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種灼熱的感覺透過指尖,直透身體。雲霄低低驚呼一聲,卻見那淡淡的金色身影光芒漲了些,隨即又黯淡了下去。陸壓揉了揉眼睛,奇道:“你竟不懼我金烏一脈的血?莫非……”他望了一眼公孫軒轅,麵上隱約有了一絲促狹。


    公孫軒轅渾然未覺,走上前去,輕輕歎息一聲。陸壓再度搖了搖頭,紅了眼眶。雲霄猜想著陸壓話中之意,莫非是他與自己……嗯,所以自己才不會畏懼那熾熱的太陽之力?她低頭望望自己的小腹,暗想是否可以利用自己這青蓮之體,將那縷神念重新孕育出來?感覺就像……就像帝俊投胎於自己腹中,隻少了六道輪回而已……


    縷縷混沌靈氣自雲霄指尖透出,將那淡淡的金色身影一點一點凝成球狀。公孫軒轅一手按上雲霄肩頭,低聲說道:“沒用的,大哥無法投胎,我等亦無法為他造出一具勉強容身的肉、體,縱然是混沌青蓮……”


    “且讓我嚐試一番,可好?”雲霄柔聲說道,麵上隱隱有了一絲紅暈。


    公孫軒轅輕歎一聲,放下了手。


    雲霄將那金球輕輕捧起,送入口中。伏羲、軒轅、陸壓大驚,正待阻攔,卻見一團金色光芒沿了雲霄身體緩緩下移,穩穩停駐在小腹上,金色光芒亦漸漸為雲霄身體吸納了去。公孫軒轅驀地了悟,不顧有他人在旁,一隻手輕輕貼上雲霄小腹,感知著那股熟悉的氣息。


    竟然、竟然真的可以……縱然沒有了前世的修為與記憶,縱然雲霄會重新為他塑造出一具身體,縱然那具身體很可能並非純正的金烏血脈,可他的大哥,終究是複活了啊……


    伏羲與陸壓見到公孫軒轅的模樣,俱猜到了雲霄這番作為的用意所在。陸壓神色又是驚喜又是古怪,伏羲卻輕咳一聲,笑道:“總算有了個圓滿的結果。隻可惜……”隻可惜羲和不曾殘留半點神念,隻怕要永遠地去了。


    公孫軒轅伸手一指,混沌鍾乖乖變小,回到他的衣袖之中。伏羲亦收了河圖、洛書,陸壓嘿嘿笑了兩聲,眾人一齊上了天。公孫軒轅死死拉著雲霄不肯鬆手,直到三十三天之上。


    陸壓隻說靈界事忙,請雲霄多多保重身體,便一路飛了上去。雲霄本也欲行,公孫軒轅卻攬住她低聲說道:“大哥的神魂在你體內呆久了也不好。不如……你我早些為他造出具肉身來?”


    雲霄哪能不知他話中之意,可偏偏逃不開去。伏羲再度做了公孫軒轅的幫凶,為他死守了火雲宮的大門,攔下要接姐姐回去的碧霄。公孫軒轅一來不想再等,二來亦擔心雲霄體內多了一縷魂魄,終究要有些傷害,遂一反先前的君子形象,占著雲霄不肯放手。


    誰誰誰誰誰說他是金烏的?雲霄咬牙,分明就是一隻無法饜足的餓狼!


    待碧霄最後終於忍耐不住,向自家兄長哭訴人皇陛下將未曾出嫁的姐姐扣押時,趙公明瞥了一眼緊閉的碧遊宮大門,終於決定親往火雲宮。方才得知雲霄有孕的公孫軒轅生怕惹來通天聖人,索性將雲霄拐帶出去,留火雲宮一片清靜。


    據人皇陛下稱,他自人間新學了一詞,正要好好體驗一番。


    而那新詞,卻是——私奔。


    故而此時,軒轅聖皇陛下正攜帶著自家未婚先孕的聖後娘娘,前往人間私奔去也。之所以選擇在人間,隻因通天聖人無法親自下界;而雲霄的各位師兄弟姐妹,暫且還動不了軒轅陛下分毫。


    蒹葭凝露,沮水泱泱。


    雲霄懶散地躺在公孫軒轅懷中,任由小舟順了河水緩緩前行。她按按自己仍舊平坦的小腹,微微蹙了眉:“他究竟還要多久才肯出世?”


