攬到了自己身上……


    這個男人……


    這一刻,周璿心裏很不是滋味。


    其實,一直以來,自己必須絞盡腦汁方能應付這個男人,卻沒想到他卻早已將一切都替她想好了,她隻需順著他的話回答,根本連大腦都不用轉……


    上官謹,不但讓她如願,還給她留了一個雍容大度的美稱……


    周璿看著他的背影,陷入沉思。


    怎麽了?


    才一天而已,她竟這麽信任他,甚至都不懷疑他做的這一切有詐……


    其實有時候,要分辨一個人是善意還是惡意還是很容易的,畢竟演技再好也終歸是演出來的,和發自內心是不一樣的……


    周璿可以感受得到,上官謹所做的一切並無一絲虛偽。


    夜色漸漸地晚了,然而周璿並沒有什麽睡衣,她坐在屋內,低頭研究大魏的軍事布局,思量著該如何應付……


    雖然現在時機尚未成熟,然而周璿清楚這一天終究回來臨的,這也是她餘生的目的,所以,她必須早作打算,以求將來能夠一舉拿下。


    “篤篤篤——篤篤篤——”


    外麵傳來敲門聲。


    周璿將圖收了起來,起身去開門。


    門口站著一個宮女,從衣著打扮來看,品階應該不低。


    “參見王後娘娘。”她給周璿行了一個禮。


    “免禮吧。”


    周璿說道,她手上拿著上官謹的令牌,應該是奉上官謹之命過來的。


    隻是這麽晚了,上官謹派人過來做什麽?


    “奴婢含香,是乾天宮的宮女。”含香自我介紹道,“大王擔心娘娘一個人初來東夷,水土不服,然而他政事繁多,脫不開身,遂命奴婢給娘娘送藥過來。”


    含香說完之後,便將一個食盒放到桌子上,周璿才想起白天,上官謹曾給自己把過脈……


    不是說沒事嗎?


    怎麽還給她送藥了?


    周璿不解地打開食盒,濃重的藥味席卷而來,周璿的眉心不由自主地微微一蹙。


    這藥……


    她精通醫理,所以隻需一聞就知道,這是安胎藥!


    上官謹為什麽要給她安胎藥?


    難道……


    這一刻,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猛然想起自己的月信已經好久沒來了,隻是自從宇文轍過世之後,她的腦海裏全是哀思,以至於自己都沒注意到……


    所以,她是懷孕了,而且至少有兩個月了……


    這一刻,周璿心如同一團亂麻,亂到了極點!


    她沒想到自己會懷孕,更沒想到第一個知道她懷孕的人是上官謹……


    之前,她不是沒想過同宇文轍生一個孩子,可是這是宇文轍活著的時候的事情……


    這孩子來的太不是時候了!


    現在他已經不在了,而她必將會隨他而去……


    到時候孩子怎麽辦?


    而且以她現在的身份,是萬萬不能有孩子的……


    她是東夷的王後,和上官謹成婚不過一日,到時候孩子若生下來,如何堵得住悠悠之口?


    上官謹是個不錯的人,但是這並不代表他能接受這個孩子,因為這關係到一個男人的尊嚴,而這個男人還是一國之君。


    於情於理,這個孩子都不能要!


    周璿低頭,看著碗裏的那碗安胎藥,她忍不住想起他白日裏那個複雜的表情。


    她想上官謹應該是想給她墮胎藥的,隻是這種事情不能由他來做……


    她若是個聰明人,應該識時務。


    “含香,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這藥對我不管用”


    周璿沒有喝那個藥,而是拿起筆,自己重新開了一個藥方,遞給含香。


    “麻煩你把這副方子給大王。”


    她讓含香把藥房給他,是要告訴他自己的態度。


    告訴他,他們是合作夥伴,她清楚自己的處境,不會讓他為難。


    含香走後


    ,周璿低頭下意識地看著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


    孩子,對不起。


    你恨媽媽吧!


    ……


    她不是不想要這個孩子,隻是她太理智了。


    既然知道自己注定不能給孩子帶來完整的人生,又何必帶他來這個世界上受苦呢?


