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嫣想了一夜, 終於下定了決心, 自己不是鴕鳥,以為把腦袋埋土裏就沒事兒了,有了問題就要麵對, 不然,掩耳盜鈴, 是會因為盜竊罪被抓進大牢的。


    直麵感情問題,並不代表就要把自己定位在“受寵”的位置上, 雖然, 如果,嗯,有什麽問題發生, 那個, 自己想“在上麵”是很有難度的。可是,婦女都能解放了, 為麽我就得做個唯唯諾諾的小媳婦兒?等著君王寵幸?我呸!劉徹要是敢這麽想, 我踹死他!韓嫣猛地從榻上坐了起來,揮了揮拳頭。


    做女人時就一直覺得嫁得好不如幹得好,萬事獨立比較不會因為靠山突然崩了讓人措手不及。哼一聲,氣鼓鼓地躺下了。


    所以,比較實際一點的做法, 就是充實自己,不能把自己等於深宮婦人,看著皇帝臉色過日子, 爭寵吃醋想著法兒留住他。再一次慶幸自己穿成了男人而不是女人,至少,還有一點獨立的空間,給自己保留最後的尊嚴。對!就這樣,咬住被子點頭。


    其實,還是有些後悔,自己的心情,自己知道就好,為什麽昨天鬼摸了頭,居然……就是默認了吧?雖然是自己的真實心意,可表達了出來,總覺得氣勢上弱了一些。雖然感情這回事用經營、較勁、輸贏之類的字眼來形容,讓人覺得很功利不配談感情,不過,這些字眼無疑很直觀地表述了兩個處在感情中的人的情勢。


    拉起被子蒙住了頭,在被子裏扭來扭去,心裏慘嚎:衝動是魔鬼!


    韓嫣輾轉許久,方定下了以後的相處之道:還是不遠不近的就好,不是為了什麽“放風箏”,其實,就是膽小鬼的自我保護。自嘲一下:到底還是有些後世的“俗”啊,承認了喜歡這個人,好吧,雖然沒有過愛情經曆,那麽這個其實也算是“愛”了,不是想著“有你就好”,還在想著如何自保,果然,自己的感情是不夠深的。


    從被子裏探出憋得通紅的臉,深呼吸了幾下:如果想著自保代表自己的感情不夠深,是不是說,自己還是處在一個安全的心理距離上?應該是吧……


    一夜不知想到何時,韓嫣終是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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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嫣有自己的相處之道,劉徹當然也有他的。無論從心理上還是從行動上來說,劉徹的決心是一點兒不比韓嫣差,他是打定主意粘上韓嫣了——天時地利人和,不趁現在把人給攏住了,待到韓嫣回到朝上,他再想找這麽個好機會狠狠親近一下喜歡的人,就沒那麽容易了。


    於是,韓嫣遠著他,保持距離,劉徹就近著他,接近關係。大朝會,是皇帝一定要參加的,這一天,劉徹就呆宮裏了,其他時候,他就借著練兵跑上林去,然後轉一下腳,帶跑韓宅裏。好在上林建章本就在城西,跑去也方便。跟著劉徹來回跑的人員名單裏,是有一個六兒的,建章營的人與韓嫣自是連成一體,見皇帝不因韓嫣為太皇太後所不喜而疏遠了他,心下也是高興,也就幫著瞞著。李家兄弟,也會抽個空子來瞧瞧韓嫣。


    韓嫣也因為李家兄弟的關係,與建章營的聯係就沒有斷過,通過李家兄弟對騎兵的建設進行一下遙控指揮。有時候,李家兄弟會與劉徹在韓宅遇上,李家兄弟與韓嫣聊的,多半是軍事,劉徹對這個也感興趣,幾個人倒是聊得投機。


    韓嫣萬分感激李家兄弟粗大的神經。其實吧,人就是這麽回事,同一件事情,落在有心人眼裏和落在無心人眼裏,那是有著不一樣的效果的。要是在最初,李家兄弟還有點疑心這兩人有什麽什麽關係的時候,劉徹掩飾不住地拉拉韓嫣的手、扯扯韓嫣耳垂的舉動,不曉得要經過這幾張大嘴巴傳成個什麽樣子。如今,李家兄弟因先前確認過兩人沒問題,遇到同樣的狀況,他們就不會往這上頭想,自然是覺得兩人很“鐵”,作為韓嫣的兄弟,他們很高興。


    一來二去,劉徹也發現了,嘿嘿地笑著,動作也就大膽了起來,甚至於不動聲色地摸一下韓嫣的腰。


    “嘿!不帶這樣的啊!”李當戶大叫,指著劉徹還沒來得及收回的手,“陛下怎麽能給阿嫣打暗號呢?”


