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上崗村的人,以及京城過來在上崗村幫著幹活的婦人,站在大院子的外麵聽著、看著,露出會心的笑容。


    王疇高興自己的孩子能夠有更多的夥伴,曹彥則更迫切地要把兒子送過來。


    下崗村和崗東村的人高興了一會兒,又難過起來,院子裏沒有他們的孩子,他們的孩子還在家裏,大的孩子帶著小的孩子,穿的衣服不好,吃的更不好。


    同樣都是孩子,為什麽人家的可以,自己家的不可以?


    原來都窮,孩子全是那麽放著養,能夠活著長大就是成功,現在一個村的變了。


    人家的孩子衣服天天換,還有各種好吃的,晚上睡覺的時候蓋的也是軟被,白天上午念書,下午玩耍。


    這已經不是自己的孩子苦不苦的問題,還有自己的臉麵問題。


    下崗村的人還好點,因為他們知道上崗村冬天收磚瓦坯子,可以不用獻呆一冬天,等賺多了錢,也許著上崗村的樣子教孩子。


    崗東村的卻非常傷感,他們挨著上崗村,多少年來一直比著,雖說總是輸,但輸得不多。


    現在這種輸才是最可怕的,輸在孩子上了,等上崗村的娃娃們長大,自己的崗東村還拿什麽跟上崗村比?


    到時候上崗村能打,學成的娃娃又有本事,還不的被他們欺負死啊。


    怨誰?就怨自己的裏正喬罡,看看下崗村的裏正陳燾就跟上崗村搭上了線,自己的裏正卻抹不開麵子,你裏正的麵子重要還是我們家的孩子重要。


    濃濃的怨氣擴散開來,喬罡明顯感覺到了,人心散了,隊伍不好帶了。


    他又一次決定跟徐寶好好談談,盡量保存顏麵,實在不行私下來給徐寶塞塞錢,這錢自己出了,叫徐寶幫忙想個轍。


    他往徐寶旁邊湊湊,跟之前一樣,剛要開口,徐寶先說話了:“景彝兄,我去把赤石他們帶出來?”


    王疇擺下手:“不用,我在外麵聽聽就好,讓他們玩吧,不意見麵時,隻念心安處,遙聞更知足。”


    徐寶眨眨眼睛,心說你至於麽,弄得更生死離別似的,我進去帶出來,你們見見說說話,再回去唄,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


    他剛想到此,王疇又向王管事問:“一切可安好?”


    “好,好著呢,公子你就放心吧。”王管事一副忠心的模樣道安好。


    徐寶被氣到了,他直接走過去,喊:“赤石、豕當、阿莠,快過來。”


    三個孩子一聽招呼,連忙跑過來,阿莠手上還拎著個小蘿卜,徐寶打開院門,抱起阿莠帶著來到王疇麵前。


    “爹。”阿莠一看到父親,登時高興起來,張開胳膊。


    王疇連忙抱過來,嗬嗬笑著不知道該說什麽,反正是怎麽看怎麽好,發現閨女更重了,小臉粉嘟嘟的,眼睛感覺也更黑了。


    “爹,給你吃蘿卜。”阿莠把手上的小蘿卜遞到父親嘴邊。


    “好,好好好,我拿著,路上吃,辣不辣?”王疇騰出隻手來抓住蘿卜,笑著問女兒。


    “吃皮辣,用醋泡皮又不算辣,我天天吃兩條泡醋的,徐寶哥哥,哦,叫徐先生說吃吃以後,我就不容易生病了。”阿莠吐字清晰地介紹著情況。


    王疇登時醉了,以前寶貝閨女可是不喜歡說話的,跟她說話,她就總是一個字、兩個字那樣往外蹦,甚至連露兒一天能讓她說的話也就幾十個字。


    她什麽都不要,就是整天自己在那玩,有時看著一樣東西就發呆,問她想要不,她搖頭,然後繼續發呆。


    那時可把自己和夫人、娘親愁壞了。


    沒想到交給徐寶,女兒變了,說起話來有條理,還懂得介紹蘿卜皮怎麽吃不辣,莫說女兒以後不會去國子監,即便是去了,國子監的人也沒徐寶這本事。


    感激地看一眼徐寶,王疇問自己的次子豕當,豕就是豬的意思,取這樣的名字好活。


    “豕當,有沒有做錯事?”王疇問。


    豕當一手背在身後,聽到父親問,連忙把另一隻手也背過去,調整自己身體的姿態,讓正麵對著父親。


    王疇一看,頓時怒了,兩步賣過去,邊說著話邊探頭向兒子身後看:“你又藏了什麽東西?”


    看完,他傻眼了,兒子手上什麽都沒拿,就是那麽背著。


    然後兒子出聲:“父親可是見我先思我有過?”


    他是問爸你一看到我的時候是不是先想著我又做錯了什麽事情?