    對不起,寶寶……


    ******


    禦書房


    絢麗的夜明珠反射出絢麗的光芒,驅走黑暗,留下了光明。


    風姿綽約的男子優雅地坐在書桌前方,低頭翻閱典籍。


    雖然奏折早已處理完畢,不過上官謹每天都有閱讀的習慣,他看書也不挑,無論是史書兵法、醫藥典籍、地理著作、詩詞歌賦、甚至市井小說……他都看……


    含香回來複命的時候,他手裏正拿著一本時下坊間頗為流行的話本,上官謹看話本,看的並非裏麵動人的情節,而是感受時下百姓的生活,了解他們的心態、疾苦……


    這些是從奏折中感受不到的。


    “藥她喝了嗎?”


    上官謹問道,目光並沒有離開手中的話本。


    “回大王,王後娘娘說她的身子她自己清楚,這服藥才是她現在所需要的,希望她恩準。”


    含香將周璿開的藥方呈上。


    上官謹接過她手裏的藥方,打開,迅速瀏覽了一眼,臉色頓時變了。


    不用多想,他便明白周璿的意思。


    該死!


    她把他上官謹當什麽人了?


    他若真的要她打掉孩子,何須如此虛偽地給她安胎藥?


    的確,在得知她懷孕的那一刻,他的心情的確有些複雜,但是……


    “備轎,去坤羽宮。”


    上官謹站起來,麵無表情地說道。


    *****


    夜色已經愈發深了。


    窗外突入傳來滴滴答答的雨聲,連綿不絕的雨水伴隨著寒風飄進來,帶來濃重的濕氣和寒冷。


    周璿忍不住瑟縮了一下,連忙抱了個暖爐在懷裏,一邊繼續低頭研究手裏的圖,一邊等待上官謹那邊派人送墮胎藥過來。


    她相信以上官謹的辦事效率,她不需要等太久。


    門外傳來腳步聲,周璿以為終於等到墮胎藥了,卻沒想到等來的確實上官謹。


    她當然不會認為上官謹是親自來給她送藥的。


    以他的性格,不會做這般無聊的事情,也不需要。


    又不是宮鬥劇,他堂堂一國之君,擁有絕對的權威,還不至於要親自監督一個女人喝墮胎藥……


    更何況,那還是她主動要的藥,他應該清楚她是個明白人,不會做那種陽奉陰違、毫無意義的蠢事。


    那麽他來幹什麽?


    周璿心裏充滿了疑惑,不過依然鎮定地起身給他行禮。


    “你們都出去。”


    上官謹屏退了左右,門被關上。


    頓時,屋內便除了他們兩個人之外,便隻有高燒的紅燭了。


    “上官謹,你……”


    周璿正想開口詢問,卻被上官謹打斷。


    被打斷並不是因為他的言語,事實上,上官謹一句話都沒講,他隻是一動不動地看著她。


    而那冰冷的眼神卻讓周璿下意識地停止了說話。


    周璿這才深刻地感受到什麽叫做帝王之氣。


    原來帝王氣勢並不是疾言厲色,威逼利誘、動不動就咬人腦袋,而是站在哪裏,什麽都不做,也可以讓你不自覺地按照他的意思做事。


    周璿識相地沒有說話,而是也凝視著他。


    而她卻悲傷得發現自己根本就看不透眼前這個男子……


    猜不透他的心思,推測不出他的目的。


    即便聰明如她,也沒法知道此時此刻他的心情如何……


    深不可測!


    此時此刻,這個溫文爾雅的男子給她的感覺隻能用這四個字形容。


    上官謹一直都不說話,周璿又看不透,也隻能陪著他沉默。


    時間一點一點地流逝,沉默在無止境地延續著,周璿隱隱約約感受到有什麽東西在洶湧,然而她卻沒辦法抓到。


    直到過了很久很久,一切都在冥冥之中歸於平靜,上官謹終於開口了:


    “周璿,你愛宇文轍嗎?”


    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讓周璿徹底懵了。


    之前,她曾設想過無數種他可能會說的話,可是她做夢也不會想到他開口說的第一句話竟然是問她愛不愛宇文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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