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安陽
……
“把堂小少爺也請到這輛車上來罷！”曹玉怡自己抱著團團，回身吩咐道。
“是！”兩個小丫頭應了，轉身朝後麵跑去。
扶太太的靈回祖地，分出去的大房原本也該一起回去的，大少爺和大少奶奶卻胡亂找了些理由隻送個庶長子過來。
曹玉怡隻看那孩子不過三歲就一副畏畏縮縮的像，就知道他在大房必定過的不好了。
當年大房的庶長子也是老太爺親自取的名字，因著是李家的第一個男孫，老太爺當時想必也是極其高興的，取了一個“盛”字。
李顥盛被送過來的時候，隨行的隻一個媽媽並一大一小兩個丫頭，統共帶了兩個不大的箱籠，怕是連李府體麵些的管事下人們都比他的東西多了。
“小盛，你今年幾歲了？”曹玉怡笑著柔聲問道。
李顥盛上車後就不時的偷眼朝曹玉怡和曹玉怡親自抱在懷裏的團團身上瞄，雙手抓著長褂，無意識的揉搓著，聽了曹玉怡的問話，嘴唇動了動，卻沒發出聲音。
跟上馬車的那個大些的丫鬟隻顧著自己新奇的東張西望，也沒幫李顥盛解圍。
“這是小弟弟，等他長大了，你就帶他玩，好不好？”曹玉怡在心裏搖了搖頭，繼續說道。
“好！”出乎曹玉怡意料，李顥盛居然小聲應了。
曹玉怡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把團團放在馬車中間的小搖籃裏。
李顥盛拘謹的看了曹玉怡一眼，慢慢的溜下了坐板，趴在搖籃邊上，小心的伸出一根手指輕輕觸碰嬰兒。
團團揮舞著小胖手捉住了李顥盛的手指頭，“咯咯”笑著往嘴裏賽去。
“不能吃！”李顥盛快速的把手縮回來，認真的說道。
曹玉怡在一旁溫和的笑著，什麽也不打算說……
走之前，老太太做主，願意走的下人，也不要贖金，隻要品行端正的，當場就燒了身契，留下來的，撿忠厚老實又可靠的留了幾家子負責看守京城的宅子，如此，再加上之前大房分去了些下人，又很是打發了一批，帶回安陽的下人已經不多了，就連曹玉怡身邊，也少了好幾個大丫頭，老太太說安陽情況不明，怕耽擱了到了年齡的大丫頭，離開前，也一並都許了人，曹玉怡問過李旭燁的意思後，四個一等大丫頭裏水桃、蓮香，二等丫頭裏春兒、翠萱等都報給了老太太，有兩家父母私下裏已經相看好了的，直管求了老太太，老太太也都是無不允的……
如此一來，團團從出生到現在，府裏一直事多，也沒來的添人手，曹玉怡身邊的人手就有些緊張了，隻曹玉怡卻是願意的，這樣反而有更多的機會親自帶著自己的孩子！
路上的生活是十分單調的，每日早晚去給老太爺和老太太請安，後來曹玉怡因著暈船身子不適，連這項也免了；白日行船，晚上就歇著船上，隻幾個管事下船去添置日常所需，走了一個多月的時候，本身就暈車又暈船的曹玉怡幾乎是吐得天昏地暗。
“這樣不行，下次靠岸是在哪裏？”李旭燁皺著眉頭問道。
“回世子爺的話，在……”
曹玉怡迷迷糊糊聽到那下人報了一個地名，實在是沒力氣說話，也不再勸李旭燁，又昏昏沉沉的睡過去了。
“先去把隨行的大夫請過來給你們少奶奶看看！”李旭燁吩咐道。
出發前，自然是請大夫給眾人都診過平安脈了，下人裏身子不爽利的都被踢了出來，主子們也都安康才選了吉日上路，後來，曹玉怡有了暈船的跡象，隨行的大夫也過來看了，於這個卻是束手無策了，還不如有經驗的嬤嬤建議好，原本估摸著是船坐久了，惡心想吐的症狀已經好了許多，這幾日卻又突然加重了，真正是吃什麽吐什麽，不過三四日，曹玉怡就渾身發軟，連起身的力氣都沒了。
