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春怡的聲音不大,很柔和,大家的目光卻一起集中過來,尚心怡都明確表示沒有診斷之前不能保證效果,她這時候跳出來令人詫異,第一印象就是這個小姑娘初到保和堂就想出點風頭立功來表示自己。


    雙方的爭執引起外麵的許多人進來圍觀,其中包括其他中醫藥堂的人,昨天龍遇拂袖而去,行內人士立即知道保和堂有麻煩了,幾天一大早兩排長隊早就被各個中藥堂派出的人通報回去,尚心怡忽然離開,然後帶著和仁堂的人馬回來。其他中藥堂的人終於忍不住了,紛紛趕來,在人群中圍觀。


    呂布青身上依舊穿著沒有來得及脫下的長袍大褂,身邊站著兩位亦芝堂的醫師。三個人也很意外地看著夏春怡,他們當然不會像其他人那樣認為夏春怡故意出風頭,相反,他們知道夏春怡是個穩重的人,忽然提出試一試一定有她自己的道理和把握。同時,他們也知道夏春怡的實力,不知道哪來的把握。淩威剛才遞紙條給夏春怡他們並沒有看到,心中充滿疑惑。


    “你試試?行嗎。”推著輪椅的中年人疑問地盯著夏春怡,來治病的是他的父親,她最有資格提出疑問。


    “既然來了,就是對保和堂的信任,我現在作為保和堂的一員,歡迎大家來就診,來了就是對我們的信任,我們會全力以赴。”夏春怡沒有正麵回答那位中年人的問話,目光掃視一眼大廳:“作為醫生,職責就是治病救人,但是,如果不相信我們的醫術我們也不勉強,醫患之間沒有最起碼的信任也就談不上配合,治療效果難免會不如人意,引起不必要的糾紛。”


    夏春怡臉上充滿誠懇,話說得堂堂正正,義正詞嚴,淩威心中微微讚許,難怪這小姑娘可以**挑起京都的一家中藥堂,不僅醫術過得硬,管理也是有一套,並不刻意奉承病人,反而顯得保和堂霸氣十足,有大家風範。


    “不信任你們我就不來了。”那位中年人的鋒芒被夏春怡的一席話壓了下去,語氣有點弱,但依然比較固執:“你們診病吧,我還是希望我父親能站起來走出去。”


    “那就要看具體情況。”夏春怡雖然心中有底還是沒有肯定地答應下來,診病治病,無論你手藝怎麽高明也不能事先把話說滿,誰也無法保證自己不會出差錯。


    中年人把輪椅向前推了推,夏春怡彎下腰,挽起輪椅上那位老人的長褲,露出微微有點紅腫的膝蓋。用手按了按,有點緊張的臉色微微放鬆,情況並不是太嚴重。


    “尚經理,我看還是你來吧。”夏老爺子看著大廳裏圍觀的一群人,眾目睽睽可來不得半點差錯,剛才較勁的話大家都聽得清清楚楚,有關保和堂的聲威,她怕女兒承擔不起。尚心怡如果出手才能萬無一失,即使失敗也不是夏春怡的錯。作為老人考慮得總是很多,尤其為兒女,格外小心。


    “夏醫師醫術很好,我也多多學習。”尚心怡淡淡笑著,話語讓人聽起來對夏春怡充滿信任,其實,她對夏春怡有點擔心,但眼角瞄了一下淩威立即覺得自己的擔心是多餘的。


    夏春怡拿出一根頂部帶著細小刀口的鋼針,這就是保和堂很有名的小針刀,要是在昨天出現在夏春怡手裏大家會懷疑真假,現在任何人都沒有懷疑,因為這裏是保和堂,夏春怡抽出的小針刀就是保和堂的,理所當然,天經地義,沒有才會讓人奇怪。


    一手按著病人膝蓋周圍紅腫的地方,另一手把小針刀緩緩紮入,感覺一下,手腕微微扭動,刀下發出輕微的哢嚓聲。稍著停頓,抽出小針刀又在另一個部位下了一針,切割一下,再次下針。接二連三,很快就紮完五針。


    夏春怡直起腰,稍微活動一下手腕。輪椅上的老人雙手按著輪椅的扶手,屁股略抬,試圖站起來,腿剛剛直起一點點又坐下。旁邊有人發出歎息:“聽說小針刀技術可以立竿見影,這姑娘還是嫩了點,不如龍遇老到,我親眼看到龍醫師治療一位病人,幾次小針刀下去,當時病人就行走如常。”


    “是啊,我也見過,似乎都比這位姑娘的效果好。”另一位患者也跟著附和,一時議論紛紛。


    呂布青站在人群中也是眉頭微皺,旁邊的一位醫師輕輕抵了抵:“呂老板,這個夏春怡是不是太急功近利了。”


    “不是。”呂布青搖了搖頭,低聲說道:“小針刀是直接針對關節粘連,而這位病人除了關節問題還有風濕引起的神經問題,濕氣不除站起來也很困難。”


