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秋,劍閣棧道的古道上,落木蕭蕭。


    唐無愁倚在一根樹杈上,摘了片樹葉含住,吹出幾聲不成調的聲音.夕陽如血,將萬裏山川染的金紅金紅。唐無愁身上穿著件破幹草顏色的衣服,在樹葉的遮敝下,絕難發覺。


    驀地,身邊一片小葉微微顫動了一下,緊跟著兩片,三片,四片......仿佛整棵樹都抖了起來。唐無愁眼中精光一閃,身子卻依舊懶洋洋地靠在樹幹上,嘴時喃喃道:“一個,兩個......七個,八個,剛好八個,不多不少。”


    來的是“七聯盟”的“風雲八騎”,唐無愁的任務就是伏擊他們。


    五年前,中原七大門派結成“七聯盟”,同時各派中挑出一名精英弟子,再由“七聯盟”主趙無極的嫡傳大弟子宋千裏統率組成了“風雲八騎”。五年來,“風雲八騎”轉戰千裏,所向披靡。這一次,他們的目標是蜀中唐門。


    風雲八騎如同一股旋風,拖帶著濃濃煙塵席卷而來。轉瞬間離唐無愁所在的大樹隻有十丈距離,唐無愁依然沒動,隻是把嘴裏的那片樹葉咬得死死的。


    “呼啦啦”一根海碗粗的麻繩從地上騰起,橫攔在路中,絆馬索!這是對付奔馬的最簡單而最有效的方法。


    風雲八騎前四騎輕夾馬腹,馬已輕鬆跨過絆馬索。“好”唐無愁讚了一句。


    “轟隆”一聲巨響,煙塵騰起。四騎的馬落地之處竟是一大坑,馬一陷落,連悲嘶都來不及發出。後邊四騎猛勒韁繩,俊馬厲聲長嘶,人立而起,總算止住了腳步。


    “嗖嗖嗖”幾十隻比尋常羽箭大上數倍的利箭撲天蓋地破空而來,尖銳的呼嘯聲令人心悸。四人猛地一拍馬背,人已騰空掠起,“呼”一張大網從天而降,死死地罩住四人所有生路。


    “地羅天網”!宋千裏心中一驚,手中長劍一挑,人如遊魚般間不容發地逃出網外。另外三位同伴卻沒有他那麽好的身手,被大網一網住後便飛向那大坑,坑中立時傳出幾聲慘叫。


    宋千裏翻身落地,忽地眼前一花,身邊多了個人。那人穿著一身枯黃的衣服,仿佛隻是這漫天落葉中的一片,“你是誰?”宋千裏大叫。


    “唉!”那人發出一聲歎息,“知已知彼,百戰不殆,你連自己的對手是誰都不知,風雲八騎,看來不過草包一堆。”宋千裏眼中欲冒出火來,手中長劍鏗然擊出。長劍蕩開片片飛揚的黃葉,直擊那人咽喉,那人卻硬挺挺地一退,姿勢有些僵硬,更談不上優美,卻非常有效,輕而易舉便避過了這一劍。


    宋千裏微微一愣,手中真氣運至十成,全力再刺。枯葉藤起,紛紛揚揚,黃衣人再退,這一退,卻退出了宋千裏的視線。宋千裏一怔,心中陡然想起一句話,恐懼猝然襲上心頭。一道銀光閃電而來,刺穿了他身體。宋千裏手捂胸口,臉上充滿了驚訝,口裏猶自喃喃地:“唐寇莫追”。


    “唐寇莫追”,這是“七聯盟”盟主趙無極告戒門下弟子碰上唐門中人時的應付之法,唐門中人擅刺殺,一擊不中,必然全身而退。連那個以一已這力促成七派聯盟並獨攬大權的趙無極,也隻能給出這四字諫言。因為你一旦追出一步,等待你的就將是無窮無盡的暗器與陷阱。


    宋千裏緩緩的倒下,名動江湖不可一世的風雲八騎,就如此消失了。唐無愁麵對著漫天飛舞的黃葉,長長地歎了一聲。


    開封城。


    天色微明,城門甫開,一騎飛馬馳進了城內直奔城中大街。一座大院前停下,大院朱門聳立,門前兩尊石獅不怒而威,雖在晨晰中,依然透出絲絲殺氣來。


    馬上人風塵滿身,雙眼通紅,顯然已經奔波數日。卻顧不得休息,敲開院門後,直奔過三進房門,院中一僻靜小樓。房中書滿四壁熏香繚繞,一個黑衣人靜立於窗前,對著東方的朝霞,一筆一筆凝神練字。晨光從窗中透進,卻照不出他的相貌。


    “盟主,八百裏急件。”騎者從懷中掏出一束紙,恭身遞上,文件被貼肉所藏,微微有些汗濕。“講”黑衣人頭也沒回。“是”騎士吞了中唾沫定了定神道“八月十九日,風雲八騎遇襲於劍閣道北二十五裏處,血戰不敵,全歿……”“全歿?”黑衣人手上一頓,眉毛高高挑了一下,“對手是誰?”“據探是唐門外三堂左堂堂主唐無愁。”


    “唐無愁……”黑衣人反複咀嚼著這名字,忽然擲筆於桌,仰懷道:“好個唐門,好你個唐無愁。”揮了揮手:“你下去休息吧”騎者恭身答是,小心翼翼地退出。


    趙無極站在案前凝目良久,案上宣紙已被他擲筆染透。剛填好的一曲《臨江仙》已模糊不可辨突然提起筆在紙上寫了一行字,以指代刀,裁下紙條,卷成一束小紙筒,又從旁邊書櫃中取出一隻鴿子,將紙條裝進一小竹筒,再縛於鴿腿上,那鴿子幾經振翅,消失於茫茫天色中。


    紙條上寫著六個字“初五行動開始”。


    二、


    唐無愁站在房簷下,望著外麵滴滴嗒嗒的雨水,怔怔發神。


    蜀中多雨。雖已是深秋,雨水卻不肯停歇,霏霏灑灑,一下就是好幾天。綿綿的秋雨把唐家堡外那片幽深寬闊的竹林洗刷的青翠欲滴。竹林上,便是一片灰朦朦的天空,仿佛世界隻自剩下兩種顏色——灰白和青綠。


    身後房門忽地打開,開門人似乎沒適應外邊的涼意,打了個寒噤,滿臉堆笑道:“愁哥兒,老祖宗傳你進去哩。”唐無愁拱了拱手,便緊隨來人進屋。屋外涼意森然,房內卻溫暖如春。唐無愁走在明亮的走廊上,卻看不到任何碳爐這類的取暖器具。他自己也算個機關高手了,卻不得不佩服當初造屋之人的精思巧構。


    驀地眼前一亮,來到一寬敞大廳。廳上燈火通明,或坐或站著七八人,大廳盡頭安放著一張虎皮椅,卻是空空如也。椅旁坐著一位老婦人,全身素潔,滿臉蒼桑,眼中滿是慈祥之意。堂中的光亮似乎都齊集在她身上,她雖隻是端坐在椅上,但她的身影卻仿佛威懾了整個廳堂。


    “屬下左外堂唐無愁叩見老祖宗。”唐無愁對著老婦人拜了下去。


    “罷了,罷了,你就是那獨破風雲八騎的無愁兒麽?好,好的很,來,走近點,讓我好生瞅瞅。”老祖宗眉梢眼角全是笑意。唐無愁站起身往前走,在離老祖宗十步前卻猝然停步,他忽地感到一陣氣勢直逼麵門,宛如撞上一道看不見的牆。唐無愁暗暗吃驚,他隻知唐門中各人隻鑽於暗器毒藥或機關陷阱,沒想到還有練氣功夫如此高明的高手。


    “嗬嗬,不錯,不錯”老祖宗盯著唐無愁的臉龐,滿意的笑,“你看看,你不是老是自命風流麽,他們二人中任挑一個都把你給比下去哦。”這話卻是對另外一個人說的。


    “奶奶說能比下去,那決計錯不了,況且又不是別人,誰不知道唐門外堂兩把刀,左愁右樂,嗬嗬,輸給他們,也不是什麽丟臉的事。”椅後慢慢踱出一人,模樣也算俊美,隻是眼中時時閃爍著寒光,讓人感覺說不上的陰毒。天氣已經過了炎熱的時節,他手中的折扇卻依舊搖個不停。


    這個人唐無愁是知道的,他是老祖宗的親孫兒,名喚遠影。據傳他行事狠辣,唐門中人人對他畏如蛇蠍,唐無愁主事外堂,和唐無影接觸的機會並不多,此番入六閣議事更是首次。雖然唐無影的目光讓他很不舒服,可他的注意力卻放在另一個人身上。這個人站在唐無愁右側,一直默然不語,麵無表情,卻絲毫不顯突兀,仿佛他從來都是站在那裏,而且會一直那麽站下去。唐無愁用眼角餘光瞟了膘,他就是那個與自己齊名的“右樂”唐樂嗎?