曹玉怡再次醒來的時候，驚訝的發現老太太居然坐在床頭。
“老太太，您怎麽過來了？哪個沒眼色的驚動了您……”曹玉怡撐著要坐起來，有氣無力的說道。
“快躺著吧！”老太太滿麵笑容的扶著曹玉怡說道，“你們年輕人就是不懂事，也不是第一胎，都有兩個多月的身子，自己還不知道！”
在曹玉怡昏睡的時候，先是隨行的大夫過來看了脈，診出了喜脈，李旭燁馬上派人去報了老太太，停岸的時候，又遣了管事去城裏高價請了兩個大夫過來確認曹玉怡是有了身子，不過因著一路辛苦，身子很是虛弱，於胎兒有些不利罷了，開的也都是安胎補身的方子……先前兩次診脈卻都是因著月份還小，沒診出來！
曹玉怡愣住了，已經有兩個多月身子了！這麽一來的話就是李旭燁回來沒幾天的時候就有了，那一段時間，兩人也確實是頻繁了些，沒成想……
“老太太……”曹玉怡有些羞赧的歪了歪頭。
“好了，你放心休息吧，我已經吩咐下去了，讓行船速度慢下來，這裏離安陽也不遠了，你再忍忍！”老太太歉意的說道。
“謝老太太，孫媳婦兒省的了！”曹玉怡溫順的應了。
老太太又交代了幾句，問了曹玉怡想吃什麽等等，好大一會兒才離開。
“少奶奶，用點兒茶水吧！”王媽媽端著茶盤快步走進來，臉上也是掩也掩不住的笑意，“這是世子爺親自上岸去尋來的，在山裏找來的新鮮的野蜂蜜，又問村裏人買了他們自家曬幹的大紅棗泡出來的蜂蜜紅棗茶，您嚐一點兒吧！”
曹玉怡忍著胸口一陣陣的翻騰應了一聲。
一旁的小丫頭手腳伶俐的拿了一個靠枕放在曹玉怡身後，扶著曹玉怡坐了起來。
一揭開茶蓋，淡淡的棗香就飄了出來，曹玉怡小口小口的喝了大半杯才放了茶杯。
王媽媽見狀臉上幾乎笑開了一朵花兒。
“媽媽，下次蜂蜜少放些，紅棗多放些罷！”曹玉怡輕皺著眉頭吩咐道。
“是，奴婢記下了！”王媽媽趕緊應了下來，“廚房裏有剛熬的雞湯，油水都撇的幹幹淨淨了，少奶奶，您要用些嗎？”
“不用了，撿時新的蔬菜炒幾個過來給我試試，少放油水！”曹玉怡自己慢慢撫著胸口吩咐道，知道自己有了孩子，就不能任性了，就是難受，多少也得用點兒東西……
王媽媽應了一聲，收拾了茶碗，快步下去安排了……
“感覺怎麽樣？”李旭燁帶著一身濕氣，掀開門簾，大步走了進來。
呼吸間，曹玉怡在李旭燁身上聞到了一股淡淡的清涼味兒，是薄荷葉的味道，胸口的翻滾之感立刻就減弱了不少。
“試試這個，是老太太身邊的嬤嬤告訴我的！”李旭燁從腰間取下一個不大的荷包放到曹玉怡鼻子下麵。
不隻是薄荷的味道，裏麵應該還摻了其他東西，不過確實是有些效果。
曹玉怡深吸了一口氣，柔聲道：“麻煩你了，這個很是管用！”
“團團跟顥盛午睡了，我剛剛去看過了，老太太把倆人接到了前麵的船上，你莫要記掛，等你身子好些了，我們就去抱回來！”李旭燁扶著曹玉怡坐在床頭，小聲說道。
“嗯！”曹玉怡靠在李旭燁懷裏，輕輕應了，自己現在這樣子也確實是顧不得兩個小的了……
這樣又行了半個多月，才到了岸，曹玉怡圓潤的臉蛋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了，走兩步就覺得氣喘，要是再在船上多帶些時日，曹玉怡輕輕摸著已經微微凸出來的小腹，幾乎不敢想象……