    這時李當戶、李椒兩個無良兄長把李敢扔在騎營當值,自己跑韓宅裏正跟韓嫣、劉徹進行戰役推演,模擬一下對陣匈奴。四人分作兩個陣,此時見到劉徹的小動作,李當戶炸毛了。


    ……飛將軍,您是怎麽生出這個活寶來的?原來暗惱劉徹的韓嫣,聽了這句,一時連生氣都忘了,呆在當場。劉徹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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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家兄弟走後,劉徹很吃了韓則不少暗虧。


    這位兄長大人,待韓嫣這個弟弟著實是盡心了。作為韓氏這一支的長房長子,他有義務照顧弟弟,韓家人丁不多,自然更要抱成團;兩人關係隨著交往的增多也越來越好,人都是互相敬出來的,韓嫣雖然不卑不亢但是待韓則那邊卻是盡心,韓寶寶也很可愛懂事,嫡庶之爭隨著分家與韓嫣明確的和平表示也結束了,嫡庶之事在此時,是權貴有錢人家常有的現象,也不算驚世駭俗,不用那麽緊張,相處得好的異母兄弟多得是,不差他們這一對;不算上前兩條,大家小人一點地評論一下,韓嫣也算是潛力股了,為人也不壞,哪怕從功利的角度來講,放棄了也可惜;最後,韓則遇到大事能放心商量的人,確實少了點。


    綜合起來,韓則倒是認真為韓嫣考慮了。對韓嫣在政治上的表現,韓則還算是比較放心的,捫心自問,雖然也會發現一些韓嫣的不足之處,但是要讓自己來做,還不一定能做得比韓嫣更好。也就是旁觀者清罷了。


    但是對於韓嫣與劉徹的關係問題,韓則就緊張了。如今見著兩人微妙的互動,韓則怎會看不出來?在一日晚間,劉徹走後,韓則便表示要留宿,韓嫣知他有話要說,對韓則要說什麽心下也有幾分明白,更不好拒絕——對於與劉徹的關係,韓嫣畢竟還是有幾分心虛的——便應了。


    是夜,兄弟二人促膝而談,韓嫣乖乖地招了,得了滿頭包之後,聽得韓則說:“你到底還是掉他坑裏了!”


    “嗯。”


    “現在說什麽都晚了,你說你,哪怕心裏……你也別對他說啊。”


    “我沒明說。”


    “沒明說!”韓則歎氣,“瞧你們的神氣,你是明做了吧??”


    “也不算……”韓嫣更心虛了。


    “罷了,不跟你計較這些了,”韓則在心裏默算了一下,“知道我為什麽沒揍你麽?”揮揮手,不讓韓嫣插嘴,“這事怪他!你對這些事情本就不明白,他挖了坑,你自是跳了進去。要是光這樣,我也要打醒你。還好你明白自己的處境,能沒讓帝寵迷了心,知道要自己上進,這頓揍,先給你寄下了!”


    乖乖點頭。


    “你不覺得麽?你一步步陷得越來越深了,初時是謹守君臣之限,後來把他當朋友,如今又……雖說人非草木,處得久了,有點情份是真的,可你這事,太危險……”


    韓嫣驚了一下,果然是旁觀者清,自然的舉動,由著韓則這樣的明白人看來,真是一步步的滑向深淵了,接下來會怎麽樣呢?宮裏的人精,會不會也看出來了?


    抬眼望向韓則,卻見韓則微微閉目點頭。


    韓嫣低下頭,想了一陣:“我明白了。”


    “現在跟我說實話,你們到底到哪一步了?”


    “?”不明白,“!”


    滿臉通紅:“沒到哪一步,”看到韓則不滿的眼神,忙澄清,“就是緊挨著罷了,旁的真沒有。”


    “我瞧見他手放你手上的來著。”別想糊弄我!


    “也就那樣挨著了。”


    “人跟人,不管做到哪一步,都能說隻是挨著的,不過是挨得緊點兒罷了,不挨著,也就沒事兒了!”


    臉都能滴出血來了:“就是摟一下抱一下,真沒別的了。”真的,沒有全壘。


    略放心了:“人心向來難測,大家看事隻會看你做了什麽,若真是這樣,倒也還好說……”沉吟了一會兒,“你有點誌氣行不行?別讓他牽著鼻子走!聽好了,不娶妻生子,不許跟他鬼混!弄壞了身子不是玩的!”我成親這麽久,也沒見有動靜,阿說還小,不管怎麽樣,你可不能出事兒,畢竟,兩個比一個要保險些。


    “知道了。”


    歎口氣:“別以為我跟你開玩笑。我自認還算知道你,你做什麽事,都喜歡單純、完整。你造出的那些東西,不做得最後讓人挑不出毛病了,是不會拿出來的,單那紙,給寫的黃紙早就造出來了,你非得要白紙出來以後才肯拿出來見人。待人也是這樣,開始咱們沒和好的時候,你理都不想理我,別以為我看不出來,後來,有什麽好東西都少不了我的。待人好的時候你是掏心掏肺,你待我好,我怎能不為你著想?這事,我不許你待他掏心掏肺,聽明白了沒?”