    王疇被兒子問得啞口無言,這已經不是問他問題,而是譴責了。


    隨後豕當又說:“我確實做錯了,我不應該問這個的,問了叫父親為難。”


    他把手從身後拿出來,一翻,就見手背上指頭處夾了一片落葉,說道:“真有東西,我要把秋天的葉子收起來,這是上崗村的葉子,以後好記得秋天我來過。”


    王疇愣愣地看著葉子,突然發現次子也懂事了,而且說出的話還帶著一點點詩意。


    他真不曉得徐寶是怎麽教的,因為他覺得徐寶一直東奔西跑,沒有太多時間陪孩子,可是自己的兩個孩子確實變了,就像種了一朵花,看著它長大綻放一般叫人欣喜。


    他笑著對二兒子點點頭:“好,晚上做夢嗎?”


    “有啊,想爹爹,想大父,還想娘和大母,我要多多學東西,等娘和大母回來。”豕當回答,同時看妹妹伸手要樹葉,便遞過去,與妹妹說道:“不能吃哦,抓破了不怕,我再去找第二片秋。”


    王疇嗬嗬笑了兩聲,很開心,雖說次子說出的話拚不成詩,但那感覺卻在,以後自己好好教教,哦不,自己不教了,讓徐寶教吧,他比自己厲害,等他教完,次子一定也能出口成章。


    最後他才看向長子赤石,問:“將軍你不想說什麽嗎?”


    “我會看好弟弟妹妹的。”赤石笑著回答。


    “那你學了什麽?”王疇又問。


    “學帶弟弟妹妹玩呀,阿莠現在比以前好多啦,跟很多夥伴玩,豕當學到了第十七個字母。”赤石大大方方地回答。


    “我問的是更重要的學業。”王疇把臉一板,他對長子要求一直最高,因為第一個出生的就是兒子,他最高興,也把希望放在了這個兒子身上。


    赤石還是一副淡然的樣子,回答:“學業最重要,帶好弟弟妹妹就是學業中的事情,學業不是學字和背誦,是學行事之道,是學為事之法,是學天地至理。


    該背的東西我自然會背,該寫的字我也會去寫。然父親所問,自不是孩兒寫了多少字,背了多少文章,而是懂得了什麽。大海終會與天連,不在滴水貌何顏。上為悠悠渡白雲,下是穩穩坐青山。”


    王疇:“……”


    他此刻真迷糊了,兒子竟然跟自己講起境界來了,而且隨口就是一首詩,徐寶究竟幹了什麽?


    是在用三個孩子現在的表現告訴自己以前自己教孩子教得有多麽差嗎?


    王疇有些傷心,因為以前自己的三個孩子沒有今天這樣聰明,為自己的能力不足而傷心。


    同時又非常慶幸,多虧給娃娃找了個好先生,王管事的功勞大了,沒有他當初那樣對待徐寶,又怎會有現在的一切?


    “好,好。”王疇對著赤石誇讚。


    旁邊的人則羨慕著,上崗村的人羨慕,但有期待,因為自己的孩子即使暫時比不上這三個,也可以跟著學。


    另外兩個村的人則沒有這樣的想法,他們的孩子連上學的機會都沒有,眼看著跟自己孩子差不多大的娃娃懂這麽多,以後怎麽辦?


    下崗村的裏正陳燾又拉住本村的裏正,近乎哀求般地說道:“讓我村的孩子也過來學吧,我們出束脩,用大窯修好後製坯子的錢抵。”


    “這個……小寶忙,整日不著村,怕耽誤了你們村裏的……”裏正為難地說著。


    不等他說完,陳燾就搶著說道:“不怕,叫我村的娃娃跟你們的娃娃一起玩便好,哪個不聽話就往死裏打。”


    “呃~~~待我與小寶商量商量。”裏正沒給出保證。


    “成,隻要我們能拿得出,要多少我們就給多少。”陳燾也是急了,為了村子的將來,不拚不行啊。


    他也想過花錢找個人到村子裏去教,可總覺得別人教起來比不上徐寶。


    ******


    三個孩子又回去跟夥伴玩耍,王疇和曹彥不耽誤,裝上東西,在村子裏的八個人的護送下,乘兩輛車回城,這個時候回去天都很晚了,二人卻依舊不留。


    裏正找到徐寶,把陳燾的意思轉達出來,然後對徐寶說道:“小寶,為難就不教,他村裏既然舍得花錢,沒有你也能找到其他的夫子,孩子就是認可字,誰教不是教。”


    裏正的話是這麽說,但讓他從外麵找來一個夫子代替徐寶,他卻不會答應的,外麵請的夫子會跟娃娃們一起玩嗎?能天天想著做不同的菜給娃娃吃嗎?


    徐寶倒是輕鬆下來,他早就想著要把另外兩個村的孩子給帶過來一起教,人多不怕,可以先教老師,再讓老師去教。


    而一旦別人的孩子過來念書,自己說出的話,別人就會更願意接受,並且聽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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