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一百二十多封信嗎?


    半年一封,怎麽也得看六十多年……


    今年她都二十一了,看完都要八十多歲了,她都不知道自己有沒有那麽長的命看完……


    宇文轍……


    哎——罷了豐!


    他既然這麽強烈地想讓她活下去,她又怎麽能辜負他呢?


    罷了盡!


    罷了!


    就活下去吧!


    至少還有他的信陪著她……


    周璿伸手,擦了擦眼淚,卻發現淚水好似怎麽也止不住。


    一顆一顆地掉下來,落到手上,也信紙上……


    她一直都知道宇文轍是愛她的,卻沒想到他這麽用心……


    宇文轍,你不是一個沒有情-趣,不講浪漫的人嗎?


    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有心了?


    周璿知道眼淚一直在流,卻不知道自己到底哭了多久,隻覺得整個人都哭得恍恍惚惚的……


    眼睛很酸很酸,腦袋隱隱作痛,意識有些模糊,便趴在桌子上渾渾噩噩地睡著了……


    隱隱約約中,煙霧繚繞,好像有人走進來。


    他穿著一身白衣,烏黑的頭發擋住了臉,可是她知道,他是宇文轍,光聞著氣味就知道是他……


    他依然是那麽好看,眉如遠山黛,眼若星辰,唇紅齒白,就是臉色不大好……


    也是,他的身體一直都不好!


    五年的歲月沒有在他臉上留下任何痕跡,卻給他平添了一絲成熟,讓他看起來似乎比五年前更加好看了……


    宇文轍低頭,用他那雙比珍珠還要漆黑的眸子一動不動地凝視著她,帶著款款深情,好似春日裏溫暖的陽光……


    陽光……


    好暖好暖!


    她好像很多年沒有感受到陽光的滋味了!


    上官謹,那個男人雖然也很溫暖,但是他卻暖不了她……


    宇文轍,你可知這個世界上唯一能溫暖我的隻有你!


    宇文轍,你可知道你走了之後,便帶走了我的陽光……


    宇文轍……


    我本來打算今天就隨你而去,去追隨我的陽光,然而你讓我活……


    宇文轍,我會活下去的,哪怕餘生不再有陽光,但至少要把你給我的信看完,對不對?


    恍恍惚惚中,他聽到他用他那平時很頑劣,但關鍵時候卻很深沉的聲音輕輕地喚她“璿璿”……


    那聲音好動聽,好深情……


    光光聽著她都覺得自己要醉了!


    宇文轍,宇文轍……


    隱隱約約中,她似乎感受到他將衣服披在她的身上,彎下腰,輕輕地親吻她的額頭……


    “宇文轍!!!”


    周璿倏地睜開眼睛,伸手想要將他抱在懷裏,卻撲了個空,四處張望,卻不見他的蹤跡……


    書房之內一派寧靜,除了她以外,就隻剩下那殘留著淚痕的。


    “呼啦啦——呼啦啦——”


    一陣強勁的寒風,在屋外呼嘯而過,好似一個壞脾氣的老人,蠻橫地折斷樹枝,無情地推開窗戶,霸道地闖進來。


    桌上的信紙被吹起,一張張淩亂地在屋內飄蕩,好似下起了一場大雪……


    周璿皺著眉頭站起來,想要去將信紙撿起來,卻感受到有什麽東西在她身上滑落……


    是一件白色的外套……


    周璿的心猛地抽了一下,心跳猝然加快,視線變得模糊,模糊得都有些看不清那件衣服了……


    白色的衣服,上好的絲綢麵料,上麵用銀絲繡著水紋,繡工非常精巧,一看就知道價值不菲……


    這麵料是宇文轍喜歡的,她記得他隻穿絲綢麵料的衣服,而且若不是最好的絲綢麵料絕對不穿!


    剛開始,她覺得他矯情,嬌氣,擺闊……


    後來才知道他的皮膚很敏感,若是普通的麵料會過敏,長滿紅疙瘩,很癢……


    周璿蹲下來,把地上的衣服拾起來,緊緊地抱在懷中。


    熟悉的氣味迎麵而來,是他身上特有的清香……


    難道說剛才不是夢!


    一切都是真的,宇文轍,他還活著?!!


    周璿的心跳不自覺地加快,整個人都不由自主地發抖。


    屋外,似乎傳來腳步聲,似乎有人走過……


    “宇文轍……”


    她緊緊地抓著衣服,猛地往外衝。


    推開門,才發現本該溫和的夕陽竟讓也變得那麽刺眼。


    “王妃……”


    白真真站在門外,一臉不解地看著周璿。


    周璿走得太急了,一時沒控製住自己,整個人都撞到了她的身上,險些將她撞到在地……


    “對……對不起……”


    周璿連忙


    連勝拉白真真,穩住她的身子。


    “你沒事吧?”


