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五一十的把上午發生的事情都說了出來,末了,我說道:


    “其實我本來是想,給你錢,讓你在明後兩天,替我去別的公司買業務的,馮雅楚不是能用百分之二十的差價買業務嗎?我也買,百分之二十、三十、四十的差價我都認了,可是後來我又想,我這麽拚也不是辦法,要比砸錢我根本不是馮雅楚的對手,所以我與其把錢砸給別的公司,還不如砸給你呢。好了,這就是全過程。”


    常江聽完我的講述之後,久久都沒有說話,他仰靠在沙發上,把雙手交叉放在腦後,良久才說道:


    “我把任務轉給你一點兒問題都沒有,而且我也肯定不會要你的錢……”


    “錢我必須得給……”


    “你聽我把話說完,”常江坐正了身子,直對著我,“但是我不能轉給你,因為我們的業務並不是完全獨立完成的,而是每一個環節公司都會跟進,所以如果我把業務轉給你,那公司裏的人一定就會知道。”


    “你是怕……”


    “我什麽也不怕。”常江不容我把我的假設說出來,就打斷了我,他的聲音有些重,似乎是不太接受我的誤解,“我的背景你是最清楚的,我根本不在乎這份工作,大不了一走了之,我是在想我轉給你業務這件事會對你造成哪些不良的後果。”


    “這完全是我個人的事。”


    “但是,馮雅楚絕對不缺乏把個人的事變成公共的事的本事。”常江尖銳的指出了這一點。


    我不得不承認他說的對,今天下午的會議上,馮雅楚已經充分顯示出了她在這方麵的專長。


    常江繼續說道:


    “尤其是現在總部的人就在公司裏,馮雅楚如果抓住你一點兒把柄,一定就會大做文章,所以你更是一步也錯不得。”


    常江的話又讓我想起了下午的事情:


    “對了,今天下午還有事呢。”


    我又把會議的事整個跟常江講了一遍。常江聽完之後,竟然笑了:


    “你們這班兒也上的夠精彩的了。不過你給馮雅楚找了這麽個不大不小的麻煩,也算是報了一部分仇了。那你想好怎麽去對付那些專家們了嗎?”


    “對付專家怎麽也比對付馮雅楚容易。”雖然還沒想好具體該去怎麽幹那件工作,但是我也總不能什麽都問常江的主意啊。


    “那到也是,現在你最大的問題就是怎麽去過二十五號結算這一關。”


    “我要是真像我最初想的那樣,去向別的公司買業務呢?”


    “可以操作,但是時間上也來不及了。”我認真的想了想,還真是如此,先不說得去找需要和我們合作的公司,就算有現成的公司等著呢,還需要一係列的中間環節,所以無論如何在二十五號之前也做不成業務了。


    “也就是說,馮雅楚都是算計好的,專門等到這會兒了,才派人來給我攪局!”我恨恨的說道。


    “應該是這樣的。”常江點了點頭,“馮雅楚強過一般人的地方,就是她能夠把跟人鬥爭當作一種常態,隨時隨刻都在想著怎麽去鬥。而像你這樣的人,目前還不具備主動去鬥別人的意識,隻會在發生了問題之後再反擊,這就比較吃虧了。”


    我茫然,難道要想在這個職場生存,就非得像受了驚嚇的野獸一樣,隨時隨地的都準備著撲上去咬誰一口嗎?


    “常江,我不能通不過考核?”我突然感到自己特別無助。


    “我知道,你讓我好好想想。”常江並沒有說太多安慰的話,可能他也知道,在這個時候,任何安慰都是徒勞的,我需要的是切實的解決辦法。


    過了一會兒,常江又開口了:


    “歐蘭,我有一個很冒險的想法。”


    “你說。”一聽說他有辦法了,我的眼睛都亮了,根本都沒去聽他說的冒險什麽的,現在隻要不讓我被馮雅楚給製住,冒什麽險我都不在乎。


    “你自己買出一批產品來……”


    “我哪有那麽多錢?”


    “先給公司交預付款,拿走設備,這是公司允許的。”


    “嗯,你繼續說。”


    “你就說對方公司急於用到設備,所以先付預付款,拿走設備,然後同步履行手續。你算一下,你銷售出多少設備去你就完成任務了,你就照著這個數字再多買一些。”


    “可是如果馮雅楚追問呢?例如銷到哪裏了,對方是什麽性質的單位,這些我都不能胡編啊。”


    “我就是在賭,她不會問。”


    “為什麽?”