    “這可說不準了。”公孫軒轅低笑出聲,輕輕撫摸著雲霄披瀉而下的三尺青絲,“當初我那幾位侄兒可是在大嫂腹中呆足千年,方才出世的。”


    千年!雲霄苦了一張臉。也就是說她這磨人的孩子要一直賴在自己腹中千年?莫說人世間易主幾輪江山,縱是神仙亦能換掉一輩了!


    公孫軒轅望著雲霄模樣,不免有些心疼,低頭在她額上輕輕一穩,柔聲說道:“莫急,神仙歲月無蹤。縱使萬年亦如彈指般過,隻是你要難受些了……倘若可以,我倒願替你遭了這罪。”


    雲霄被逗笑了,伸出一根柔嫩的手指輕輕戳戳公孫軒轅的胸膛:“你?……莫莫莫,我還是自己來罷,省得到時遭了人嫌!再說了,人皇陛下自來金戈鐵馬、戰甲臨身,倘若如同女子模樣,那可怎生是好?”


    想想他懷孕的模樣……雲霄寧可自己懷上億萬年!


    公孫軒轅亦笑,揮袖為懷中人擋去了一隻降落的白鷺。白鷺撲扇撲扇翅膀,放棄了那明顯與自己毛色相同的絕色|女子,靜靜佇立在小舟一端,垂首避開了斜斜伸過的蒹葭。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岸上隱約傳來男子的歌謠,裹挾著一股清新的山野之氣席卷數千載文明。雲霄輕輕握上公孫軒轅的手,十指交錯。


    “生死契闊,與子成說……”雲霄低低吟著那千古之歌,眼角噙了笑意。


    執子之手,永世不離!何若一生一代一雙人,飲水詞絕唱千古,終湮黃泉,消魂不再?奈何不度,忘川不淌,三生石隻為人間設,怎道得蒼茫天地間!


    “什麽?”公孫軒轅沒有聽清。


    雲霄搖了搖頭,在他懷中翻了個身,嘟囔道:“我倦了……”


    “那便歇一會罷。”公孫軒轅柔聲說道。縱使神仙無須安睡,可雲霄這些日子卻總容易疲倦,淺眠是少不了的。她窩在公孫軒轅懷中歇了半刻,睫毛微微動了動,緩緩睜開了眼。


    岸邊,衣飾華美的少女結伴而遊,咯咯嬌笑之聲不絕於耳。某些大膽的少年男子三三兩兩散落在碧野上,各自議論不停。柱著龍頭杖的老者在兒孫的攙扶下來到,指揮著眾人布置著些什麽。


    雲霄有些好奇,不免要詢問公孫軒轅一番。公孫軒轅思忖片刻,言道:“今日……似是人間的巳日。莫非是祓禊?……倘果真如此,我們可不好在此處留駐了。”


    巳日祓禊,可不就是上巳女兒節的前身麽?據說之後要春浴……雲霄施法撕裂空間,將小舟送入洛水。春浴啊……那可是伏羲時代雜遊的遺風!