    “沒事。”白真真搖了搖頭,“王妃,你醒了?”


    “你剛才有沒有看到什麽人?”


    周璿顧不上回答問題,隻是焦急地看著她,追問道。


    白真真不借地搖搖頭:


    “奴婢見王妃睡了,不放心,就一直守在門口,但是並沒有看到什麽人。”


    “是嗎?”周璿若有所思地看著她,“那這衣服……”


    “衣服是奴婢給您披上的,奴婢怕您著涼。”


    白真真解釋道,隨即又歎了一口氣:


    “哎——這是王爺的舊衣服……王妃,奴婢該死!是不是勾起您不好的回憶了?”


    白真真連忙道歉,有些擔憂地看著周璿。


    周璿低頭看著手裏的衣服,才發現這的確是宇文轍以前的衣服……


    果然,是她想多了……


    宇文轍已經死了,她親眼看到他入土的……


    怎麽可能還活著呢?


    而且,他若活著,怎麽會一直不找她,任由她活得這麽絕望呢?


    周璿的心漸漸地平靜下來,卻愈發地疼……


    她知道,是她癡心妄想了……


    她將他的衣服疊好,然後出發去他安息的地方……


    他的墳墓位於城郊,她出發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等她來到他墓前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借著燈籠微弱的光,她看到他的墓碑,那是雲亦嵐親手刻的,上麵還有他的墓誌銘……


    “宇文轍,我來看你了……”


    她一邊說,一邊將食盒裏的菜拿出來,一盤一盤地擺在他的墳前……


    “五年了,下麵的夥食好嗎?”


    她席地而坐,靠著他的墓碑,就像靠在他的懷裏一樣。


    “你那麽挑食,肯定吃不慣吧?有沒有營養不良啊?”


    她輕輕地念著,好像他真的就在她的身邊一般。


    “這是我親手做的菜,你以前很愛吃的……”


    她一邊笑,一邊哭,擺了兩雙筷子,一人一雙,好似他真的會陪她一起吃一般。


    “喝酒吧。”


    她笑著端起酒壺倒了兩杯酒。


    一杯給他,一杯給自己。


    “我知道你一向節製,不愛喝酒,不過我想喝,你就當陪我好不好?”


    她的聲音很小,好似在乞求一般。


    “幹杯!”


    她將一杯酒灑在地上,另一杯則自己一飲而盡。


    “真好喝!宇文轍,我突然想起我們好像從來沒有喝過交杯酒,今天我們就當做我們的交杯酒吧,雖然你不可能和我交杯……”


    周璿癡癡地笑,伸手,又倒了兩杯酒,從來沒有覺得酒是好東西,這一刻竟然發現酒居然這麽好。


    酒不醉人,人自醉……


    “宇文轍,五年不見了,你可知道我給你生了兩個孩子。”


    周璿閉著眼睛,靠在墓碑之上,就仿佛靠在他的身上一般。


    “以前我還罵你中看不中用,不孕不育,沒想到你這麽厲害……”她苦笑著搖頭。


    “宇文轍,你的女兒叫倩兮,是姐姐,她古靈精怪,跟你一樣頑劣,沒大沒小,沒規沒矩,還總是闖禍,可是每次她闖禍之後我都舍不得罵她,因為她長得跟你很像很像,看到她,我就像看到你一樣……我覺得我都有點管不住她這個小妖女了……”


    周璿想起倩兮那副古靈精怪的樣子,隻覺得一個頭兩個大。


    “宇文轍,你好過分!你的女兒,明明應該你自己管的!可你卻把她丟給我……”


    她有些埋怨地伸手去打石碑,收落在石碑上,很痛……


    眼淚再次流出來,她有些哽咽了:


    “弟弟叫做瑜兒,還好他不像你,他很懂事,很貼心,從來不會惹我生氣……宇文轍,他們很可愛……不過你如果泉下有知,肯定會生氣!因為他們的名字都是上官謹起的,而且他們都把上官謹當做父親……”


    “宇文轍,你這麽小氣一個人,怎麽會允許你自己的孩子認別人作父親呢?以你的風格,不是應該從棺材裏跳出來,把他們搶回來才對嗎?”


    這話,聽起來像是開玩笑,隻可惜語氣太過悲傷了,那是帶著絕望的悲傷……


    周璿抬頭,看向天上的月亮,喃喃自語,心如刀絞。


    她知道,無論她說什麽,宇文轍都醒不過來了……


    周璿在他的陵墓前坐了一夜,夜晚的風很大,摧殘著人間。


    東都很冷,人們不自主地加了炭火,可是周璿卻一點都不覺得冷,大概是因為在他身邊吧……


    她就這麽靠著墓碑睡了,露天而睡,寒風肆虐,可是她整個人卻暖烘烘的,好似有一個溫暖的懷抱一直抱著她一般…


    …


    好暖好暖,帶著她熟悉的味道,帶著陽光的味道……


    宇文轍,你真的是我的陽光!