    “因為憑馮雅楚的精明,不會猜不到你是為了保全麵子,而自己花錢買設備。業務員為了完成任務用自己的錢來回倒騰,這種事太正常了,隻要最後的損失不落到公司身上,公司絕不會追究這些的。所以她如果現在拆穿你,隻是讓你損失一些顏麵,對你並造成不了什麽實質性的傷害。所以憑她的為人,一定會故意在這個時候睜一眼閉一眼,讓你去這麽做,等你把錯犯大之後,再來落井下石。比如說,你沒能把壓在手裏的設備及時的銷出去,就不能把款按時返回來,這對於業務員來說就是極大的工作失誤。再比如說,當你實在賣不出去,想要找公司退貨,那麽她一定就會說由於你壓住了這批貨,所以本來有客戶想要可是卻沒要到,而現在退回來也沒人要了,給公司造成了損失等等。”


    我聽得目瞪口呆,生平頭一回知道了,原來做業務,裏麵也有這麽多門道,聽起來風險性一點兒也不比做財務低。


    “那你剛才說的冒險又是指什麽?”


    “就是這些啊,簡單而具體的說,就是假設在未來的一段時期內,你都找不到下家來吃掉你囤積在手裏的貨。”常江頓了一下,又加了一句:“假設我也找不到。”


    常江的話讓我有些汗顏,因為到目前為止,我所做的業務的確都是常江介紹給我做的。


    “除了這些還有其他風險嗎?”


    “應該沒有了。”


    “好吧,我幹。”我幹脆的說道。


    “你想好了?”


    “想好了,人要想幹事,總得冒險,我就不信,我會那麽倒黴,再也做不成一單業務!”


    “很有這個可能。”常江忽然蹦出了這麽一句。


    “為什麽?”


    “還是因為馮雅楚。她如果會給你搗一次亂,那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


    “有道理,所以我明天就找她去!”


    “你去找馮雅楚?”常江有些不可思議的看著我,“不是去拚命吧?”


    我笑了,笑得有些不懷好意:


    “當然不是,我是文明人,已經學會用文明的手段來解決問題了,再也不會動不動就打人了。”


    我真的學會做一個文明人了嗎?我不知道,我隻知道,如果我現在突然辭職了,那麽不管我辭職的原因究竟是什麽,我很可能都會再去狠狠的打馮雅楚一頓,好宣泄出這麽長時間以來一直壓在我心中的怒氣!


    安逸的生活讓我懶散,鬥爭則會讓人成長,而殘酷的鬥爭則會讓人瘋狂的成長,我覺得我現在就出於瘋狂成長狀態。


    昨天這一天,先是被毫無來由的大罵了一頓,還丟掉了已經到手的業務。又跟馮雅楚唇槍舌劍的折騰了一下午。晚上又聽常江給我一一例舉了我將要麵對的嚴重問題。這要放到在上海的時候,隨便哪件事,都夠我恢複一段時間的了,可是現在我已經不把這些事當回事了。第二天一大早,我就收拾停當,神采奕奕的來到了公司,精神飽滿的就像是剛剛才春遊回來一樣。


    我坐在財務科裏,現在才剛八點鍾,另外兩名同事還沒有來。這還是我第一次如此專注的打量這間辦公室,因為馮雅楚,因為我那個一走了之的前任,因為關於北京分公司的財務經理的太多太多的不祥的傳說,因為我那兩個一直都在對我陽奉陰違的下屬,因為這太多的原因,所以我對這間辦公室是充滿了反感和厭惡的。


    雖然自從走進北京分公司的那一天起,我就在不停的告訴自己,要堅持。可事實上,在我的內心深處,卻沒有一刻不在期盼著早點兒脫離開這個環境、脫離這個辦公室。


    而這段時間裏,我一直忙於各種事物,每次進到辦公室裏之後,都是匆匆忙忙的幹工作,所以也就沒有再去關注過自己對這間辦公室的感受,而今天,當我靜下心來,來認真的品味這間屋子的時候,我卻突然發現,我心裏不再那麽反感它了。


    ‘這是為什麽呢?難道,是因為我現在在分公司的處境已經不再是絕對的悲慘了,所以對這間辦公室的感受也就有所變化了嗎?’


    我第一次認真的看這間房子,十五平米的標準辦公室,放著三張辦公桌,一排文件櫃,一台電腦,電腦旁邊是打印機和傳真機,碎紙機,兩個碩大的保險櫃。桌子上和保險櫃上都堆著一些莫名其妙的東西,說實話,這的確不是一個能讓人愉快的環境——擁擠、單調。(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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