    “愁娃兒,你可知道這次叫你們回來作什麽嗎?”老祖宗忽然問道。


    唐無愁道“屬下不知。”


    老祖宗笑道:“事情是這樣的,近日來,我和各內堂主與長老商議,覺得現在內堂人手不夠,想從外堂中選拔出個人來。選來選去,隻有這‘左愁右樂’最合適不過,所以呀,這才叫你們回來一趟。”


    唐無愁“唔”了一聲,卻接不上話。他知道入選六閣意味著什麽,唐門共七個堂,外三堂,左中右,內四堂為天,地,玄,黃。內四堂中,地堂掌人事與錢財內務。其它三堂負責管理理外三堂。外三堂分屬於地,玄,黃,處理一切江湖事務。也就是說,江湖上打拚的隻是外三堂的人,而真正掌權的,卻是內堂。六閣中,不過七席,內閣堂主以及三位長老,但每天從這裏傳出去的命令卻主宰著唐門五百多人的命運。


    “不過現在為難事出來了‘左愁右樂’是兩人,六閣位置卻隻有一個空缺,你們呢,我都喜歡,可規矩不能壞啊,你說,嗬嗬,樂娃兒,你說怎麽辦才好呢?”老祖宗笑道。


    “老祖宗說是誰就誰,無須他法。”唐樂依舊麵無表情。


    老祖宗哈哈笑道:“看來你們倆該換個名字,你叫樂,卻整天黑著個臉,他叫愁,卻笑嘻嘻的,名不副實嘛。”此言一出,廳上的長老和堂主都跟隨著輕笑起來。


    唐遠影笑著道:“奶奶,愁哥兒可是叫無愁哩。”老祖宗道:“對對,愁娃就不用改了,樂娃兒你也好辦,把你的名字加個無字,嗬嗬,那不就兩全其美了嗎?”唐樂一躬身道:“多謝老祖宗賜名,從此刻起,我就叫唐無樂。”


    “嗯,嗬嗬,無愁無樂,說了半天還是沒想出好法子來,罷,這得罪人的話還是我來說。”老祖宗凝了凝神:“無愁無愁,嘿嘿,愁娃兒,你進唐門前可是姓吳?”唐無愁一驚,猜不透老祖宗是何用意,答到:“老祖宗好記性。”


    “嘿嘿,好什麽呀,老了,不中用了,你是十年前進的唐門吧。那年你正好是十二,還是十三?”唐無愁道:“十?。?


    老祖宗笑道:“我還記得你剛到唐家是像個小毛猴,嗬嗬,如今都長這麽大了。”


    唐無愁:“全靠老祖宗栽培。”


    “栽培什麽的就不提了,有些事卻讓我痛心哪”老祖宗斂起笑容“十年前,我唐家大開山門,招入外姓弟子,十年來,唐家上下,實力倍增,江湖中,無人敢攖我鋒芒,趙無極那老兒扯了個什麽‘七聯盟’嘿嘿,可是七派中人心不齊,內憂滋生,自顧尚且不暇。”一名堂主趁機道:“這都是老祖宗英明果斷,領導有方。”其他人紛紛跟著附合。


    老祖宗點了點頭道:“不過近日我卻收到消息,咱們唐門中出了奸細。”眾人一片嘩然,唐無愁眉毛猛地跳了幾下,隻聽老祖宗續道:“十年前,我們招攬了不少人才,可是,卻也混進了不少奸細!”唐無愁呼吸一窒,心砰砰地亂跳。老祖宗頓了頓,目光從眾人身上掃過,一字字:“今天,場中就有一個是其它門派打進來的臥底!”


    廳內的光陡地一明,隨即又暗了下來。唐無愁隻覺那道氣牆往自己壓了下來,壓得他幾乎無法呼吸,他手微微一顫,手心已扣住了三把飛刀!唐無愁咬了咬牙,死也要拚個魚死網破!廳上刹那變的寂靜無比,隻有各人粗重的呼吸聲。


    唐無愁霍然抬頭,看見老祖宗眼中精光連閃,他準備出手了!就在他手臂將抬起來那一瞬,老祖宗忽然喝道:“唐樂,你還不現形麽?”


    青光電閃,一切不過是電光火石間的事,唐無愁隻覺身旁多了一個。回頭看唐樂已癱倒在地,一動不動,鮮血從他的脖子噴出。這個與自己齊名的右樂居然一招都沒出便給人割斷了咽喉!唐無愁皺了皺眉,剛剛唐樂倒地時那消失的氣勢竟然又回來了!難道這氣牆竟是此人發出的了?那人卻看都不看他,躬身對老祖宗道:“老祖宗萬安,臥底唐樂已伏誅。”


    “好,好”拍手的卻是唐遠影,“唐鷹,你幹得好,這唐樂著實有些紮手,又是在外堂辦事,若不是此計將他調回一舉誅滅,讓他逃走後,恐怕真有些麻煩,哈哈。”


    唐無愁這才明白,剛才包括自己在內的所有人都以為出手的會是唐遠影,但沒想到唐遠影隻是個幌子,真正的殺手是唐鷹!


    “愁娃兒”老祖宗臉上又恢複了慈藹的笑容“此事已了,六閣的位置非你莫屬。”


    “是”唐無愁答道


    “不過,暫時的職司是沒有的,而且,現下有一件要緊事要辦。唐樂雖死了,奸細卻沒清除幹淨,最近趙無極那老兒搞了個什麽‘初五行動’。聽說這奸細在唐門的位置還不低,似乎十分熟悉我唐家堡的攻防狀況,唉!你去查查,盡快把事情弄清楚,我對你期望很高,你也該拿點本事出來,免得人家說我用人不明。”


    唐無愁拜伏於地道:“定當為老祖宗赴湯蹈火,竭力報效。”


    “嗯”老祖宗的聲音裏居然有一絲疲倦,“這奸細雖然可惡,可也不能一杆子打倒一片人,十年來,進唐家的外姓子弟著實不少,良莠不齊,倒也是正常的,存心不良的,咱們把他清除;踏踏實實的好孩子,咱們也要重用,可不能因小失大,搞得自己人心惶惶,你本屬外堂,原來也是外性子弟,我用你來查這事,也是這層意思。”


    唐無愁道:“老祖宗寬厚仁愛,恩澤比天。”


    “行了”老祖宗道“我也累了,你下去吧,你自己好好的做事,怎麽查我也不管你,其他內堂堂主也會照應你的。”


    唐無愁又拜了一拜,方才起身告退,舉目看了看唐鷹,唐鷹鷹一般的眼睛也正瞪著他,仿佛想要看穿他的心,兩人對了兩眼,唐無愁把目光轉到地板上的唐樂。唐樂依舊麵無表情地躺著,血已經浸到唐無愁的腳跟,唐無愁也不避,提腳從唐樂身上跨過,留下一串醒目的血腳印。