    呂布青不會小針刀技藝,但不代表他不知道小針刀的原理,自從保和堂崛起,幾乎每一位有點成就的中醫師都會在暗地裏琢磨小針刀。呂布青也不例外,知道小針刀既然是針對局部的方法,其他綜合原因導致的癱瘓就無法手到病除,輪椅上的老人蒼白的臉色中透露著很嚴重的風濕,夏春怡無法用小針刀技術讓老人站起來很正常。


    在一旁觀看的中醫師能夠理解夏春怡,患者和患者的家屬們可不會理解,他們隻知道看效果。推著輪椅的中年人一言不發地盯著夏春怡,目光中流露著不屑。夏春怡並不慌張,臉色平靜,從一旁的櫃子上拿過幾根消過毒的鋼針,思索了一下,在老人身體上開始下針,動作很慢很仔細,五根針足足花了三分鍾。


    圍觀的人發覺治療還沒有結束,議論聲小了一點,一起盯著那位輪椅裏的老人。呂布青喃喃自語:“不合理,真是不合理。”


    “呂老板,什麽不合理?”旁邊的中醫師低聲詢問,他在針灸方麵的造詣遠遠不如呂布青,也就沒有看出夏春怡的針灸方法有什麽特別之處。


    “這幾針配合起來並沒有祛除風濕的作用,”呂布青眼睛盯著老人身上幾根微微搖晃的鋼針:“嚴格說毫無意義。”


    針灸,根據不同病情在不同的穴位上下針,用補瀉的方法調動氣血來提高免疫力,激發自身愈合的能力。不同病情有不同的穴位配合方案,常用的主穴和配穴一般針灸醫師都明白。呂布青一眼就看出夏春怡用的穴位有點異常,其他在人群中觀看的中醫師稍微思索也看出了這一點,要不是夏春怡現在在中醫界有點身份,早就有人站出來反對了。


    大廳裏靜了下來,大家都在等待結果,保和堂的人擔心夏春怡出醜,有些幸災樂禍的人在等待看笑話,神情各異。大家還發現一個奇怪的現象,就是夏春怡看著輪椅裏的老人神情也是很緊張,一隻手捏著鋼針卻沒有紮下去,微微顫抖。


    “動了,動了。”好一會兒,有人驚呼:“快看,老大爺的腿動了。”


    其實不用提醒大家的目光已經集中到了老人的腿上,隻見有病的那條腿在微微顫抖著,越來越厲害,顫抖的頻率很高,就連皮膚下麵的青筋都暴起跟著顫抖。老人臉上微微有點痛苦,手抓著輪椅的扶手,指節繃得很緊。大家的心似乎也跟著繃緊,有人緊張地騷動起來,低聲嘀咕著發*泄心中的不安。


    “怎麽回事?”推著輪椅的中年人叫了起來,神情激動:“我爹不會有事吧,要是有意外我拆了你們保和堂。”


    “叫什麽,剛剛開始。”尚心怡聲音低沉,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意味。他是陳雨軒和淩威的弟子,當然知道大周天針法治療疾病的細節,這種顫抖就像鐵屑在磁場中跳動,進行著無形中的排列。


    尚心怡的話讓人群中騷動的情緒又平息下來,那位中年人也瞪著眼暫時不再責備夏春怡。但是老人的顫抖還在繼續,在加劇,臉上的皺紋更加深刻,他畢竟是見過世麵的人,雖然痛苦得出乎他的意料,還是知道對他有利而無害,默默無語。


    “陽陵泉。”尚心怡忽然叫了一聲。夏春怡緊繃的臉色忽然變了變,彎腰把手中的鋼針在老人腿部的陽陵泉紮了進去,然後用手指在針尾彈了一下,隨著針尾的顫動老人臉上的表情微微一鬆,皺紋舒展,腿部的顫動也緊接著消失得無影無蹤,暴起的青筋也平複了下去。


    大廳裏同時響起一陣鬆口氣的聲音,看著老人漸漸變得舒服的樣子,剛才的擔心是多餘的了。那位中年人彎下腰看著父親:“您怎麽樣了?”


    “感覺很好,好像年輕了十歲。”老人臉上露出微笑,雙手一按輪椅的扶手,忽然站了起來,緩緩向前挪動腳步,小心謹慎。


    一步,兩步,三步、、、、、。大家目光跟著老人的雙腳移動,越來越快,越來越快,隨著老人在大廳裏大步走動,四周響起一陣熱烈的掌聲。


    “太好啦,太好啦。”那位中年人看著父親神采奕奕,激動地搓著雙手,對著尚心怡大聲說道:“尚經理,我算服啦,多少錢,開個價。”


    “我們沒有花什麽本錢,藥費不用交,診金嗎,今天是保和堂大喜的日子,免啦。”尚心怡開心地笑著,她是個好醫師也是位領導,知道如何吸引老顧客和壯大保和堂,順水人情做得很自然。


    大廳裏的掌聲又熱烈了一點,這次不是為了夏春怡治好老人的腿,而是為了尚心怡今天診金全免的宣布。有關自身利益才是最值得關注的,任何人都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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