安陽李家族人得了消息，早早的就派了馬車和族裏幾個青年才俊在碼頭候著。
“把我的大氅拿過來！”李旭燁拉著馬頭吩咐道。
身邊的小廝應了，去箱籠裏翻了出來，小跑著過來遞給了李旭燁。
李旭燁遠遠的看見曹玉怡在幾個婆子的攙扶下下了船跟在老太爺和老太太身後朝馬車走去，隨手把韁繩遞給了身後的小子，拿著大氅大踏步的走了過去，躬身對老太太輕聲說了幾句。
老太太的額頭上出現了一個“川”字，滿臉不悅，正要說什麽，老太爺抬了抬手，吃力的應道：“去、吧，小、心、些！”
“是，孫兒曉得分寸，請老太太、老太爺放心！”李旭燁行了個禮，繞過老太爺和老太太扶住曹玉怡，用大氅嚴嚴實實的裹起來，單手就抱到了懷裏。
曹玉怡小小的驚呼了一聲，隔著銀鼠皮大氅抓住了李旭燁的衣服。
“莫怕，你的身子怕是坐不得馬車了，我騎馬帶你過去！”李旭燁小聲安慰道。
“老太太？”曹玉怡遲疑的問道。
“老太太已經知曉了，你再睡會兒吧，馬上就到了！”李旭燁輕輕的說道。
曹玉怡“恩”了一聲，本身就不大清明的腦子當然是沒覺察到什麽不對勁兒了。
李旭燁單手牢牢的抱著曹玉怡，翻身上馬，一抖韁繩，在本家的兩個族兄的陪同下跑了起來。
曹玉怡從大氅縫隙裏看著李旭燁堅硬的側臉，感受到身下胳膊傳來力度，心裏忽的就平靜下來，慢慢的陷入了沉睡……
“老爺，如此，在族人裏怕是要引起非議了……”老太太沉著臉說道。
“罷了，今時不同往日，你我又不是風風光光的榮歸故裏，有什麽好計較的，而況，如今旭兒也大了，難道他不會想……”老太爺擰著頭慢慢的勸道。
老太太心裏一堵，沉默了下去，安靜的伺候著老太爺上了馬車……
安陽的日子比曹玉怡想象中好過許多，李家祖地其實更像一個小村子，村裏幾乎所有的人家都姓李，有莊嚴的祠堂和祖墳，每年在外經商或為官的李家族人都會拿錢回來維修祠堂或者擴買祖墳祭地，因而李家村周圍的土地都是完全屬於這個村子的，村裏不論貧富，按人頭分地，凡是記入族譜的李姓族人，不論男女老少，都有一份，故而村人都安居樂業，孤寡自有公中統一安置，也算和善。
曹玉怡一行人到了祖地，族長已經組織人手把老太爺的爺爺留下來的祖屋仔細的打掃了，當然後來老太爺專門回來修葺擴建過了，進門就能住人，日子過的就相當於土財主了。
在床上休養了一個多月，孕吐症狀過去了，曹玉怡才開始出屋，在院子裏、村子裏走幾趟，慢慢的跟村裏的媳婦們也開始打個招呼說幾句閑話……
族長把屬於老太爺等人的地指了出來，原先種著的人家把地裏的莊稼都收了以後就還了回來，李旭燁居然像模像樣的帶著幾個閑置的下人去種起了地，不過一個季度，蔬菜糧食就開始自給自足了。
除了每隔五日去城裏取一份朝邸回來，就曹玉怡所知李家是完全隔絕了外界的消息。
不再整日耗盡心神的李老太爺快速的垮了下去，成了一個真正的中風老人，頭腦也慢慢的不再精明，有時候甚至連人也認不出了……
“快把家裏的帶蓋子的箱子等都打開，窗也先都開一條縫……”大手大腳的接生婆爽聲喊道。
疼得死去活來的曹玉怡在心裏苦笑起來，明知不過是迷信，卻盼著真的能有效……
這次生產請的產婆就是李家村的產婆，大概是身子骨在船上波折時受了創，曹玉怡不過打半個時辰就沒了力氣，生了足足半夜也沒把孩子生下來。
產婆倒還鎮定，隔著門高聲喊了這麽一句。
“奶奶，醒醒神，就快了，深吸氣用力……”產婆喊罷，回過身來，拍著曹玉怡的臉大聲說道。
王媽媽在一旁看得心疼無比，又不敢阻撓產婆，拿帕子抹著眼淚。
