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海川的提議也正是歐蘭心中所想的,她沉吟了一下——純屬禮貌性的思考,然後說:


    “好啊,要不,我們去江邊走走。”


    歐蘭的提議超出了謝海川的計劃,本來他還以為兩個人會找一個酒廊、咖啡廳之類的東西,不過轉念一想,歐蘭這個主意真是挺不錯的,憑江臨風,少了幾許世俗的束縛,多了些隨意和輕鬆,是個很好的選擇。


    “好主意,走吧。”謝海川現在已經自如很多了。


    兩個人調整了方向,並肩朝著黃浦江邊走去。


    謝海川覺得他是開天辟地頭一遭做這樣的事,其實歐蘭又何嚐不是。她工作這麽多年,這還是頭一次在沒有工作原因的時候動了邀請一個男人相處一段時光的心思,而且,這個男人還是她的競爭對手。


    為什麽會這樣?歐蘭說不清。是因為今天她特別想找個人聊一聊,不拘是誰都行,還是隻因為對方是謝海川?歐蘭也說不清。


    也許是因為孫磊跟她談了她對男人的態度有問題,她決定認真學一學、練一練對待男人的方式。或者,是因為她在這個特殊的時候,尤其是在麵對了劉啟飛之後,格外的感到自己孤立無援,在這個時候,她迫切的需要找一個能夠理解自己感受的人,聊一聊,哪怕兩個人什麽都不說,隻要是有相同的經曆、相同的感受就好。而謝海川無疑是最合適的人選,因為他也是職業經理人,雖然各為其主,但有很多思想和感受應該是相通的。


    這個時間,正是南京路上最溫柔的時候,街燈和路兩邊各式各樣的霓虹燈閃動著迷人的色彩,一對對相依相偎的情侶盡興享受著美好的人生。而這一對看上去很登對的男女,懷著的心情卻與身邊的環境截然不同。如果說,今天最一開始謝海川多少還有些柔軟的念頭、而歐蘭則是滿心茫然的話,那麽此刻,隨著他們這一路上走過懷安、走過鑫榮,走過天一,走過一間又一間的商廈。他們兩個人的心就都已經被工作填滿了。


    所以這一路上,他們都沒有說話,直到他們終於走到了江邊,把所有的商廈都拋到了身後,兩個人竟然不約而同的鬆了口氣,同時,他們又被彼此的這個動作給逗笑了。


    這一笑,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就又被拉近了不少。


    “你也覺得壓抑啦?”謝海川靠在江邊的欄杆上問。


    “嗯。”歐蘭很大方的承認,按說這種事是不該對一個競爭對手承認的,但不知道為什麽,歐蘭卻覺得今天完全可以把自己的真實感受都說出來,“南京路就像是一個戰場,人處在戰場上,總會緊張、壓抑。可是我在想,如果有一天,我們不管什麽原因離開了這個戰場,那會不會又覺得失落呢?”


    “肯定會。除非我們找到下一個戰場。”謝海川忽然笑了,“我的意思是說,找到下一個平台。”


    歐蘭也笑了:


    “我明白,我們這些職業經理人,其實就是雇傭兵,真要是沒仗可打了,生命的意義恐怕也就完結了。因為我們已經過不了和平的生活,我們隻適應一種生命方式——隨時處於戰爭狀態。”


    謝海川沉默了,今天他破天荒的主動約歐蘭聊天,就是因為隱隱的有一種期待,期待著也許自己心中那些不為外人所知的感受,歐蘭也許會明白。可是沒想到,歐蘭不禁明白,甚至比他自己總結的還要深、還要透,這種情形嚇住了他。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還該繼續朝前走。


    他想要往回退,說不清為什麽,就是想要退,可是現在他的理性卻控製不住他的行為,他情不自禁的沿著歐蘭的話說下去:


    “戰爭狀態的確已經變成了我們的常態,也許對於一個人完整的一生來說,選擇這樣的生命方式有點兒遺憾,但是作為目前生命的這一個階段來說,我不後悔這樣的選擇。”停了一下,謝海川又加了一句,“你也不後悔。”


    歐蘭笑了,發自內心的笑容:


    “我的確也不後悔。未來,我還沒有想過太多,但是現在,我喜歡這種生活。”


    “那你有沒有發現一個問題,”謝海川問,“雖然我們都習慣於把任何一次任職都當作是一場新的戰爭,可是比起來,這種運營商廈的戰爭,好像更能讓人上癮。”


    歐拉又笑了,自從張總病倒後,她今天恐怕是笑的最多的一天了:


    “發現了。雖然我做商廈的時間比你短了很多,但我的確是感受到,經營商廈是會讓人上癮的,因為這種競爭方式更直接、產生的效果也更直接,會給人一種冷兵器時代短兵相接的快感。最能滿足我們每個人心深處隱藏著的戰爭情節。”


    謝海川忽然抬起雙手重重的擊在了冰冷的鐵欄杆上,對著江麵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問:


    “如果我現在說一句,知音再難得,你會不會覺得我是一個輕浮的男人?”


