詞, 稱長短句, 初現時為詩之餘,詩人多不常作詞,以為小道。我, 是女之餘,跟人家永遠不能比, 男人大概是妻子之餘的消遣吧。大概,我就是那詞吧。


    劉徹走後, 韓嫣如是想。


    自作多情!以為劉徹待自己比待別人好, 就真是把自己給放到愛人的位置上了。或許,劉徹真是把自己當□□人的,隻是, 他的“愛人”, 與自己的“愛人”定義不同,內涵、外延全不一樣。


    就像事業與愛情之間的位置一樣, 大多數人選的是先事業後愛情, 劉徹這個帝王更是如此。在他那裏,如果做個類比的話,韓嫣與女人的位置,卻是女人類似於事業,而韓嫣類似於愛情, 沒得比!韓嫣絕不可能取代了女人!


    如是想,韓嫣心底的絕斷之意更濃。這是漢代啊,大家道德的責任就是傳宗接代, 劉徹絕對沒有把韓嫣放在與宗嗣相比的位置上。哪怕是戀人,與後世那尚 可以尋覓立足之地領證結婚的同性之愛,也是不同的。韓嫣把劉徹放到那個唯一的位置上,劉徹也不可能給韓嫣以同等的待遇。韓嫣與皇嗣,孰輕孰重,這個問題,真是連想都不要想的。


    都說愛情若計較了得失,就不是純粹的愛情了,當奉獻一切不計回報才是真摯。好吧,我承認我愛得不夠深,你可以說,愛情猶如飛蛾撲火,愛上了,就應該是一切都不顧,更像是一種生命的本能,哪怕是死,也要堅持到底。可能是我太理智了,當然,也可以說是市儈,總要計較一下得失,我怕死、怕沒麵子、怕得不到回怕、怕失去現在的生活——可是,人,不能光剩下本能了啊。如此失去自我,隻為一人而活,隻想問一句——你連自己都奉獻出去了,什麽都沒有了,你拿什麽去愛人?愛,它是個動詞,它要有主語,你把主語丟了,這個動作,隻能交給那個有自我的人去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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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是老天太過厚待自己地拉了自己一把,還是瞧自己不順眼地踹了自己一腳,總之,韓嫣現在是不用再為到底要不要斷了關係而發愁了——劉徹用自己的行動替韓嫣做了決定。


    二月時,劉徹見韓嫣擔心這擔心那,心裏歡喜他緊張自己的同時,也想要給他排解排解。


    “春困惱人,你也出去走走吧?”


    “我現在被禁足。”


    “太皇太後不過讓你在家點校經籍,又沒說關著你。”


    “那也差不多了,這些書,我一個人,點到死能點完!校經的事,沒有博學之士一起,光一個人,點出來也不能讓大家信服,何況點的又不是一本。”


    “好了,不過是想讓你出去走走,悶在家裏,把自己都悶壞了。你如今,性子比以前還悶了,”劉徹覺著也有些鬱悶,“見著外頭天地廣闊,心情也好些。至於那些書,先放著,看老太太也快消氣了,我給你找人一塊兒做。”


    韓嫣被一句“把自己都悶壞了”引起心思,這些日子,變得都不像自己了。看看劉徹,要是以前,能出去,有朝上、軍隊裏的事情忙時,自己也不會就這麽地跟劉徹處到了一起。就是處在了一起,覺得劉徹不可靠的時候,決斷起來也要容易一些,不像現在,要斷不斷的吊著難受。


    所以,如果喜歡一個人,那就製造與他(她)單獨相處的機會吧,沒有別人可以依靠,哪怕是靠著習慣成自然,你也能把他(她)追到手了——就像是做選擇題,卻發現隻有一個選項一樣,不選他,還能選誰呢?


    劉徹見韓嫣若有所思,忙加了把勁:“三月上巳,正是踏青的好時候,到時,盡早把那邊打發了,咱們一起去騎馬。”


    韓嫣一震!


    劉徹覺得這個效果很滿意:“怎麽這個表情,我就不能陪你麽?”