    吸吸鼻子:“明白了,我從沒想著作踐自己,其實吧,我要是孤身一人,無牽無掛,或是對家人沒什麽情份,怎麽折騰都行。如今,我有自己的責任,我知道不能由著性子胡來……”


    “罷了,”拍拍肩膀,“別想那麽多了,趁著太皇太後生辰快到了,他怎麽著也得留宮裏,你,把親事辦了吧……”


    四目相對,許久,韓嫣垂下了頭:“我知道婚事再拖了不成話,可匆忙間,定了婚事……又怕媳婦兒不妥當……”


    “這個麽……這幾天咱們也甭做別的了,單想這一件事總成吧?真的不能再拖了,娶來的媳婦,實在不行,還可以休了再娶,不管怎麽說,哪怕是個母老虎,你也得先娶了再說!婚姻大事,不能再拖了。”


    “……”還是有些猶豫。


    “趁現在,你大概還不知道吧?你的聲望在外頭越來越好,擇一良妻是沒問題的,家教好的,大有人在。”有個溫柔賢惠的女人,總歸要比那個皇帝好百倍,弄不好,就把弟弟給掰過來了。韓則得意地摸下巴。


    猶豫地點點頭:“那個,不能太著急啊。”其實,理智上知道這樣最好,而且,又是人倫常理應該做的事情,可心理上總覺得這麽做,有點像是掩飾什麽似的,好像做賊心虛一樣,終歸不大痛快。


    君子坦蕩蕩,雖然不是君子,但自己的情感不能在光天化日之下說出口,心裏終是很難過。這樣掩飾性的娶妻,又覺得是耽誤了另一個人的一人,更瞧不起自己了。縮縮脖子,覺得胃疼了。


    韓則挑挑眉,心下了然,也不說破:“睡了吧,又不是什麽大事兒,”這會兒他又改了口風了,說娶妻不是大事,“誰能故意給你選個不好的媳婦呢。”


    要是個好媳婦,心裏就更愧疚了……緊了緊被子,兩人一夜無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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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則到底是年輕人,又因身份的關係,見識的事情不少,也有顧忌,沒有立刻暴起揍人。隻是因此對劉徹的感觀又差了幾分,頗有點嶽父見了勾引自家乖女兒的混小子的心態,這韓嫣又是個男的,韓則對劉徹的不滿更甚。


    哥哥到了受到不公正對待的弟弟家來安慰一下,這是很正常的,於是,劉徹便常受到韓則攪局的困擾。


    追人家妹妹的,可以對大舅哥說:“大哥,與人方便,自己方便。”那,追人家弟弟的呢?饒是劉徹,也沒那個臉皮說出這樣的話來。


    於是,隻有鬱悶。


    韓則要是礙眼也就罷了,頂多不去看他,然後,等他走了,再多吃兩口嫩豆腐賺回來。可韓則不但杵那兒,他還會暗諷兩句。不外是暗示劉徹“鬆柏當為棟梁”你這麽做是耽誤了我弟弟之類,他說的挺對,劉徹也不好意思說:“我沒說不讓你弟弟做他想做的事,隻是開發他的感情世界。”於是繼續鬱悶。


    “這茶盞好像是上造的啊。”韓則又開始了。


    “是啊,”劉徹沒好氣,然後又炫耀道,“上造的東西,拿來給阿嫣用,正合適。”


    “陛下賜的麽?”韓則肅容。


    “是又如何?”我對他還不壞吧?


    “敢問陛下,這東西經過宮裏記檔的麽?若是沒有,私藏禦用之物,這罪名,舍弟可擔不起。”為弟擔憂的好哥哥模樣。


    “……”


    如是再三。


    劉徹這些日子總愛在身上揣些精致的好物件,拿過來送給韓嫣:“你原來那個不好用了,都舊了,來,這個比較順手。”希望韓嫣身邊用的,全是他的東西,因此,帶過來的東西卻是比較多。


    被韓則一天挑一樣,最後,是生生逼著劉徹再帶了回去,劉徹七竅生煙。


    韓嫣在這事上,本身就覺得理虧,韓則說得也是正理,他也是想推辭的,隻是如今情形不太好意思直說不要,正在想借口呢。韓則說話的時候,他早低了頭乖乖聽著了,也不幫腔,韓則說得實在有些刺人的時候,也隻是一句:“哥哥累不累?要不要喝茶?”


    韓則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我自己回家喝去!”一瞪眼——你給我小心點!


    狗狗一樣的點頭: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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