    出了六閣,外麵風雨依舊淒冷,唐無愁連打了幾個哆嗦,這才發現,自己身上穿的三件衣服都濕透了。


    三、


    一條青石小徑蜿蜒著悄悄地伸向唐家堡的一個角落。小路已經很久沒修繕過了,兩旁的荊棘蔓草鬱鬱蔥蔥,有的幹脆伸出手攔在路上,碰見來人也不閃不避,隻有當人從它身邊經過時,才不情不願地搖搖頭,仿佛在嗔怪別人驚擾了她的好夢。


    唐無愁撐著青布傘走在石路上。雨已經小了許多,這裏幾乎可以算是唐家堡中最安靜的地方了,一路上根本碰不見人,隻有偶爾不知從哪蹦出來隻小灰猴,對他做做鬼臉,又尖叫幾聲跑開。唐無愁的心情與他的腳步一樣輕快,不大功夫,便走到小路的盡頭,一座小竹樓前。


    那竹樓已不知修立了多久了,四周爬滿了藤蘿。兩層高的小樓在這偏僻的角落裏本來也算頂高的了,可在四周翠竹的掩映下,飄渺的幾乎讓人感覺不到它的存在。隻有當看見它在蒼蒼暮色,蕭蕭風雨中透出的一點光亮才讓人肯定它是真的。


    唐無愁望著那點火光,心中也溫暖起來,徑直上了竹樓,推門進去。一股清甜的荼香撲鼻而來,滿屋子都是書,架上,桌上,塌上,地上,窗台上......一本本雜亂無序。一個青衣人負手立於窗前,身後案上放著一盤未下完的殘棋,棋桌旁一個紅泥小爐,爐上水壺正“撲撲”開個不停,一屋的茶香便是從那傳出的。


    唐無愁自己過去倒了杯茶,又把地上的書拔出一片空地,坐在案前,饒有興致地打量著棋局。


    青衣人開口道:“我說我今天的蒙頂雨前怎麽渚都不對味,原來是酒鬼來了,它自然不肯紆尊降貴,讓某些人牛嚼牡丹了。”唐無愁一口飲盡道:“是麽?我隻覺此茶清冽甘甜,回味無窮,似乎對我歡迎之至。”說完又倒了一杯幹掉,嘖嘖連稱好茶?


    青衣人轉過身來笑道:“喝茶當一點一點細品,哪有你如此牛飲的。”燭光照在他身上,映出他豐神俊朗的臉,長發披散至肩,一身青袍寬散無比,上麵還雜有茶痕灑跡,說不出的寂寥灑脫。


    唐無愁道:“覺得好喝自然多喝幾杯,哪來如此多的規矩。”青衣人皺了皺眉,張了張嘴,卻歎了口氣,唐無愁失笑道:“如果你喝竹心蓮的時候也像喝茶般細品,那我就萬幸大吉了。”青衣人眉花眼笑道:“我那小心眼的妹子小氣無比,你若不在,我連味都聞不到,好不容易回來一次,豈有不大喝之理。”


    問口突然傳來脆生生的一個聲音:“孤帆哥哥最壞了,老在背後說人家的壞話。”


    這個瀟灑不羈的青衣男子,竟然就是當今唐門掌門--唐孤帆。


    房門開啟,一個翠綠色的身影走了進來,唐心手捧著酒壇,發梢裙角都是水露,猶如一棵初經風雨的新竹,唐一塵搶過去,接過酒壇,又在書堆中摸出一個酒碗,拍碎泥封,自顧自地幹了一碗,抬頭道:“好酒”。


    泥封一開,便有一縷香氣溢出。那香頗為特別,並不與茶香混雜,最開始是一線,越來越濃,須臾竟蓋住了茶香,滿屋隻作那淡淡如新筍又似雪蓮般的幽香。


    唐無愁笑道:“如此牛飲,哪能品出竹心蓮的幽醇,方才說我是酒鬼,原來真正的酒鬼卻是你。”唐一塵又倒了一碗酒道:“每次酒隻有這麽一壇,我若不搶,侍會還不被你喝光,小心眼太過小氣,何時把珍藏的酒一並搬來痛痛快快地醉一聲,那才解癮。”


    唐心也從書中摸出酒碗,用絲巾反複擦試過後,才倒上酒,邊倒邊說:“哪有珍藏嘛,竹心蓮一年就那麽幾壇,早被你們喝光啦,即使有,以後也不夠了。”竹心蓮非人工釀製,而是萃取天然,唐家堡外竹林內多猴,猴通靈,逢秋高氣爽之日,群猴便摘取野果置於竹筒中,發醇成酒,唐心每年收集這野果酒,加之以翡翠湖上的蓮花,三蒸,三釀方成,每年所得甚少,自然珍之又珍。


    唐孤帆忽地以手擊案,高聲詠唱:“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複回,君不見……”他聲音高亢清亮,竟劃破雨聲,直傳開去。


    唐心抿嘴一笑,將手中酒碗遞給唐無愁,唐無愁接過酒碗卻不飲,隻是盯著唐心看,唐心臉紅了紅,啐道:“看什麽看,沒見過人家麽。”唐無愁道:“我在看心兒,幾月不見,又變了不少。”唐心道:“是老了還是變醜了。”唐無愁道:“是變漂亮了。”唐心嗔道:“哼,我才不聽你花言巧語。一去就是好幾月,絲毫沒把人家放在心上,人家可是````”說著眼圈竟紅了。


    唐無愁捉住她手道:“我這不是回來了麽,以後我再也不走了,好好陪我的心兒,還不行麽。”唐心掙了掙,也由他握著。


    唐孤帆一曲歌罷,又飲幹碗道:“老酒鬼,你說什麽,什麽以後再不走了,你交卸了外堂的職務了麽?”唐無愁還沒開口,唐心搶著道:“老祖宗已經把他召進六閣了,全唐家堡都知道哩,人人都說,像他這樣未滿三十歲就入選六閣的,恐怕唐門開創至今也隻他一個。”


    唐孤帆愣了愣,又哈哈笑道:“真的?那可要恭喜你啊。”


    唐無愁道:“你恭喜我做什麽,我再怎麽升還能升到你頭上嗎?”唐心差點把喝在嘴裏的茶噴了出來,道:“人家都說,孤帆哥哥這掌門可是自古以來最輕鬆的掌門了。”


    唐孤帆微笑不語,目光投向床頭的一幅畫上,畫中一女子眉似遠山,目含輕煙,正對鏡梳妝。唐心看見他看得癡了輕輕道:“含煙姐姐也真狠心,這麽一走就再不回來了。”唐孤帆收回目光道:“不提這些,來來來,老酒鬼,不管如何,你以後不再在外麵流浪總好的,免得有人沒事跑來纏著我要我給她講你小時候爬竹子掏鳥窩的事。”


    唐心“哎呀”一聲,佯怒道:“孤帆哥哥討厭死了,人家再不理你了。”


    唐無愁笑了笑道:“恐怕沒那麽容易,我看這平和的唐家堡比外麵的刀光劍影要凶險的多,你知道老祖宗給我的任務是什麽嗎?”“什麽?”唐孤帆問。


    唐無愁了一口酒,慢吞吞地道:“查內鬼。”


    一場酒喝到三更方散,唐孤帆已醉倒於書叢中,唐心也早已加房歇息。唐無愁獨自提著燈籠回自己的住處。


    外堂副堂主以上在唐家堡內都劃有安身之所,他這次回來沒有搬,唐無愁推門進屋點上燈,房中顯然有人常灑掃,也不見積塵,他脫去外衣,推開窗戶,讓外麵淒淒的涼意擠湧進來。


    “撲棱棱”一隻鴿子飛了進來,身上羽毛已經濕透,留下一串聯水跡。


    唐無愁皺了皺眉,從鴿腿上取下一個小竹筒,再從小竹筒裏倒出一張紙條,在燈下展開,紙條上赫然有六個字,龍飛鳳舞,十分醒目。


    “初五行動,開始”