    韓嫣咬住唇,片刻:“好,我等你!”那一天,要是你不來,咱們……


    那一天,劉徹沒有來……


    “武帝祓霸上還,因過平陽主。主見所侍美人。上弗說。既飲,謳者進,上望見,獨說衛子夫。是日,武帝起更衣,子夫侍尚衣軒中,得幸。上還坐,o甚。賜平陽主金千斤。主因奏子夫奉送入宮。子夫上車,平陽主拊其背曰:‘行矣,飯,勉之!即貴,無相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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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該想到的,”韓嫣聽了這個消息,卻是舒了一口氣,近幾個月來,被劉徹的溫情與對未來的擔心折磨得不堪重負的心髒,終於得到解脫,“你別這麽看著我,我早該知道有這麽一天的,”看著擔心的韓則,“男人與女人怎麽可能在他心裏有同樣的份量?除非我能給他生個孩子,否則,怎麽也攔不住他的。”


    韓則不說話,隻看著韓嫣。


    “就是能生,也還是攔不住他,”韓嫣自嘲地笑笑,“要皇帝專一,不如讓豬在天上飛!”哪怕把愛情跟賬本似的算計了一個來回,已經不純粹了,韓嫣還是覺得愛情畢竟不同於利益那樣得一點是一點,不得白不得,得了是賺的。感情,不能得到全部,寧願全部不得。


    你既無心我便休。這心,要是全心才行。不是全心,我也休。


    實是不願再做被鼻子前的胡蘿卜引得四處轉的傻驢了。


    “不是說麽?陳後都不能讓他專一,那是正經的結發嫡妻,占著名份,身份高貴,仍是見棄。我呢?我有什麽?在感情上我什麽都沒有!!!我自己明明可以獨立,卻把自己給生生降到了依附於人的境地,真是自作自受。”


    “愛情使人盲目,”不管韓則聽不聽得懂,韓嫣隻想說,“我自認理智,真的遇到了事兒,還是把什麽都給忘了,哪怕是想到了,還是視而不見,非要到事實給了我一個大耳光,才回過神來。到了這個份兒上,再巴著他,我就是豬!”


    韓則拍拍弟弟,他也火,好好一個男孩子,弄出這些事來,要是韓嫣養孌童,他頂多嘮叨兩句注意身體,先生個兒子之類,然後一笑了之。如今,韓嫣與劉徹在一起,那個,明顯大家意識裏被“寵”的是韓嫣,韓則怎麽會不惱火?為這,他沒少諷刺過劉徹。


    如今見弟弟這樣,韓則實是強壓了怒火,好不容易韓嫣有了退的心思,別給嚇得又回去了。至此,韓則才明白,韓嫣是把這劉徹當成那麽男女式的一心一意了,心裏直打哆嗦,更是擔心——因此,韓則也越發小心了。


    “小時候,我隻能靠自己,我有母親、有弟弟要照顧,連哭的資格都沒有。我也會累,強撐到如今,真的是倦了,真想有個依靠,給我一個懷抱靠一會兒,哪怕隻是一小會兒,也是好的。他一直在我身邊,真是渴睡的時候有人給遞了個枕頭,我接了。”


    “我靠了人家的丈夫,現在得了報應,有什麽好冤的?”


    韓則坐不住了:“是我沒照顧好你。”


    “不是的……”韓嫣搖頭,“沒有誰是必須得照顧誰的,也沒有誰是注定要被人照顧的。相看兩相厭的時候,你就是照顧我,我也未必會領情,如今,你待我真的挺好。”


    韓則沒再糾結於此,過去的事情再糾結也沒有意義,況且,兩房人家如今相處得還是不錯的。“你如今有什麽打算?不能再深陷了明白麽?你要是再這麽下去,別怪我——”


    “我知道,今兒算是明白了,始亂終棄,其始於亂,終必遭棄。我與他,開始就是一個錯誤,得這樣的結果也是公道。這樣還算好的,終比有一日得了彌子遐的下場要好。”


    “我不是好人,我不痛快,也不想讓別人痛快了。我知道,這事兒,要不是我鬆口,他是得不了手,所以,我認栽,我做了的事,自己承擔後果。可是,終是有些怨——他要不跟我說那樣的話,我也不至於——所以,我要是不幹了,他也不能再難為我。”韓嫣最終是下定決心了。


    “他能答應麽?他如今可沒有要放手的意思。你也知道,他是把你與他那後宮分成兩類來看的,可不覺得應該對你一心一意。如今,他是寵女人去了,卻對你還沒放手……”韓則滿意於弟弟的清醒,開始擔心後來了。


    “所以,我才要放手,我才會生氣!我成了他空虛時的填充品!我他媽的是豬!”突然發現不對勁,敲敲自己的腦袋,“怎麽就把自己給比成彌子遐了?我怎麽就把自己放到內寵的位子上了?!我腦子被驢踢了麽?!啊~”


    呼呼地喘著粗氣,看著韓則一臉受驚嚇的表情,韓嫣突然對自己之前幾個月的糾結有些莫名其妙:“對啊,我怎麽突然傻了?誰說我就非得跟他嘰嘰歪歪的了?”