曹玉怡咬住嘴裏的軟木，隨著產婆的叫聲開始深吸氣，疼的眼前陣陣發黑……
“行了，行了，看見頭了，再加把力……”產婆的大嗓門又響起了。
曹玉怡自己掐了掐掌心，用力悶叫了一聲……
“出來了……”
後麵的話，不管產婆的嗓門有多大，曹玉怡都沒聽見。
王媽媽慌忙上前拿掉了曹玉怡嘴裏的木頭，幫曹玉怡拉上了被子……
第二胎還是兒子，老太太歡喜的親自抱了好久。
老太爺已經糊塗了，這次是李旭燁取的名字，過了好幾日才選了個簡單的“書”出來。
這次曹玉怡元氣大傷，好些日子都起不了身，好在是孝期，不能行床事，可以慢慢修養調理……
等李顥書也開始跌跌撞撞的跟在李顥盛、李顥安身後滿村子亂跑的時候，太太的孝期已經過了，但是誰也沒提回京的事兒。
一來當今聖上突然病重，朝中局勢越發詭異起來，二來老太爺已是病入膏肓，眼看著就熬不過冬了。
李旭燁已經上了侍疾的折子，繼續留在了李家村。
出乎曹玉怡意料的是，李旭燁退隱了兩三年，聖上竟然還念著舊情，下了一道旨意過來，讓李旭燁直接承了爵……
“子、嗣、為、重……”時而清醒時而糊塗的老太爺這日拉著李旭燁重重的叮囑道。
彼時，已經出了太太孝期兩個多月了，李旭燁正是血氣方剛的時候，曹玉怡也不是不知□□的小孩子，兩人自然是有過床事的，隻這時候長輩欠安，到底不是什麽好時候，兩人都小心的避免著有了身子……
李旭燁看向了老太太。
老太太微微的頷了頷首，示意李旭燁應下來……
老太爺好幾次都一口氣差點兒沒上來，都硬撐了上來，死死的盯著曹玉怡看。
老太太在私下裏抹了好些眼淚，日日派了人過來問曹玉怡，隻差沒挑明吩咐倆人快快造人了。
對此曹玉怡很是有些無奈，終於在一個大雪紛飛的日子裏給老太爺請安的時候嘔出了一口酸水，村裏的郎中也當著老太爺的麵給了確信，已經是兩個月的身子了。
老太爺滿意的點了點頭，此後就完全糊塗了，不過四五日竟是滴水不進了，拖了十來天終於撒手西去……
府裏一片忙亂，曹玉怡撐著雙身子上上下下安排著，好在這裏比京城少了不知多少麻煩。
“少奶奶，老太太、老太太沒了……”
曹玉怡剛泡了泡腳，準備安置了，老太太身邊的一大丫頭哭著跑進來喊道，
“什麽！”曹玉怡驚得站了起來，“晚飯時分不還是好好的嗎？”
“是，奴婢們伺候老太太歇下後，老太太睡得也還是安穩的，隻不知為何，方才突然大叫了幾聲……”那丫鬟斷斷續續的說道。
這時候，曹玉怡心裏反倒是慢慢靜了下來，也不去想老太太猝死中的貓膩，冷靜的問道：“你們爺知道了沒？”
“回少奶奶的話，孫嬤嬤已經去請了！”那丫鬟哽咽著應道。
曹玉怡在王媽媽的伺候下，匆匆穿好衣物，朝老太太院子趕去……
東西物什都是現成的，府裏也都布置好了，隻需在取一副棺木，將老太太與老太爺合葬了……
曹玉怡站在院子裏，望著空中不時飛過的小鳥輕舒了一口氣，心頭一陣鬆快，以後再沒人能讓自己立規矩了，心裏想著就算是李旭燁從此都無法起複了，這樣的日子也一樣快活……
哪位皇子順利奪了大寶？李旭燁守完孝後會不會被為難……肚子裏的小寶寶是男是女？李顥盛回了大房後對二房會是什麽態度……曹家的姨娘和弟弟們會怎樣？李顥安、李顥書將來又會怎樣……這些現在想著又有什麽用，曹玉怡神清氣爽的在院子裏轉了個圈，思緒慢慢的飄散在空中……
李旭燁站在院子門口，看著那個神采飛揚的女子迎著夕陽揚起了頭，心裏莫名的一顫……
……