    四、


    天剛破曉,唐無愁便出了唐家堡,向CD方向行去。


    天已放晴,萬裏碧空如洗。道路卻因接連幾天的雨水浸蝕而泥濘不堪,又粘又滑,唐無愁走的雖說不上步履維艱,但也有點吃力。“早知道套輛車好了“他喃喃道。


    蜀道難,難於上青天,這說的是進川的路。四川四麵環山,天險難越,CD平原卻是沃野千裏,魚米之鄉,絕少受旱澇之累。這裏的人們大都過著與世無爭的日子,隻要三餐飲飽,就很滿足了。


    入了錦宮城,已是晌午時分,唐無愁找了家麵館,要了一碗雜醬麵。紅紅的辣油湯,辣得他滿臉大汗。


    轉過幾條街,一排矮房映入眼簾。一家家賓客滿堂,熙熙攘攘的茶館裏,茶老大提著長長嘴的茶壺穿梭往來,唐無愁挑了一家人少的坐了下來,要了一盞蒙頂雨前。


    台前說節人正在說《隋唐英雄》,唐無愁隻覺那書說的跟眼前這杯茶一樣無味。好容易一盞茶涼了下來,唐無愁扔下一錠銀子,出了茶館。


    誰也沒留意到,那茶盞底下,已經多了一個小紙團。


    從唐家堡到CD城,往返一趟正好一天。到唐家堡外那片竹林時,天色已暮。


    有了竹葉的鋪墊,竹林的路並不顯泥濘。四下清清幽幽,說不出的適意。唐無愁走在竹林中,想起了初到唐門的光景,想起如何和唐一塵認識,如何一起作弄師父,如何和唐無影打架,如何見到唐心……嘴角不由浮起了笑容。


    腳下踏到一根枯枝,“啪”的一聲脆響,在這寂夜裏分外清晰,唐無愁心中一凜:有人在跟蹤自己!這是他在腥風血寸的江湖廝殺中磨礪出的直覺。唐無愁不動聲色,仍然踏步向前,一步,兩步……七步!第七步,唐無愁猝然停步!


    背後空氣似乎顫了一顫,“呼”的破空而起,那人出手了!


    唐無愁要得就是讓他出手,嗖的轉身,一道銀芒從他手中噴出,如流星般劃破夜空,撲地一聲悶響,沒入了黑暗中,幽深的濃黑仿佛都抖了抖,又歸於寂靜。


    唐無愁長聲道:“何方君子,何不下現身一見。”對麵那人似乎略一猶豫,緩步走了出來。竟是唐鷹,一雙眸子在夜中依然鷹光閃閃。


    唐無愁道:“月黑風高,想不到鷹哥兒雅興不淺,在此閑步,在下多有冒犯,還望莫怪。”


    唐鷹哼了了一聲,“你小心點”,唐鷹雙眼狠狠盯著唐無愁的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我盯上你了。”說完加快腳步,轉瞬便陷入暗夜之中,唐無愁卻清楚地看見,一點血滴從他的胸前滴落。


    唐無愁對著燈光仔細地打量著一枚鐵蒺藜。那是一枚很普通的暗器,黝黑黝黑的,長著六個角,唐門中幾乎人人會用。但是有幾個人能在自己有提防的情況下用它射中自己呢?唐無愁苦笑著,撫了撫肩上的傷口。


    “呯呯呯”唐無愁披衣起身開門,唐心的綠裙飄了進來。


    “一整天不見人,跑哪裏去了嘛。”唐心的小嘴嘟的老高。“我要做事的嘛。”唐無愁輕輕環住她,溫溫暖暖的。


    “不是說好陪人家的嘛,怎麽又跑去辦事?要不,明天我跟你一起去辦。”


    “嗬嗬,別鬧了。”唐無愁啄了一下她的耳珠“等這陣忙過了,我就去跟老祖宗說。”唐心故意道:“說什麽呀?”“說我們的婚事啊,等事情完了,我們就完婚,好麽?”


    “才不要哩`````”唐心臉紅紅的掙脫了他的懷抱,奪門出去。


    “愁哥兒,早啊。”天字堂的房門口,天字堂堂主唐鶴笑容可掬地打著招呼。“鶴堂主,你早。”唐無愁一邊還禮,一邊和唐鶴往裏讓。


    “悉哥兒,從老祖宗讓你查內鬼開始,我就知道你第一個來的就是我這天字堂。”唐鶴約莫五十多歲,身軀已經發福,紅光滿麵的臉上,一對小胡子格外的顯眼。


    “哦?”唐無愁端起茶碗,不知道他什麽意思。


    “哈,愁哥兒莫要誤會”唐鶴端起茶碗,輕輕地吹著茶葉。“天字堂說穿了就是個管家的。唐家堡**外外,男女老少、雞毛蒜皮的事,老頭子多少都略知一二。愁哥兒要查,自然從我這裏下手了。”唐門內四糖中,天字堂職屬人事管理登記、財帛收入支出預算等雜務,沒有多大的實權,唐鶴自比管家,倒也貼切。


    “人都道鶴堂主您精明細心,唐門內外,事無巨細,沒有什麽能逃不過你的法眼。”躺無愁笑道。唐鶴哈哈大笑道:“精明細心倒愧不敢當。愁哥兒你年紀輕輕便名列六閣,次番更是被委以重任,查出奸細後,自是大功一件。前途不可限量啊。”


    唐無愁苦笑道:“這話若是別人說來,我權當笑話來聽。怎麽鶴堂主你也消遣我?著奸細在唐門中一藏就是十年,自然隱匿的非常穩妥。一時半會想把他挖出來談何容易啊。而且,老祖宗正為這事煩心著呢,稍有一點差池,嘿嘿,說不得,兄弟吃飯的家夥隻好搬搬家了”


    唐鶴點點頭道:“怪隻怪著奸細著實可惡,害的大家寢食難安。愁歌兒早日把他揪出來,也為咱們出了這口惡氣。”忽又壓低聲音道:“愁哥兒可有懷疑的對象?”


    唐無愁放下茶盞,搖了搖頭:“暫時還沒有呢,否則我也不會一大早跑來麻煩鶴堂主了。我想看看十年來唐門罩入的弟子中,現在在堡內任職的人員的資料。”


    唐鶴道:“這個我早為愁哥兒準備好了,來人。”他說著拍了拍手,便有一人手捧著一竹藍文件走進來。“這便是十年來唐家招入的外姓弟子中,現在在堡內供職的人員資料。十年來,唐門共招收外姓弟子三百七十八人,在外堂供職的現有二百五十二人,調入內堂的堡內的有七十四人,另外五十二人,唉都為唐門殉職了。”


    唐無愁看了一眼滿滿實實的竹藍道:“麻煩鶴堂主了”唐鶴道:“哪裏的話,舉手之牢。在說,我也盼早點揪住這個奸細來啊。好了,愁哥兒你慢慢看,老頭子有事就不奉陪了。有什麽需要就吩咐下去。”說著,便踱出房門。


    唐鶴幾定的資料什麽細致:性別、姓名、生辰、喜好、何時入門,師於何人都一一列出。從入唐門前的家世背景,到以後的任職升遷,沒一項後麵都有唐鶴的親筆批示。唐無愁暗暗佩服:著唐門上下五百多人,每人都有一份檔案,而每一次人事調動,唐鶴都親自批檢,做事到也說的上一絲不苟了。


    七十多本檔案,看了一整天才堪堪看完,唐無愁隻覺雙眼刺痛,頭皮麻木。出了天字堂,便直奔唐一塵的那棟小樓。


    “愁哥兒”一條白影攔住去路,是唐遠影“這麽著急去哪裏啊?”唐無愁皺皺眉,他不喜歡唐遠影,他和他同父異母的哥哥除了樣貌沒有一點相像的地方;他也不怕唐遠影,唐門中最不怕唐運影的人中,他絕對是第一個。