    “陳後自不必說,哪怕是平陽府上的女奴,也能光明正大的與他同立,我呢?像陰溝裏的老鼠一樣,不敢見天日!他能對著天下人說一句他喜歡我麽?不能!!!”終是哭了,“就是說了,還是我倒黴!!!更成過街老鼠了,世人都不容。要是他全心全意隻待我一個,我也就認了。可如今,他是一個又一個,我幹嘛犯-賤啊?”


    “我要的,他不能給,既不能給,也就別再給了,也就別再向我要什麽了。他不答應,我會有辦法讓他答應的!不答應,可不行……”抽抽鼻子,“答應了,他還不能怨我。”


    韓則瞧他這個樣子心裏又好氣又好笑,甩了塊帕子去:“快擦擦吧,都成花貓了。”


    “我不會再為他哭了,”吸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就這一回,沒下次。我才不要在這棵歪脖樹上吊死。”


    韓則挑眉,很希望他說的是真的,又有些狐疑,畢竟,韓嫣在這方麵的記錄可不好,尤其是對上劉徹,很容易心軟。


    “哥,幫我。”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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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徹沒能去找韓嫣,韓嫣卻又回到了漢宮。


    趕他的是老太太,招他回來的,還是老太太。劉徹領著衛子夫回宮,剛到大門口就被攔了下來之後,阿嬌理都沒挑直奔主題,把衛子夫扔到永巷去了。永巷,後來改名叫掖庭,其實,並不算是特別的虐待,按規矩,凡是要入宮的,都要經過這裏,作個記錄,才算是宮裏的人了。隻不過她比較不走運,招了皇後的眼,哪怕是入了宮,誰會不長眼得把她再往上安排?後世大學生是畢業即失業,衛子夫這個狀態,是入宮便等於入冷宮了。


    然後,阿嬌眼裏怎會揉沙子?就是個普通婦女,也不能興高采烈地看著丈夫出軌。現在還把狐狸精帶家裏來了,還是自己丈夫親自拿車帶回來的!——這純粹是誤會,劉徹是把人吃幹抹淨了,順捎帶車裏的沒是特意做的。於是,她再找劉徹算賬,問題越搞越複雜。


    阿嬌發酸很正常,她這是吃醋的成份居多。大長公主就不同了,她從中嗅出了不同的味道,劉徹這天的行程很好查,他又沒有半道偷跑,路過平陽公主家,歇了一會兒,就多了個女人。這種橋段,館陶簡直太熟悉了——做這種事兒,她才是前輩!於是,母女兩人趕到長信殿,竇太後本來對劉徹最近的表現還算滿意,如今聽了這事,覺得是打了她的臉——一麵哄自己,一麵到外頭鬼混,這不是明擺著把她當傻子玩兒麽?再者,自己的外孫女兒還沒有動靜呢,就到外頭找女人……


    阿嬌頂多是罵兩句“妖精”,把衛子夫打發到永巷呆著,再不濟打死了事。另外兩外,想得就多了。於是,平陽被禁足,削了五百封戶。


    理由很正當:攛掇皇帝做壞事。這種事情館陶自己就沒少做過,不過這回館陶找了個非常有理的借口:我向先帝進美人的時候,都是帶進宮來的,手續齊全,你這是算什麽事兒?在你自個兒家裏就把事兒辦了,這不合規矩。再說,館陶進的都是良家子,衛子夫的身份卻是奴婢,在所有人眼裏,這是配不了皇帝的。就算這是取樂,那也不能這麽登鼻子上臉,還要帶進宮來給個名份,皇室血統,豈能混淆?從這一點上來說,平陽確是犯了大錯,罰她也不冤,隻是當今的情勢下,罰她確像是故意找了個借口似的。


    竇太後對於後宮之事,比這兩人看得更深遠,劉徹這分明是要脫離大家的掌握啊,於是,不但作出了對平陽的處罰,連帶的,把劉徹也給禁足了——關在宮裏,他還能鬧出什麽出格的事兒呢?


    三月上巳,祛邪修禊,是件大事,雖說演化而來,遊玩踏青的成份更多些,不過,這祈福的名頭還是有的。身為皇帝,不好好做這個工作,居然跑出去偷-歡,也要反省,於是,劉徹被拘在了未央宮。


    劉徹沒過來,韓嫣也就沉下了心,做他自己的正事,努力整理資料去了。外麵的消息卻也是沒有斷,自然是知道了“帝後和好”這檔子事。抬起頭,對著鏡子,冷笑了一下,低下頭卻發現手裏的杯子被捏得粉碎,揚眉對著坐在對麵的韓則笑了下,命韓祿換個新杯子,重又與韓則討論韓說的功課問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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