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婚宴定在縣委招待所,幾乎整個招待所對外營業的餐飲部都被包了下來,算上方方麵麵的親戚朋友以及臨近中午時才趕來的縣委縣政府領導,尤其是縣棉紡廠以及西城在渠水投資建成的成衣廠職工,光是酒席就開了近100多桌,很多原本隻安排一桌酒席的包間,也不得不臨時添加一張桌子進去。


    結婚的日子,新郎新娘往往是最辛苦的,而苗苗因為懷有身孕,又不能喝酒,做新郎官的楚振邦就成了眾人灌酒的目標,上百桌的酒席要轉,就算是酒量再好也頂不住。楚振邦自己都不知道轉了多少桌,最後禁不住吐了一場之後便徹底醉倒了。


    從醉酒中稍稍蘇醒過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放案了,實際上晚上還有一場酒席安排在招待所,不過因為中午的一場大醉,楚振邦算是把這一劫躲了過去,這會能安安靜靜的躲在布置好的新房裏偷懶了。


    臥室裏沒有開大燈,隻有前兩天才買回的那張書桌上亮著一盞台燈,挺著大肚子的苗苗正坐在桌前看總理給歸總出來的賬目,大體上就是來的親戚朋友隨了多少份子錢,婚禮的開銷多少,買了多少的煙酒糖茶等等等等,這些瑣碎的東西。


    楚振邦這場婚禮的開銷不小,前前後後的花出去一萬多塊,在這年頭,就等於是一場婚慶消滅了一個萬元戶。不過相比起來,收到的份子錢總是比開銷多得多,盡管像棉紡廠、成衣廠這邊,都是每人20、30的隨,但西城那邊隨過來的份子錢卻沒有少於200的,像苗豆她們那些西城旗下的模特,都是每人統一隨的兩千,幾個人的份子錢就把開銷抵掉了。


    對於這些流水賬,楚振邦是看都不會看的,對他來說,十幾二十萬的都沒什麽意義,可苗苗不一樣,這女人遠沒有楚振邦那麽奢侈,她的心思還淳樸的很。整份禮單她都得留著,記掛在心裏,將來人家婚喪嫁娶辦事的時候,這禮情還得還回去的。


    聽到楚振邦起床的聲音,苗苗在書桌前轉過身,一手扶著肚子,有些為難的從椅子上站起來,問道:“你醒啦。”


    “唔,”楚振邦歪靠在床頭,用力眨眨眼睛,看著正朝這邊走過來的女人,腦子裏一瞬間竟然閃過很多錯亂的念頭。


    這個叫苗苗的女人,從今天開始就是自己的妻子了,唯一合法的、受國家法律保護的妻子,這一點認知似乎隱約中很難跟對方的身影。


    甩甩頭,楚振邦無聲的笑了笑,前世就聽那些結婚的人說過,結婚後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別的,就是毫無來由的後悔,哪怕另一半是千辛萬苦才追求到手的。結婚了,就意味著再也不是單身了,而不是單身就以為沒有了很多的自由,背負了很多的責任,心裏有這麽片刻的失衡是很正常的。


    “怎麽啦,笑什麽?”苗苗恰好走到床邊,看到他嘴角浮現的一絲笑意,還以為自己身上有什麽不妥的地方呢,慌忙低頭看了看,待看到凸起的肚子,便誤解了楚振邦的意思,臉上一紅,羞赧道。


    “沒什麽,就是笑你這個童養媳總算是熬成媳婦了。”楚振邦欠起身,拉過她的一隻手,牽著她在床邊坐下,笑道,“對不起,這段時間讓你吃苦了。”


    苗苗搖搖頭,說真的,她心裏還真不覺得有什麽委屈,相比起當初被父親以5000塊賣掉的時候,她甚至覺得今天的幸福有些不真實。身邊這個男人是她進城後第一個產生依賴感的,也是她真正喜歡著的,過去她也沒奢望會有這麽一場婚禮,隻想著做一個地下情人了,現如今,過去那些奢望也變成了現實,盡管其間經受了一些波折,但一切都是值得的。


    “來,坐這兒,”楚振邦拍拍自己身邊的位置,示意苗苗坐過去,而後攬住她粗壯的腰肢,用手心在她凸起的小腹上摩挲著,說道,“等這兩天的事忙完了,你就跟我去白嶺吧,咱們在那邊買套房子,順便把戶口也遷過去。”


    “我不去,”苗苗想都沒想,直接了當的搖頭說道,“要是去了白嶺,我的工作咋辦?還有啊,之前就聽爸說過,他這兩年還不打算退休呢,就算退了,也得留下來看著棉紡廠發展。你想啊,他不離開渠水,媽肯定也不會走,我要是也去了白嶺,誰留在這兒照顧他們啊?”