    “是不是直著去會我妹子?”唐遠影見他不答話,又挨近了上步,唐無愁與唐心的戀情,全唐門都知,倒不是什麽秘密。


    “哎”唐無愁歎道:“這兩天為查內鬼的事忙的焦頭額,哪顧得上這些。”


    “是嗎?昨天還有人見到你在CD府悠哉悠哉。”唐遠影身後閃出一個,雙眼發出淩厲的光,是唐鷹。


    “哦,我的行蹤大概不必通知鷹哥兒吧。”唐無愁嘴角揚了揚道“聽說最近竹林裏有夜梟出沒,鷹哥兒晚上沒事還是早點睡好,免得被啄了眼睛。”


    唐鷹的手揚了揚,仿佛要發作,卻被唐遠影拉住,“愁哥兒的身手可俊著呢,我們都擦亮眼睛等著看你如何揪出這內鬼。”唐遠影說完便閃身離去。


    五、


    一大早,唐無愁便到了天字房,唐鶴尚未到,唐無愁隻好自己對那堆卷宗翻來翻去。


    驀地,唐無愁眼睛一亮,從裏麵抽出一張比其他略薄的檔案來。


    唐鷹:男,未年七月初四生。


    原名張鷹,其父張旺,彭縣人氏,木匠,世居彭縣。早亡,餘妻丁氏與獨子張鷹。


    十一歲入唐門。


    師父:唐元,唐門內堂玄字堂副使,擅使飛鏢,卒於丙子年九月二十。


    性格:內向孤僻,不喜與人結交。


    武功:擅使各類飛鏢。


    嗜好:飲酒,靜坐。


    供職:丁卯年三初七任竹林三關左關莊丁。乙末年二月十四卸任,供六閣行走。


    唐無愁合上卷宗,喃喃自語道:“居然從未調到外堂任職,這家夥倒是夠幸運的了。”


    “哈哈,愁哥兒,你可夠早的啊。”唐鶴推門而進,臉上隨時都綻放著紅光。


    “沒辦法,為老祖宗辦事,哪能掉以輕心啊。”唐無愁笑道。


    唐鶴瞟了瞟案上的卷宗道:“怎麽樣,愁哥兒,可有頭緒了麽?”唐無愁苦笑道:“不瞞鶴堂主說,昨日看了一整天資料,真是頭大如鬥,直至此刻腦子裏仍是密密麻麻地人名,哪有半點頭緒。”


    唐鶴點了點頭道:“不錯,如此大海撈針一般,倒的確難找。”唐無愁道:“最難的還是這個個平日裏都是披心瀝膽,赤血忠心的好兄弟,教人懷疑哪個都不是。”唐鶴哈哈笑道:“如此才需你愁哥兒的慧眼,分出哪個是魚目,哪個是真珠啊。”


    唐無愁笑道:“慧眼我倒是沒有的,卻有辦法讓那奸細自己出來現形”唐鶴大喜:“愁哥兒有何妙計?”


    唐無愁呷了口茶道:“兄弟在想,這那奸細所持者,不外乎對我唐六防衛事務熟悉,鶴堂主你也知道,唐家堡外竹林三關雖說防守嚴密,可極少變動,據探報所說,趙無極的初五行動就是要利用我們一成不變的缺點,從薄弱處直攻唐家堡,相信,近幾日就會有行動。”


    唐鶴眼皮跳了幾下,唐無愁輕笑道:“此事已屬機密,但鶴堂主你不是外人,也不致泄露”頓了一頓,道:“當然,我等也非死人,自然


    不會束手待斃,肯定會有變動,可是整個防衛係統龐繁無比,若大麵積調動,恐怕時日已來有及,若隻在小範圍凋動,又於事無補。如果能得知趙無極行動計劃,知道他將從何處攻擊,那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唐鶴道:“關鍵是如何才能得知趙無極怎麽走步棋。”


    唐無愁道:“所以這才需要那奸細親自現形。”忽然壓低聲音道“兄弟在想,如果把這七十四人全從崗上撤下來,閑置三五日,再一邊向外散布消息,宣稱整頓防務,那奸細著急,定會與趙無極聯係,如此一來,咱們就等在後麵看誰露出尾巴了。”


    唐鶴拍掌笑道:“此計大妙,不過``````忽臉有憂色道:“老祖宗曾叮囑過,不要把事情鬧大,如此一來,恐怕```````”唐無愁笑道:“老祖宗那裏自由我去說,而今最首要的卻是要借鶴堂主之力巧借東風——如何向外布下消息,說來可萬分緊要,如果太實,搞得人心不安便十分不好;但若太虛,又不免使那奸細懷疑而不上鉤,唐門中,若論眼界最熟,人際最廣,辦事最妥貼的,除了鶴堂主沒有二選,所以``````哈哈。”


    唐鶴也開懷笑道:“想不到今日為那小賊竟要做一次造謠生事之人。愁哥兒放心,此事包在老頭子身上,事不宜遲,我這就去準備。”


    唐無愁拱手道:“捉住此賊,鶴堂主當是首功。“


    唐無愁望著唐鶴的背影,微微冷笑,手持起唐鷹的檔案,疾步穿過幾個院子,來到一所房門外,輕輕敲了敲門。


    “誰?”門裏傳來一聲暗喝。


    “唐無愁”唐無愁氣定神閑地道。


    房門吱呀開啟,一個妖豔的紅衣女子狼狽奔出,邊走邊扣著衣服扣子。唐遠影泛著青光的眸子很顯然正生氣被打擾“什麽事?”


    唐無愁晃了晃手上的卷宗道:“奸細查出來了。”


    從唐遠影記中出來後唐無愁便沒歇下。背負著雙手四處亂逛,不知不覺,竟到了翡翠湖邊。


    翡翠湖四麵竹林環繞,從外麵極?遜⑾終庥納畹鬧窳種芯褂腥緔舜笠緩泊。斜陽從竹梢射進來,湖麵綠波瀲灩。抬頭望遠處扁舟穿梭,低頭見魚蝦嬉戲。唐無愁信步倘佯於湖岸邊,隻覺輕風徐徐,飄飄欲仙?


    忽然一陣劈裏啪啦砍竹聲傳來,一人正在湖邊砍竹。唐無愁走近一看,卻是唐孤帆,唐孤帆手持彎刀,揮汗如雨,滿地枝杈狼藉。他身上也濺了不少殘葉碎屑,卻渾然不覺,正一刀刀劈的起勁。


    唐無愁見他旁邊已經推起了二三十根長竹,失笑道:“你什麽時候改行做了篾匠?砍這麽多竹子幹嘛?”唐孤帆轉身見是他,拾起衣袖擦了擦汗,笑道:“你怎麽也跑出來了。”唐無愁道:“心中煩惡,出來吹吹風。”


    唐孤帆棄了彎刀道:“我那小樓,還是我母親在的時候起的了。這幾天我打算親自動手另蓋一座。哪知道如此費勁,罷了,明天叫別人弄去吧。”說著,拍了拍身上的塵土與唐無愁在湖邊尋了塊石頭坐下。


    唐孤帆道:“此刻你居然還有心情來吹風,莫非查出內鬼了?”唐無愁道:“恩,已有了些眉目。估計近兩日會有分曉。”唐孤帆笑道:“那就好得很,有人可是迫不及待地做新娘嘍。”唐無愁想起唐心,心中柔柔地一蕩,如眼前這潭碧水直蕩開去。


    忽有漁歌和風送來,唐孤帆舉目眺望,湖麵霞光澄澄,綠竹演漾。太陽並沒忘記這隱藏於叢林深處的翡翠,毫無吝嗇的襯托著她的萬種風情。唐一塵忽然幽幽歎了口氣:“時間過的真快啊。”


    唐無愁一楞,隻聽唐孤帆笑道:“還記得咱們小時候的事麽?”唐無愁“唔”了一聲,依舊沒答。


    唐孤帆道:“我記得你剛來唐家時可比我矮了許多,想不到這幾年你躥得和我一般高了。”唐無愁道:“那是你記錯了,我從來都是這麽高。”


    唐孤帆忽然“咯”笑了起來,唐無愁道:“有什麽好笑?”唐孤帆邊笑邊道“你還記得那次,你和我中午來此遊水,泡了半天上岸是才發現衣服不見了,尋來尋去,隻找到了一件小衣……”唐無愁“砰”地一拳捶在他肩膀上道:“你還說呢,我讓你先回去給我取衣服,你卻一去不回。”唐孤帆一臉無辜道:“我一進家門就被娘拉去罰跪了,再說我不是托小心眼跟你送去了嗎?”