（全文完）
……
“把堂小少爺也請到這輛車上來罷！”曹玉怡自己抱著團團，回身吩咐道。
“是！”兩個小丫頭應了，轉身朝後麵跑去。
扶太太的靈回祖地，分出去的大房原本也該一起回去的，大少爺和大少奶奶卻胡亂找了些理由隻送個庶長子過來。
曹玉怡隻看那孩子不過三歲就一副畏畏縮縮的像，就知道他在大房必定過的不好了。
當年大房的庶長子也是老太爺親自取的名字，因著是李家的第一個男孫，老太爺當時想必也是極其高興的，取了一個“盛”字。
李顥盛被送過來的時候，隨行的隻一個媽媽並一大一小兩個丫頭，統共帶了兩個不大的箱籠，怕是連李府體麵些的管事下人們都比他的東西多了。
“小盛，你今年幾歲了？”曹玉怡笑著柔聲問道。
李顥盛上車後就不時的偷眼朝曹玉怡和曹玉怡親自抱在懷裏的團團身上瞄，雙手抓著長褂，無意識的揉搓著，聽了曹玉怡的問話，嘴唇動了動，卻沒發出聲音。
跟上馬車的那個大些的丫鬟隻顧著自己新奇的東張西望，也沒幫李顥盛解圍。
“這是小弟弟，等他長大了，你就帶他玩，好不好？”曹玉怡在心裏搖了搖頭，繼續說道。
“好！”出乎曹玉怡意料，李顥盛居然小聲應了。
曹玉怡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把團團放在馬車中間的小搖籃裏。
李顥盛拘謹的看了曹玉怡一眼，慢慢的溜下了坐板，趴在搖籃邊上，小心的伸出一根手指輕輕觸碰嬰兒。
團團揮舞著小胖手捉住了李顥盛的手指頭，“咯咯”笑著往嘴裏賽去。
“不能吃！”李顥盛快速的把手縮回來，認真的說道。
曹玉怡在一旁溫和的笑著，什麽也不打算說……
走之前，老太太做主，願意走的下人，也不要贖金，隻要品行端正的，當場就燒了身契，留下來的，撿忠厚老實又可靠的留了幾家子負責看守京城的宅子，如此，再加上之前大房分去了些下人，又很是打發了一批，帶回安陽的下人已經不多了，就連曹玉怡身邊，也少了好幾個大丫頭，老太太說安陽情況不明，怕耽擱了到了年齡的大丫頭，離開前，也一並都許了人，曹玉怡問過李旭燁的意思後，四個一等大丫頭裏水桃、蓮香，二等丫頭裏春兒、翠萱等都報給了老太太，有兩家父母私下裏已經相看好了的，直管求了老太太，老太太也都是無不允的……
如此一來，團團從出生到現在，府裏一直事多，也沒來的添人手，曹玉怡身邊的人手就有些緊張了，隻曹玉怡卻是願意的，這樣反而有更多的機會親自帶著自己的孩子！
路上的生活是十分單調的，每日早晚去給老太爺和老太太請安，後來曹玉怡因著暈船身子不適，連這項也免了；白日行船，晚上就歇著船上，隻幾個管事下船去添置日常所需，走了一個多月的時候，本身就暈車又暈船的曹玉怡幾乎是吐得天昏地暗。
“這樣不行，下次靠岸是在哪裏？”李旭燁皺著眉頭問道。
“回世子爺的話，在……”
曹玉怡迷迷糊糊聽到那下人報了一個地名，實在是沒力氣說話，也不再勸李旭燁，又昏昏沉沉的睡過去了。
“先去把隨行的大夫請過來給你們少奶奶看看！”李旭燁吩咐道。
出發前，自然是請大夫給眾人都診過平安脈了，下人裏身子不爽利的都被踢了出來，主子們也都安康才選了吉日上路，後來，曹玉怡有了暈船的跡象，隨行的大夫也過來看了，於這個卻是束手無策了，還不如有經驗的嬤嬤建議好，原本估摸著是船坐久了，惡心想吐的症狀已經好了許多，這幾日卻又突然加重了，真正是吃什麽吐什麽，不過三四日，曹玉怡就渾身發軟，連起身的力氣都沒了。