    洛水也較沮水好不到哪兒去,岸邊盡是祓禊的人眾。雲霄順手將小舟弄到黃河上,卻見周王率領大小官員舉行著更大規模的祓禊儀式,一個個毫無顧忌地入水嬉戲。雲霄想到曾點的“浴乎沂”,不免有些頭大。


    不過似乎,人家還是挺享受的。


    公孫軒轅見不巧撞上了三月上巳日,隻怕天下水流之處盡有祓禊之禮,遂攬了雲霄舍舟登山。人間之山大多已靈脈枯竭,極少能養育靈根靈藥,頂多也隻能養養靈芝人參何首烏,難怪眾生回如此熱衷於求仙,好歹天界還留了幾處仙山仙府。


    隻是,見到那熟悉的民風,雲霄隻覺心底隱隱有了些怯意。可原本她是該高興的不是麽?……分明,分明再過數千年,自己便可回到那熟悉的世界去。而後再度觥籌交錯車水馬龍,而後……而後眼睜睜地看著人們將整個世界變得冰冷而堅硬。


    “軒轅。”雲霄望著陪伴自己的男子,低聲說道:“我想去東海。”


    公孫軒轅微微一怔,點了點頭:“好。”橫豎還有自己陪著她。無論如何,不能教她再憂心了去。


    東海,金鼇島。


    失卻了碧遊宮的金鼇島顯得有些落寞,隻零散地住了些仙人,大多為之前仰慕截教而來,今日卻無法進入上清境禹餘天,唯有留守在金鼇島上。三仙島、火龍島、流波山,昔日仙人留駐的海中大山俱是清冷一片。


    東海蓬萊倒是稍稍好些,可五座仙山失卻兩座,剩餘的三座仙山早已不複當日風光。雲霄想到來日秦始皇海島求仙之舉,不由低低一笑。人人都道神仙好,神仙……果然是好啊!


    她斜斜倚在公孫軒轅身上,望著西落禺穀的太陽星,不由癡了去。


    “倘若一直這樣,倒也不錯。”公孫軒轅攬過雲霄,笑道:“雖說人間靈氣不足,於修煉沒有半點益處,可畢竟是個散心的好去處。再者,人世間亦少有能夠威脅你我的存在。”


    雲霄被他逗笑了:哪裏是少有,分明就是沒有!試問人族眾仙,那一個能高過天仙去?莫要說玄仙、金仙、聖人!東王公近日倒是很忙,可登仙之人倒是多了,修為造詣卻無法上去。靈氣不足是一,靈根不足是一,靈寶不足是一,最最要命的是,修為高些的仙人已經停止收徒,靜心反省去了!莫非隨了天仙修煉,還能修出玄仙不成?


    當然,野心勃勃的玉皇大帝是個例外。其善屍分、身東王公倪君明——亦稱東華帝君——可是收了不少弟子啊!據說還有蟠桃宴上大出風頭的上洞八仙……


    可這些日子雲霄卻也悟透了去。洪荒世界本就是你方唱罷我登場的一台戲。闡截爭端之後,二者隻怕亦如龍鳳、巫妖一般式微,縱然得延道統,隻怕也要同那四族一般不複昔日風光。那接下來是人教、西方教,還是東方天庭與西方世界?


    罷罷罷,橫豎截教存世,自己未曾上榜,心願已了,也隻當看戲便是。隻要他們不動自己、不動自己介意的人,也就隨他們鬧去,還省得操心。


    公孫軒轅沒料到雲霄心思已然轉了好幾轉,見她望著落日發呆,不由低聲勸道:“當保重身字才是。”倘若雲霄再這麽下去,大不了他親上禹餘天逼婚便罷,橫豎撕了人皇的顏麵,也要將她好生留在火雲宮照看著。


    雲霄知道公孫軒轅心疼自己,微微笑道:“我自是知曉。該放下的,我自會放下。況且今後洪荒當無大事發生,我隻當下凡遊曆一番便是。不過……”她吃吃一笑,“人皇陛下要攜我私奔,卻不知火雲宮那位陛下要受何等糾纏呢。”


    公孫軒轅想到伏羲可能的境況,隱隱有些歉意。可怎知伏羲聖皇非但沒有受到責難,日子還過得很是滋潤。通天聖人一早便知曉了公孫軒轅攜妻潛逃的罪行,一道金旨頒下:待二人回天,完婚便是。他老人家也不想磨磨蹭蹭,拖著自家徒弟不放。


    隻是,流連人間的一對私奔鴛鴦,暫時還未曾動過回歸天界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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