    “不會,”歐蘭非常肯定的回答,“因為我知道,至少現在,你沒把我當成一個女人去看待,而是當成一個同類的人——職業經理人。”


    “而且還是思想相近、能夠溝通的職業經理人。”謝海川補充道,兩個人一起笑了起來。


    過了一會兒,謝海川才說:


    “你在懷安幹得很不錯,超出了很多人的預料。”


    “也很艱難。”歐蘭很自然的說出了自己的心聲。


    “艱難也是正常。我在鑫榮工作其實也很艱難。有時候我會想,經營商廈就像上山,一步步往上走,肯定很費力的,如果真有一段時間,覺得走的特別輕鬆,可能就真該反省一下,是不是走到下坡路了。”


    謝海川的話很實在,歐蘭暗暗點頭,把這話牢牢記在了心中。


    “懷安董事會該對你進行考核了吧?”謝海川忽然問。


    “這你都知道啊?”歐蘭故意問道。


    謝海川笑道:


    “問詢會當天,整個南京路上的人就都知道了。”


    歐蘭又無奈又好笑:


    “那這段日子裏,是不是整個南京路上的人,都在用一種看熊貓的眼神盯著我看?”


    “這麽說不太準確,應該說,大家都在看著一個剛剛加盟進這場遊戲的玩家,想看她到底有沒有資格成為一個真正的對手。還是會被很快淘汰。”


    “南京路上是不是經常淘汰這種玩家。”


    “幾乎每天都有。”


    “那我會不會成為下一個?”


    “這個,我說不好。”


    “哈,你就不能出於禮貌說一句,肯定不會?”


    “不能,因為那是對女人的禮貌,你說了,今晚,我不當你是女人。”


    歐蘭再也忍不住了,和謝海川一起大笑了起來。


    “時間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謝海川說。


    “好。明天還得上班,的確是不敢太晚睡。”


    “這裏既沒有酒,也沒有茶,我就這麽著祝你順利通過考核吧。”謝海川朝歐蘭伸出了右手。


    歐蘭也把自己的右手交到了謝海川的手掌中:


    “謝謝。”


    這一晚,從始至終,他們兩個都沒有提到一個問題——如果歐蘭真的通過了董事會的考核,那麽懷安和鑫榮之間的戰爭肯定就會更加激烈了,而作為兩個商廈的負責人,他們的職業道德要求著他們,必須為了各自的商廈去全力以赴。真到了那一天,他們兩個又該如何麵對彼此。


    也許,他們真的覺得這個問題不用談吧,就像他們自己所說的,戰爭的生存方式是他們的宿命,他們總有辦法來應對宿命中所發生的一切。


    考核的日子一天比一天近了,歐蘭索性把這件事拋到了腦後——該做的都做了,再多想也無益,徒增煩惱,還不如去幹點兒有意義的事情。


    ‘趁著還在戰場上,盡量多做一點事情,每做一件事,就會獲得提高和進步,而這些進步就是留給自己的最寶貴的財富。’這個信念現在已經成了歐蘭的座右銘了。


    工作是現成的,最要緊的一件的就是著手籌備競標黃金賣場。這件事的發展變化也很讓歐蘭無奈,本來她是把這次競標當成自己通過董事會考核的一個籌碼,可也不知怎麽的,一來二去,就成了為後來者做嫁衣裳了。


    這個嫁衣到底該不該做呢?其實這種事也無所謂該不該,張總為歐蘭做的嫁衣多了,如果沒有這樣一種胸懷,也就不足以成為一名優秀的總裁了。


    上一次若楓介紹的那位懂得一些風水知識的室內設計師來了趟懷安,給了歐蘭一些很不錯的建議。歐蘭按照他的建議構想了一下賣場的新布局,發現還真是像若楓說的那樣,首先從視覺效果上就舒服了很多。看來那位設計師真沒說錯:


    ‘室內布局其實研究的不是布局,而是人心,你得隨時隨刻想著,當人走到這裏的時候,想看到什麽,不想看到什麽。是想停下來歇歇腳,還是想暢通無阻的一直往前走,什麽時候希望幽暗一些,什麽時候希望明快一些,如果把人的這些慣性思維都琢磨透了,那自然就能設計出完美的賣場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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