曹玉怡再次醒來的時候，驚訝的發現老太太居然坐在床頭。
“老太太，您怎麽過來了？哪個沒眼色的驚動了您……”曹玉怡撐著要坐起來，有氣無力的說道。
“快躺著吧！”老太太滿麵笑容的扶著曹玉怡說道，“你們年輕人就是不懂事，也不是第一胎，都有兩個多月的身子，自己還不知道！”
在曹玉怡昏睡的時候，先是隨行的大夫過來看了脈，診出了喜脈，李旭燁馬上派人去報了老太太，停岸的時候，又遣了管事去城裏高價請了兩個大夫過來確認曹玉怡是有了身子，不過因著一路辛苦，身子很是虛弱，於胎兒有些不利罷了，開的也都是安胎補身的方子……先前兩次診脈卻都是因著月份還小，沒診出來！
曹玉怡愣住了，已經有兩個多月身子了！這麽一來的話就是李旭燁回來沒幾天的時候就有了，那一段時間，兩人也確實是頻繁了些，沒成想……
“老太太……”曹玉怡有些羞赧的歪了歪頭。
“好了，你放心休息吧，我已經吩咐下去了，讓行船速度慢下來，這裏離安陽也不遠了，你再忍忍！”老太太歉意的說道。
“謝老太太，孫媳婦兒省的了！”曹玉怡溫順的應了。
老太太又交代了幾句，問了曹玉怡想吃什麽等等，好大一會兒才離開。
“少奶奶，用點兒茶水吧！”王媽媽端著茶盤快步走進來，臉上也是掩也掩不住的笑意，“這是世子爺親自上岸去尋來的，在山裏找來的新鮮的野蜂蜜，又問村裏人買了他們自家曬幹的大紅棗泡出來的蜂蜜紅棗茶，您嚐一點兒吧！”
曹玉怡忍著胸口一陣陣的翻騰應了一聲。
一旁的小丫頭手腳伶俐的拿了一個靠枕放在曹玉怡身後，扶著曹玉怡坐了起來。
一揭開茶蓋，淡淡的棗香就飄了出來，曹玉怡小口小口的喝了大半杯才放了茶杯。
王媽媽見狀臉上幾乎笑開了一朵花兒。
“媽媽，下次蜂蜜少放些，紅棗多放些罷！”曹玉怡輕皺著眉頭吩咐道。
“是，奴婢記下了！”王媽媽趕緊應了下來，“廚房裏有剛熬的雞湯，油水都撇的幹幹淨淨了，少奶奶，您要用些嗎？”
“不用了，撿時新的蔬菜炒幾個過來給我試試，少放油水！”曹玉怡自己慢慢撫著胸口吩咐道，知道自己有了孩子，就不能任性了，就是難受，多少也得用點兒東西……
王媽媽應了一聲，收拾了茶碗，快步下去安排了……
“感覺怎麽樣？”李旭燁帶著一身濕氣，掀開門簾，大步走了進來。
呼吸間，曹玉怡在李旭燁身上聞到了一股淡淡的清涼味兒，是薄荷葉的味道，胸口的翻滾之感立刻就減弱了不少。
“試試這個，是老太太身邊的嬤嬤告訴我的！”李旭燁從腰間取下一個不大的荷包放到曹玉怡鼻子下麵。
不隻是薄荷的味道，裏麵應該還摻了其他東西，不過確實是有些效果。
曹玉怡深吸了一口氣，柔聲道：“麻煩你了，這個很是管用！”
“團團跟顥盛午睡了，我剛剛去看過了，老太太把倆人接到了前麵的船上，你莫要記掛，等你身子好些了，我們就去抱回來！”李旭燁扶著曹玉怡坐在床頭，小聲說道。
“嗯！”曹玉怡靠在李旭燁懷裏，輕輕應了，自己現在這樣子也確實是顧不得兩個小的了……
這樣又行了半個多月，才到了岸，曹玉怡圓潤的臉蛋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了，走兩步就覺得氣喘，要是再在船上多帶些時日，曹玉怡輕輕摸著已經微微凸出來的小腹，幾乎不敢想象……
安陽李家族人得了消息，早早的就派了馬車和族裏幾個青年才俊在碼頭候著。
“把我的大氅拿過來！”李旭燁拉著馬頭吩咐道。