    唐無愁大為火光道:“什麽人不好托,偏偏叫個小姑娘。我看你小子多半是存心看我好戲。”唐孤帆大笑道:“我當時在罰跪,哪裏去找人。再說我那妹子冰雪聰明、乖巧伶俐,托給她我才放心嘛。”唐無愁道:“聰明什麽,哪個毛丫頭居然……居然拿了一套女孩穿的裙子來,還唯恐天下不知地大喊‘無愁哥哥,我給你送衣服來了’……”說到最後,唐無愁也忍不住笑起來。


    二人大笑一陣,笑的有些累了,便倒在了湖岸的青草上,誰也不再說話。隻看著天上的白雲一朵朵飄過。


    過了良久唐一塵才輕輕道:“一切仿佛就在昨日一般。可轉眼小心眼都該出嫁了。這麽些年,好多事、好多人,都像這天上的浮雲般悄悄的改變了。”唐無愁淡淡道:“可有些事,有些人,就像著湖水、竹林一樣,永遠也不會改變。”


    唐一塵望了望身邊這位摯友,嘴唇動了動,終究沒說出話來。


    六:


    唐無愁發現自己站在一條岔道上,兩邊都是雲遮霧罩,看不清未來。唐無愁咬了咬牙,向著左邊那條走去。


    前麵有人,唐無愁定睛細看,竟然是唐不染和唐鷹。唐無愁轉身逃向另一條路。一個白須飄飄的老人正對他微笑。“師父”唐無愁看著趙無極,有點害怕。


    趙無極突然伸手向他頭頂拍來“叛徒,你竟敢背叛我!”“我沒有!”唐無愁叫道。趙無極根本不聽他解釋,雙手惡狠狠地抓向他。


    唐無愁向身後退回,後麵站著唐孤帆和唐心。“孤帆救我!”唐無愁用盡力去握唐孤帆的手,唐孤帆也伸出手拉住他,溫暖溫暖的。唐無愁心裏塌實了許多。


    驀地,唐孤帆的手驟然變的冰涼,唐無愁大驚,抬頭看唐孤帆不知和時變幻成血盆大口的惡魔,陰森森的獠牙發著幽藍的光,對著他的咽喉猛地咬了下來!


    唐無愁大駭,想叫卻發不出聲音,想掙紮去動彈不了。隻覺全身力氣一點點被吸幹,如同在一個泥潭裏,一點一點沉陷下去……


    一夜噩夢!


    唐無愁猛地從床上坐起,長長地喘者粗氣。身上的衣服被冷汗浸濕後一塊一塊粘在身上。突然,唐無愁如同記起了什麽似的,向懷裏一陣摸索,懷中空空如也。他跳下床把衣服一陣亂翻,最後點亮燈,桌角、床下四處探照。


    沒有!唐無愁如墜冰窖,頹然坐倒在床緣上,身上還沒幹透的冷汗再度湧出。那張趙無極傳給他命令的紙條竟然不翼而飛了!


    “砰…砰砰!”突如其來的敲門聲嚇了唐無愁一大跳,“誰?”唐無愁的聲音有些顫。


    “愁……哥兒,出事了!”外麵那人的聲音卻比他還顫抖的厲害的多。“鶴堂主````鶴堂主他遇刺被害了!”


    唐鶴倒在唐無愁看資料的那張案前,安安靜靜的現場沒有絲毫打鬥的痕跡。唐鶴的臉很平靜,沒有一點驚訝和扭曲,隻是因失血過多而失去了往日的紅潤,變的蒼白無比。一柄黃銅匕首齊柄準確插在他心髒處。血從傷口中湧出來,流得他全身上下都是,傷口上還可以見到一些血泡,整個房間被濃濃的血腥味充斥著。


    “一刀致命”唐無愁仔細觀察著唐鶴的屍體,想不出為什麽有人會殺他。


    “最先發現屍體的是誰?”唐無愁問。“是巡夜的唐福和唐千?薄壩忻揮匈鞅ɡ獻孀塚俊薄疤旎刮戳粒不敢驚動老祖宗。?


    門口突然起了一陣騷動,有人走進來,是唐不染和唐鷹。“怎麽回事?”唐不染盯著唐無愁問。唐無愁搖了搖頭,眼光忽地落在唐鶴的右手上。


    “這是什麽?”唐不染順著他的眼光瞧去,隻見唐鶴右手的食指和拇指緊捏在一起。唐不染蹲下身,掰開唐鶴的手從裏麵取出一小塊紙屑來。


    唐無愁的心差點跳了出來!他一眼就認出了那張紙屑正是從他那張紙條上撕下的。這種宣紙整個唐門都沒有。“應該是什麽信筏之類的碎屑吧!”唐無愁竭力保持著鎮定。


    “凶手竟在唐家堡內刺死鶴堂主之後飄然無蹤。而且,據我所知,鶴堂主這兩天正協助愁哥兒你調查奸細,難道你不覺得蹊蹺嗎?”唐鷹不陰不陽地冒了一句。


    “沒什麽蹊蹺的。”唐無愁道。“鶴堂主這兩天的確正和我查辦奸細的事,而且,已稍有眉目了。”頓了一頓,唐無愁又道:“從現場來看,沒有打鬥的痕跡,鶴堂主又是一刀致命,證明了凶手是個鶴堂主熟悉的人,至少也認識,而且凶手是個高手,否則鶴堂主不會連呼叫都來不及。凶手在鶴堂主死後從他手裏撕走了張紙。有理由相信凶手就是那內奸。正因為鶴堂主發現了不可告人的秘密,他才痛下殺手。”


    唐無影點了點頭,似乎很滿意唐無愁的推斷。“這裏的事我會向奶奶說清楚。查內奸已經到了緊要關頭了,我不希望有人煽風點火,擾亂人心。”眾人被他冷冷的眼光一掃,紛紛低下了頭。


    回到房中,天已大亮。唐無愁再無睡意,怔怔地坐著發神,腦中猶如一團亂麻一般:究竟是誰殺了唐鶴?自己的那張紙條又到了何處?這個神秘人到底是敵是友?難道是趙無極安插的另外一個臥底麽?可為什麽自己從來沒聽說過……


    “呼”門被推開,唐以還沒撲到他懷裏,已先哭了出來,嗚……我……我好怕……”唐心哽咽著道“鶴叔叔一直待我……待我很好,可是……可是他現在竟然……,我好怕,我怕你也會……也會出事……不要再查了……好麽?”


    “不會的,沒事的,”唐無愁輕撫著唐心的背,像是安慰她又像是安慰自己的,“不會有事的,過了今天,一切都將結束,過了今天就好了……“


    用過早點後,唐無愁又開始毫無目的地亂逛,唐家堡這兩天潛流暗湧.風雲密布,所有人見了他都躲躲閃閃地避之不及.唐無愁仿佛不知,依舊我行我素,晌午時分,又到了天字堂門口.唐無愁便停在那裏,怔怔地想著心事,又好似等待著什麽。


    “撲棱棱。”一隻鴿子不知從何處飛來,停在他肩膀上,唐無愁皺皺眉,伸手去取鴿腿上的竹筒。


    一隻手從後麵伸出來,就在他的手未觸到鴿子前將鴿子牢牢攥住,鴿子無力地撲閃了兩下,發出一聲悲鳴,驚恐地睜著雙眼,不知發生了什麽事,“哈哈……”唐鷹得意的大笑,“唐無愁,看你這次還有什麽話好說.”