    楚振邦無語,腦子裏閃過的第一個念頭,就是自己這個兒子真是不孝。


    “還有啊,我媽和我爸這次來了城裏,我就不打算讓他們再回去了,”苗苗扭捏了一番,才繼續說道,“咱爸說了,家屬院這邊今年冬天就要集體供暖,鍋爐房都修好了,就剩下建管道和安裝鍋爐了,現在鍋爐工也沒有安排,將來打算讓我爸來接這個活,每月能開500的工資呢。”


    “你爸的那個就是那個寡婦呢?”楚振邦沉默了一會兒,問道。


    “散啦,”苗苗說道,“豆豆前次回來拿了五萬塊錢,讓她在我爸和五萬塊錢之間做個選擇,結果她拿了錢就走了,現在也不知道去了哪兒了。我爸都是鬧過一陣子,不過現在也過去了。”


    楚振邦摸摸額頭,也不知道該怎麽評價這個事。這世界有的時候就是那麽現實,現實的令人發指。


    “還是別讓你爸幹什麽鍋爐工的活了,”想了想,楚振邦說道,“你要是沒意見,回頭給他老人家一筆錢,讓他做個生意吧。”


    “可不行,”苗苗搖頭說道,“我爸現在就不能讓他摸到錢,要不他沒準花到哪去。”


    猶豫了一下,苗苗有些羞於啟齒的說道:“東環前些日子開了一家什麽洗頭房,挺小的門簾,我爸就總往那跑。開始的時候我還以為是理發的呢,後來被公安局的查封了,還把他也給拘留了這事我說出來都覺得丟人,也沒敢跟我媽和豆豆提。”


    哎呦,這老頭可真夠讓人頭疼的,楚振邦掐掐額頭,都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啦。人家都說枯木逢春,可這老頭的春是不是繁茂點了?


    “不過”苗苗看著又有點猶豫。


    “不過什麽?”楚振邦好奇的問道。


    “是這麽回事,前些日子我媽提過一個事,”苗苗小心的說道,“說是東環農校對麵的那個養魚池,你還記得吧?”


    “嗯,記得,怎麽啦?”楚振邦問道。


    “那養魚池是代莊的,”苗苗說道,“原來的承包合同近年到期,村大隊上不準備再把它包給原來的租戶了,說是原來的租戶拖欠了兩年的租金沒給。那是四十畝的魚塘,要是我媽準備租下來的話,村裏可以跟她簽10年的租約,每年租金兩萬。”


    “這麽便宜?”楚振邦愕然道。


    “原本是沒那麽便宜的,我媽跟代莊的村支書婆娘也不知道怎麽認識的,那邊說村支書的大小子近年中專畢業,想要留在哈市。”苗苗說的愈發小心了,時不時的就要看看楚振邦臉上的表情,“那孩子在學校找了個對象,聽說是能分配到哈市民政局,所以他也想著能留在省會。”


    “我明白啦,”楚振邦搖頭苦笑,說道,“是不是得把這事給他辦妥了,那魚塘才能租到手?”


    苗苗點點頭,緊接著說道:“我也跟我媽說過了,這種事不好做的,可她是真在這事上上了心了,說是哪怕按原來的每年租金三萬,承包下來應該也有的做。”


    是啊,四十畝的魚塘,每年三萬租金當然有得做,可問題是,這裏麵的事真的就像村裏說的那麽簡單?楚振邦才不會相信呢。一個剛從山溝裏走出來的老太太,都知道那魚塘每年三萬租金不高,人家原來的租戶能不知道?人家就為了點租金把這麽好的買賣拱手扔了?人家傻啊?


    別小看一個村支書,楚振邦可以肯定,那魚塘鐵定不是原來的租戶因為不交租金而空出來的,而是村裏強行跟人家解除了租約合同。


    不過遲疑了一番之後,楚振邦還是沒把這裏麵的道道在苗苗麵前說出來。這麽長時間了,這女人還從沒求他辦過什麽事情呢,這次好不容易開了口,楚振邦不想讓她失望。


    一個魚塘而已,大不了回頭找到那個租戶,給人家一筆錢把損失補齊了,租約就算是從人家手裏買回來的好了。至於說那什麽村支書兒子的工作,這也不是什麽難事,別人不好給他在哈市找到工作,楚振邦卻不覺得有多麽難,稍微托托關係,什麽單位進不去啊。


    “行吧,”心裏有了盤算,楚振邦笑笑,說道,“俺丈母娘隻要能經營得了,回頭就給人家個信吧,不過租金別按兩萬了,該多少就是多少,g\cd的小便宜可不能沾。至於那什麽村支書兒子的問題,回頭讓他們弄個簡曆過來,順便說說想去什麽單位,我給他托托關係,應該沒有什麽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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