身邊的小廝應了，去箱籠裏翻了出來，小跑著過來遞給了李旭燁。
李旭燁遠遠的看見曹玉怡在幾個婆子的攙扶下下了船跟在老太爺和老太太身後朝馬車走去，隨手把韁繩遞給了身後的小子，拿著大氅大踏步的走了過去，躬身對老太太輕聲說了幾句。
老太太的額頭上出現了一個“川”字，滿臉不悅，正要說什麽，老太爺抬了抬手，吃力的應道：“去、吧，小、心、些！”
“是，孫兒曉得分寸，請老太太、老太爺放心！”李旭燁行了個禮，繞過老太爺和老太太扶住曹玉怡，用大氅嚴嚴實實的裹起來，單手就抱到了懷裏。
曹玉怡小小的驚呼了一聲，隔著銀鼠皮大氅抓住了李旭燁的衣服。
“莫怕，你的身子怕是坐不得馬車了，我騎馬帶你過去！”李旭燁小聲安慰道。
“老太太？”曹玉怡遲疑的問道。
“老太太已經知曉了，你再睡會兒吧，馬上就到了！”李旭燁輕輕的說道。
曹玉怡“恩”了一聲，本身就不大清明的腦子當然是沒覺察到什麽不對勁兒了。
李旭燁單手牢牢的抱著曹玉怡，翻身上馬，一抖韁繩，在本家的兩個族兄的陪同下跑了起來。
曹玉怡從大氅縫隙裏看著李旭燁堅硬的側臉，感受到身下胳膊傳來力度，心裏忽的就平靜下來，慢慢的陷入了沉睡……
“老爺，如此，在族人裏怕是要引起非議了……”老太太沉著臉說道。
“罷了，今時不同往日，你我又不是風風光光的榮歸故裏，有什麽好計較的，而況，如今旭兒也大了，難道他不會想……”老太爺擰著頭慢慢的勸道。
老太太心裏一堵，沉默了下去，安靜的伺候著老太爺上了馬車……
安陽的日子比曹玉怡想象中好過許多，李家祖地其實更像一個小村子，村裏幾乎所有的人家都姓李，有莊嚴的祠堂和祖墳，每年在外經商或為官的李家族人都會拿錢回來維修祠堂或者擴買祖墳祭地，因而李家村周圍的土地都是完全屬於這個村子的，村裏不論貧富，按人頭分地，凡是記入族譜的李姓族人，不論男女老少，都有一份，故而村人都安居樂業，孤寡自有公中統一安置，也算和善。
曹玉怡一行人到了祖地，族長已經組織人手把老太爺的爺爺留下來的祖屋仔細的打掃了，當然後來老太爺專門回來修葺擴建過了，進門就能住人，日子過的就相當於土財主了。
在床上休養了一個多月，孕吐症狀過去了，曹玉怡才開始出屋，在院子裏、村子裏走幾趟，慢慢的跟村裏的媳婦們也開始打個招呼說幾句閑話……
族長把屬於老太爺等人的地指了出來，原先種著的人家把地裏的莊稼都收了以後就還了回來，李旭燁居然像模像樣的帶著幾個閑置的下人去種起了地，不過一個季度，蔬菜糧食就開始自給自足了。
除了每隔五日去城裏取一份朝邸回來，就曹玉怡所知李家是完全隔絕了外界的消息。
不再整日耗盡心神的李老太爺快速的垮了下去，成了一個真正的中風老人，頭腦也慢慢的不再精明，有時候甚至連人也認不出了……
“快把家裏的帶蓋子的箱子等都打開，窗也先都開一條縫……”大手大腳的接生婆爽聲喊道。
疼得死去活來的曹玉怡在心裏苦笑起來，明知不過是迷信，卻盼著真的能有效……
這次生產請的產婆就是李家村的產婆，大概是身子骨在船上波折時受了創，曹玉怡不過打半個時辰就沒了力氣，生了足足半夜也沒把孩子生下來。
產婆倒還鎮定，隔著門高聲喊了這麽一句。
“奶奶，醒醒神，就快了，深吸氣用力……”產婆喊罷，回過身來，拍著曹玉怡的臉大聲說道。
王媽媽在一旁看得心疼無比，又不敢阻撓產婆，拿帕子抹著眼淚。
曹玉怡咬住嘴裏的軟木，隨著產婆的叫聲開始深吸氣，疼的眼前陣陣發黑……