    唐無愁談談道:“有什麽好說的,?快把鴿子還給我.裏麵可是機密牢情出了岔子,可擔不起責任.”


    “機密牢情?”唐鷹笑得更肆無忌憚。“恐怕是愁哥兒你的機密吧,我看,我們還是去見老祖宗吧。她老人家可急著知道,到底誰才是那萬惡不赦的內奸。


    唐無愁緊緊地皺著眉,終於舒開道:“也罷,正好我也有要事要見老祖宗。”


    偌大的廳堂裏隻因比往日少了許多人而顯得空空蕩蕩,兩排燭光搖搖晃晃,忽明忽暗地映著老祖宗那深不可測的臉。


    “老祖宗,”唐鷹把從鴿子腿上取下的竹筒雙手遞上。“這就是唐無愁串通外人背叛唐門的證據。”


    老祖宗沒伸手去接。隻是皺著眉疑惑地看著唐無愁。“贏哥兒恐怕弄錯了,這是我外堂弟子昨日劫獲的一份重要情報。”唐無愁談談地回答。


    “嘿嘿,事已到此,唐無愁你還想狡辨嗎?”唐無愁的篤定讓他有些心虛。“誰是誰非,老祖宗一看不就明了嗎?”唐無愁道。


    “唉!也不知你們倆搞什麽鬼。我早已老眼昏花了,哪還認得清什麽字啊。遠影,你念給我聽吧。”老祖宗微微歎了口氣。


    唐遠影接過竹筒,看了看上麵的蠟封是新的,才擰開蓋,取出一卷紙條。裏麵居然是兩張紙,一張小的卷在另一張大的外麵。唐遠影展開小紙條,輕輕念道:“‘屬下唐明八月二十八日探報:屬下於本日查獲密函的一封,事關重大,不敢擅斷,特飛鴿傳於堂主唐無愁,有拾得者,請盡快轉交。十萬火急’。奶奶,這的確是咱們用來傳遞消息的紙簽。上麵還有唐家特製的竹章為記。”老祖宗點了點頭,看了唐鷹一眼。唐鷹冷汗涔涔,隱隱覺得不妙,卻又不知何外不妙。


    唐遠影展開大的紙張,卻是張信函.唐遠影隻看了一眼,臉色攸地變的鐵青,“好你個唐鷹,當日唐無愁告訴我你是奸細時我還不信.想不到你……”“遠影!”老祖宗喝道,聲音不大,卻蓋住了唐遠影的咆哮。“信上到底說什麽,你念來聽聽啊。”


    唐遠影惡狠狠地瞪了唐鷹一眼。唐鷹不知所措,也想聽聽信上究竟寫了什麽。


    “張鷹吾侄:汝前日飛鴿來報道唐門近日防衛大大調整。若按以前路線恐遭埋伏。叔左思右想,覺得其中有詐,照汝以前所提供之情報來看,唐門已有三年不曾調動防衛了。若要調整,決非一兩日之功。恐怕此乃打草驚蛇之計,若真如此,則汝危矣。故叔決意將行動時間提至八月二十九日末時,仍由翡翠湖東進襲,汝可於唐家堡內放火接應。此舉若一舉剿清唐門,汝定為川中之主.切記,切記.叔無極手紮.”


    唐鷹“撲通”撲倒在地,“不是我,真的不是我,老祖宗,他…他冤枉我……”唐遠影伸腳一踢,唐鷹向後跌飛出三丈。


    “張鷹張大俠,原來你想做川中之主啊。”唐遠影有步步逼向唐鷹,雙手猛地叉住他脖,似乎要將他撕碎才心甘。


    “不是我``真的``不是```”唐鷹無力的掙紮著,喉頭赫赫做響。恐懼讓他忘記了自己是一個身懷武功武林高手,隻是徒勞地揮動著四肢。不一會兒,便伸直雙腿呼吸停止了。


    “想不到……,唉!”唐無愁歎了口氣道:“若照信中所說,則翡翠湖危矣,趙無極當真老奸巨猾,憑著書信也能看透我的計策。”


    “奶奶,”唐遠影道,“我立即與各內堂主去翡翠湖東岸埋伏。趙無極不來則已,若是敢來,定叫他有來無歸。”說完便匆匆而去。


    八、


    唐不染一走廳堂中更顯的空寂。老祖宗眉頭緊蹙,半睜著雙眼,默然不語。唐無愁也不敢開口。一時間聲息全無,隻有偶爾一兩聲燭花爆裂的聲響。


    忽地一聲清亮的聲音傳來“孩兒唐一塵跟奶奶請安,”話音剛落,一人緩步走了進來,青袍玉帶,麵若塗脂,頭束紫金冠,腳踏皂底靴,渾身上下纖塵不染,正是唐孤帆。


    唐無愁呆呆地看著唐孤帆,這個與平日醉生夢死、放浪形骸的唐孤帆叛若兩麵人的孤帆。默然無語。


    唐孤帆不疾不徐,氣定神閑地緩緩走進來,走到近處才道:“孩子得聞內奸作亂,怕奶奶受了驚擾。特來給奶奶請安,奶奶萬福金安。”他口稱請安,卻絲毫沒有行禮的意思。


    老祖宗定定地望著他,仿佛突然不認識眼前此人,正是她的嫡親孫兒,半響忽然狂笑起來。“原來如此……。很好,很好,你們所謂的好戲。連我都給瞞過了。哈哈。”


    唐一塵微笑道:“奶奶倒莫怪他,從始至終他都不知原委,”老祖宗笑得厲害:“是麽,原來他不過被你利用而已,哈哈,果不愧是我的奶孫兒,咳咳咳……。”笑得最後,竟急速地咳了起來,一下一下地全身抽搐著,


    唐一塵,眉毛跳了一跳,旋即又笑道:“奶奶過獎了,你老人家就不用再咳了,我既然能站在這裏,外麵那些阿貓阿狗早就被我清除了。”


    老祖宗果然停頓了一下,又幹咳了兩聲才起頭來,兩眼空空洞洞地瞪著前方,半響才道:“為這一天,你等劃了很久了吧內外這一意隱忍的性子,倒和你父親如出一轍。”


    唐一塵道:“也不是太久,七年而已。”七年前,當含煙被你趕出唐家之時,我悲痛欲絕,長醉終日,每日以酒洗麵,暗罵自己懦弱無能,連自己的愛人都留不住。”


    老祖宗道:“原來是為了那個女子,唉!其實那女子本也是是個好姑娘,隻可惜你貴為一門之掌者,如何能娶一具漂泊江湖,來曆不明的女子呢?”


    唐一塵沒理念她道:“後來有一天我忽然明白了,要想做我自己,必須拿回一樣東西—權力。沒有權力,我這掌門就好比是掉了牙齒的狼不過是廢物個一個。從十三歲那年,爹爹病故開始,我就繼承了唐家的事業,那時候小,什麽也不懂。事事都要請教奶奶你,哈,於是權力這被你這麽一點一點地拿去了,現在我長大了,想拿回來了,但我知道你萬萬不肯輕易答應的。


    老祖宗道:“早知道你這麽想,我就把這擔子交給你了,這幾年我老的太快了,連牙都掉的差不多了,早就有點力不從心哪!”