    哪怕隻剩下一座墓碑了,依然可以溫暖我……


    寒風中,周璿睡得深沉,這大概是她五年來睡得最安穩的一次了……


    清晨的風帶著百靈鳥的叫聲,周璿睜開眼睛,看到溫暖的陽光落到草地上,晶瑩剔透的露珠折射出七彩的光芒,好美……好美……


    周璿站了起來,腿有些麻,但是卻很舒服!


    她伸了一個懶腰,突然覺得精神很好,從來沒有這麽好過……


    低頭,她小心翼翼地摸著墓碑,輕輕地說:


    “宇文轍,我要回東夷了,再見。”


    其實她想說,她要先回一趟東夷,把該做的事情做完,那是她欠上官謹的……


    她欠他的實在是太多了,唯一能做的就是替他征戰南越,助他一統天下……


    周璿其實也清楚,以上官謹的能力,就算沒有她,也一樣可以雄霸天下,可她跟自己說,不管他需要不需要,她都要替他做,她想讓自己的良心好過一點……


    本來,她是想把倩兮和瑜兒托付給他的,不過既然她答應他要活下去,那麽她打算等完成事情之後,把兩個孩子接過來陪著他……


    不過她現在並不打算跟“他”說!


    誰讓他這麽狠心丟下她呢?


    她也要氣氣他不是嗎?


    ……


    周璿收拾了一下陵墓,同宇文轍一番道別,方才離開,她不知道遠方的一棵大樹上,有一個白衣男子正漫不經心地靠著,那黑曜石一般深沉的眸子一動不動地凝視著她,看著她漸漸遠去,眼中帶著幾分失落……


    她……最終還是放下他,回東夷找上官謹了嗎?


    哼——


    周璿,你的心變得好快!


    男子皺著眉頭,那比天空的星子還要璀璨的雙眸充滿了憤怒。


    “生氣了?”


    一個女聲響起,隻見一個綠衣女子從天而降,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帶著鄙夷。


    “有什麽好生氣的?這不就是你要的結果嗎?”


    綠衣女子似笑非笑地看著那男子,偏著頭,眯著眼睛,一邊說,一邊把玩著自己的頭發。


    “其實……我也覺得上官謹比你好!他一個血性男兒,守著一個女人五年,還心甘情願地給她養孩子……這樣的男人打著燈籠都找不到呀!最重要的是,他還那麽玉樹臨風、瀟灑倜儻、權傾天下……江湖上一句話叫做什麽來著?一見上官誤終身,我要是周璿,早就跪倒在他的腳下了……”


    “你倒是去跪呀!”


    男子不冷不熱的聲音傳來,帶著煞氣。


    綠衣女子笑得更加燦爛了:


    “我倒是想呀!隻可惜,人家隻要你家璿璿呀!哦,對了!不是你家的,現在已經是上官家的了……”


    他知道,她就是故意刺激他!


    若他生氣,那便是中了她的計了!


    明明這是他自己決定。


    五年,發生了很多事情……


    他不知道她還會不會要現在的他……


    所以,他讓她自己選,如果她選擇留在東都,選擇他的話,他便鼓足勇氣去找她;如果她選上官謹的話,他便讓宇文轍永遠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他聽了很多關於她和上官謹的事情,都說帝後情深……


    那些傳說,聽得他心裏難受,卻有無可奈何……


    他以為自己可以放下,可是當她真的舍他而去選擇上官謹的時候,他的心竟然是這麽難受,好像有一把刀硬生生地將他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挖走了一般……


    “你真的不追?”


    綠衣女子以為他會不顧一切地追上去,可事實上卻沒有……


    那個白衣男子隻是一動不動地坐在枝頭,失落地望著她消失的方向……


    “算了,隻要她幸福就夠了。”


    男子淡然一笑,笑容有些淒涼,陽光暖暖地落到他的臉上,照出他俊美的臉,眉眼如畫,俊逸不凡……


    ,“這真的不像你……”沈千秋看著樹上這個一臉沒落的男子,輕輕歎了一口氣,“宇文轍,不是那種隻要是自己愛的寧願毀了她也不便宜別人的性格嗎?什麽時候也會說出這種話了……”


    “我早已不是宇文轍了。”


    男子苦笑一聲,拿出一個銀色的麵具帶上,擋去絕美的臉,足下一點,翻身下了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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