“行了，行了，看見頭了，再加把力……”產婆的大嗓門又響起了。
曹玉怡自己掐了掐掌心，用力悶叫了一聲……
“出來了……”
後麵的話，不管產婆的嗓門有多大，曹玉怡都沒聽見。
王媽媽慌忙上前拿掉了曹玉怡嘴裏的木頭，幫曹玉怡拉上了被子……
第二胎還是兒子，老太太歡喜的親自抱了好久。
老太爺已經糊塗了，這次是李旭燁取的名字，過了好幾日才選了個簡單的“書”出來。
這次曹玉怡元氣大傷，好些日子都起不了身，好在是孝期，不能行床事，可以慢慢修養調理……
等李顥書也開始跌跌撞撞的跟在李顥盛、李顥安身後滿村子亂跑的時候，太太的孝期已經過了，但是誰也沒提回京的事兒。
一來當今聖上突然病重，朝中局勢越發詭異起來，二來老太爺已是病入膏肓，眼看著就熬不過冬了。
李旭燁已經上了侍疾的折子，繼續留在了李家村。
出乎曹玉怡意料的是，李旭燁退隱了兩三年，聖上竟然還念著舊情，下了一道旨意過來，讓李旭燁直接承了爵……
“子、嗣、為、重……”時而清醒時而糊塗的老太爺這日拉著李旭燁重重的叮囑道。
彼時，已經出了太太孝期兩個多月了，李旭燁正是血氣方剛的時候，曹玉怡也不是不知□□的小孩子，兩人自然是有過床事的，隻這時候長輩欠安，到底不是什麽好時候，兩人都小心的避免著有了身子……
李旭燁看向了老太太。
老太太微微的頷了頷首，示意李旭燁應下來……
老太爺好幾次都一口氣差點兒沒上來，都硬撐了上來，死死的盯著曹玉怡看。
老太太在私下裏抹了好些眼淚，日日派了人過來問曹玉怡，隻差沒挑明吩咐倆人快快造人了。
對此曹玉怡很是有些無奈，終於在一個大雪紛飛的日子裏給老太爺請安的時候嘔出了一口酸水，村裏的郎中也當著老太爺的麵給了確信，已經是兩個月的身子了。
老太爺滿意的點了點頭，此後就完全糊塗了，不過四五日竟是滴水不進了，拖了十來天終於撒手西去……
府裏一片忙亂，曹玉怡撐著雙身子上上下下安排著，好在這裏比京城少了不知多少麻煩。
“少奶奶，老太太、老太太沒了……”
曹玉怡剛泡了泡腳，準備安置了，老太太身邊的一大丫頭哭著跑進來喊道，
“什麽！”曹玉怡驚得站了起來，“晚飯時分不還是好好的嗎？”
“是，奴婢們伺候老太太歇下後，老太太睡得也還是安穩的，隻不知為何，方才突然大叫了幾聲……”那丫鬟斷斷續續的說道。
這時候，曹玉怡心裏反倒是慢慢靜了下來，也不去想老太太猝死中的貓膩，冷靜的問道：“你們爺知道了沒？”
“回少奶奶的話，孫嬤嬤已經去請了！”那丫鬟哽咽著應道。
曹玉怡在王媽媽的伺候下，匆匆穿好衣物，朝老太太院子趕去……
東西物什都是現成的，府裏也都布置好了，隻需在取一副棺木，將老太太與老太爺合葬了……
曹玉怡站在院子裏，望著空中不時飛過的小鳥輕舒了一口氣，心頭一陣鬆快，以後再沒人能讓自己立規矩了，心裏想著就算是李旭燁從此都無法起複了，這樣的日子也一樣快活……
哪位皇子順利奪了大寶？李旭燁守完孝後會不會被為難……肚子裏的小寶寶是男是女？李顥盛回了大房後對二房會是什麽態度……曹家的姨娘和弟弟們會怎樣？李顥安、李顥書將來又會怎樣……這些現在想著又有什麽用，曹玉怡神清氣爽的在院子裏轉了個圈，思緒慢慢的飄散在空中……
李旭燁站在院子門口，看著那個神采飛揚的女子迎著夕陽揚起了頭，心裏莫名的一顫……
……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