    唐一塵抽了根椅子坐下道:“想明白了,我就開始準備,我突然發現,經過那麽一段消沉的日子,唐門上上下下居然全都以為我一蹶不振了。哈哈,奶奶你是知道的,一個人若是不惹人注意,辦起事來是多麽煩利。很快我就把唐家裏裏外外摸了個透。”


    老祖宗道:“不錯,那時候你突然什麽都不管,連我都以為你從此寄情山水,遊戲風塵了,沒想到你所謀甚遠啊。”


    唐一塵笑了笑道:“我雖然把唐門上下摸了個透,可是卻絲毫不敢輕舉妄動,因為那時候奶奶你威望正高,精力又旺,可以說是無隙可趁,而且你身邊的護衛更是蜜蜜實實的,別的不說,就光我那寶貝弟弟和唐鷹,兩人我就拿他們沒辦法,他們倆雖然一個比一個笨,但論起武功可比我強多了。”


    老祖宗道:“若論起心計,全唐門可沒一個比的過你。”


    唐一塵道:“所以我隻有等,等機會出現,終於讓我等到了,趙無極的‘六月行動’實際上三年前就籌備好了,也就是說,三年前,他對我唐家的防衛情況就了如指掌,他之所以遲遲不動手,一是當時七派聯盟結成不久,人心還不穩;二呢,是他派的臥底還沒打進唐家高層,唐家堡內還沒有絕對的照應,趙無極不世梟雄,做事簡直謹慎至極,沒有八成把握的事,絕對不肯幹。”


    老祖宗微笑道:“他和你之間,到是有不少共同之處。”


    唐一塵道:“所以他寧肯送掉‘風雲八騎’,也要無愁踏著這個台階爬上去,初五行動,嘿嘿,你以為他是在初五動手麽?錯了,是從無愁入選內閣開始第五天”


    老祖宗哦了一聲:“看來你知道的還真不少。”


    唐一塵道:“有時候,我也覺得自己知道的太多了,奶奶你雖然把無愁召進了六閣,可是對他終究不放心,你讓他去查內鬼,卻讓唐鷹去查他,嘿嘿,要讓唐鷹去暗殺個人什麽的,那絕對曆害,若是耍起手段,怎麽會是一個在爾虞我詐的江湖中?蜆齬齔齙耐饊錳彌韉畝允幟兀俊?


    老祖宗長歎一聲道:“我也認為自己這著棋走的差勁之至。”


    唐一塵點頭道:“一步走錯,全盤比皆輸,唐鷹接到命令,卻不知從何下手,隻好選擇了自以為很聰明,但其實卻蠢到家的方法,寸不不離的跟著無愁,於是被無愁帶著一趟CD一趟翡翠湖地亂轉,轉到他暈頭轉向,最後連自己怎麽死的都莫名其妙。”


    老祖宗道:“他曾經跟我說無愁曾與外界接觸,又是怎麽回事?”


    唐一塵笑道:“他說的是那茶館裏的那碗吧,那根本就是我唐門外堂中一個用於傳遞情報的據點,他順著那裏查,自然毫無頭緒了,而且,沒有那碗茶,哪裏來的那封趙無極寫給他侄兒張鷹的信呢?”


    老祖宗道:“那唐鷹又是怎麽死的,你為什麽要殺他呢?”


    唐一塵道:“這就要怪無愁了,他眼看著唐鷹進了套,心中一高興,得意忘形,意把趙無極傳給他的紙條搞掉在天字房了,幸好我發現的及時,否則的話,隻怕前功盡棄了。”


    老祖宗道:“從頭到尾,你都看得清清楚楚。”


    唐一塵道:“其實這道理很簡單,你在明處,別人在暗處,你自然看不到別人;反過來若你在暗處,別人在明處,那麽別人的一舉一動你就盡收眼底了,隻不過很少有人願意從風風光光的明處退到暗處來。”


    老祖宗道:“這麽說來,遠影此時應該與趙無極對上了?”


    唐一塵道:“多半如此,趙無極此次精英盡出,意在一舉掃平,真不在此正雄霸江湖,可是遠影和各內堂好手,若能提半個時辰到達翡翠湖,以他們設陷阱機關的身手,相信趙無極絕不對討了好去,不過不管結果怎麽樣,他們回來時,唐門已是另一個唐門了。”


    老祖宗默然半響,長長吐了一口氣道:“這些年來,這努力操持著這份祖宗傳下來的基業,無時無刻不提心吊膽,小心翼翼,如臨深淵,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如今你也長大了,我也該享兩年清福了,也罷,你打算如何安置我呢?”


    唐一塵道:“孩兒前幾日已命人於翡翠湖邊搭好一座竹樓,依湖而建,清幽怡人,奶奶定住得適意,奶奶若沒有疑問的話,這就起程吧。”


    老祖宗默道:“我是沒疑問了,不知別人有沒有呢?”她的目光瞟的是唐無愁。


    唐無愁自從唐一塵進屋後,便仿佛失去知覺了一般,一聲不吭,唐一塵看了看他眼中隱隱有些愧疚。


    老祖宗笑道:從小到大,你們倆便要好得不得好,你避人不理世事的日子裏也隻有他和你走的最近,嘿嘿,可是你早知道他是臥底,隻不過一心利用他而已,我的乖孫兒,這一點,你可是青出於藍啊.


    唐無愁依舊沒說話,隻是眼皮翻了翻,似乎想從唐一塵眼中尋找答案,唐一塵慌忙轉開目光,輕輕道:“我說過,這些年來,好多人,好多事,都改變了”


    背後罡風忽起!老祖宗出手了!她要的就是唐一塵心神渙散的這一刻,她要證明,她雖老了,但還沒老到任人宰割的地步!


    唐一塵隻覺強烈的勁風似乎把他的背心都已烤灼,如山如海的氣流居然像繩索一般捆縛住了他的手腳,連掙紮都掙紮不動,就在這時,一人猛地衝上來,抱住他身子一滾,自己背上卻受了重重一擊。


    是唐無愁!唐無愁“哇”地噴出一口鮮血,臉如金紙卻依舊笑著道:“我也說過,有些人,有些事,永遠也不會變。”


    尾聲、


    一葉扁舟係在江邊的一棵枯樹上,在清晨的水霧中時隱時現,兩岸樹上的枯葉都已落盡,隻剩下光禿禿的樹枝空空地伸著,仿佛向世人指引著什麽,又仿佛向世人詢問著什麽。


    “哈哈哈”長笑聲中,一人從船艙中閃了出來,跳到岸上,“走了,走了。”


    “一塵哥哥,你真的走了嗎?”一個綠衫女子扶著一名白衣男子走出船艙,男子的臉色蒼白,時不時還咳嗽兩聲。


    “喜酒已喝過,最後一壇竹心蓮都喝幹了,再不走幹嘛,難不成看著你們抱娃娃麽?”唐一塵哈哈大笑。


    “一塵哥哥哥你再說你`````”唐心的臉紅紅的,似乎欲轉身離去,但看了看身邊的男子,反而依偎的更緊。


    “小心眼,你好好看好你老公啊,這小子,恐怕下半輩子都咳著過了,不過有失必有得,你看他臉色白淨,不知比以前俊了多少,嗬嗬......


    “幸虧老祖宗真的老了,竭力也隻能拍出一掌,否則我真受不了.....咳`咳.....唐無愁道。


    “嗯,她嫁入唐家前是江南雷家的小姐,天雷掌法倒也曆害”唐一塵道。


    “回去好好做你的堂門吧,老祖宗有句話說的不錯,權力是別人給的,權力越大,責任越大,你的一舉一動可都係著好幾百人命呢!”唐無愁笑著道。


    “行了”唐一塵解開了小舟的纜繩“擔心你自己吧,趙無極這次元氣大傷,罪魁禍首是你,雖然我對外稱你已死了,但以他的作風,肯定不會讓你好過,好了,我回去做掌門去了,隻可惜再也喝不到小心眼的竹心蓮了。”


    小舟已漸漸遠去,唐一塵都沒回頭,隻是昂起頭,讓風吹幹眼角的淚痕。


    “有些人,有些事,永遠也不會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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