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落在少年們的臉上,有些寒冷,就像他們最開始的心情。( .jingpinshucheng 全文字更新速度快 百度搜 精品書城 即可找到本站。)但隨著奔跑,他們的身體開始發熱,於是心中的恐懼也漸漸退散。


    他們看著街道上那個青衣道人,覺得對方也不過是個普通人。


    他們的呼吸變得急促,血開始變得滾燙,覺得無所畏懼。


    張念祖心想,我要一刀砍死你,不行我就兩刀砍死你。


    李光地心想,我要像紮猹一樣紮死你。


    柴刀與菜刀來到了身前。


    瓜叉也舉到了空中。


    然後他們的人到了天空之上。


    看著雪街在腳下變得越來越遙遠,看著那個青衣道人的身影越來越小,兩名少年很惶恐,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朱雀大道上殘留著觀主與書院戰鬥的天地元氣湍流,看似平緩的風雪裏,不知蘊藏著多少力量,普通人根本無法靠近。


    張念祖和李光地想要衝過去,唯一的結局,便是像兩條破布袋一樣被震飛。


    寒風呼嘯,擦著麵頰而過,他們從數丈高的空中墜下,重重地摔在雪街上。


    啪啪兩聲,積雪四濺,兩名少年噴出鮮血。


    此時再望向街中那名青衣道人,他們眼中的恐懼神情愈發濃鬱。


    他們渾身劇痛,不知有沒有摔斷骨頭。他們互相攙扶著站起身來,感覺彼此的身體都在顫抖。他們真的哭了起來,因為真的很痛,他們真的很害怕。


    他們想擦掉眼淚,卻發現怎麽也擦不幹淨。這讓他們覺得這很丟人,所以哭的愈發厲害,愈發覺得丟人。


    於是他們舉起刀拿起叉哭喊著再次衝到街上。


    沒有官員會長時間看鞋邊爬過的螞蟻,沒有車夫會注意到官道畔揮舞著爪子的螳螂,最開始看了一眼那兩名唐人少年後,觀主便沒有再憐憫地施予絲毫注意力。他在雪街上平靜前行,翩然若仙亦如鶴,不染雪花不染塵。


    寧缺看著那兩名不要命奔跑的少年,心跳莫名加速,仿佛看到了一隻螳螂苦苦擋著車輪,看到一隻螞蟻正撐著巨人的鞋底。


    他知道那兩名少年什麽都改變不了更不要說長安城的命運,就如同此時的他也什麽都改變不了,包括那兩名少年的命運。


    對於這場風雪裏的一切,他疲憊無奈,非常的不甘心,這種不甘心就像猛獸的利爪撕扯著他的精神,讓他緊張並且痛苦。


    稍一用力他的身體便開始溢血,但他忍著痛苦,顫抖著雙腿慢慢站起,因為他知道這兩個少年馬上就要死去。


    他想看著這兩名少年死去,站著看著這兩名少年死去。


    張念祖和李光地沒有死,因為他們一瘸一拐奔跑的速度有些慢,於是有一樣事物在他們之前,來到了觀主的身前。


    那是一塊青磚。一塊斑駁雜色、表麵帶著青苔,不知道在牆裏塞了多少年、承受了多少年長安風雨的普通青磚。


    那塊青磚來自朱雀大道旁一個普通的院子,呼嘯破空而至,飛出院牆,砸向觀主的身體最終卻隻是頹然落在觀主身前。


    啪的一聲悶響青磚摔碎成了四截。


    張念祖和李光地停下腳步,看著那塊青磚,心想難道朝廷的修行者終於出手了?難道這塊青磚就是傳說中的法器?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冷酷地摧毀了兩名少年對故事峰回路轉的企盼因為隨著青磚摔破,一個滿臉絡腮胡的男人,不知何時出現在院牆上,那人在寒冷的冬天裏依然敞著衣裳渾身油汙,怎麽看都不像是個正經人。


    張念祖認識此人是三元裏一帶著名的潑皮這輩子隻擅長五樣事情,那就是坑蒙拐騙偷,雖然談不上無惡不作,但絕對不能說是好人。


    他對魚龍幫和其餘幫派的漢子有些敬畏向往之心,對這潑皮則是沒有任何好感,不知為何,今天看到對方出現,在失望之餘又有些溫暖。大概是潑皮的出現,讓他和李光地兩人不再感覺像先前那般孤單無助。潑皮沒敢下院牆,姿式難看地分腿坐在牆上,懷裏抱著十幾塊磚頭,對著街道中龘央的觀主不停地砸去,隨之而去的還有一連串髒話。


    “老子砸死你!……你個***!……你媽賣**!你娃賣**!”


    張念祖醒過神來,和牆上的潑皮一道破口大罵,聲音頓時嘶啞,把手裏的那把柴刀,向觀主砸了過去,李光地把手裏的瓜叉也擲了過去。


    帶著殘雪綠痕的青磚,不停從牆頭飛落,兩把刀與叉破雪而去,自然沒有一樣能夠挨著觀主片角衣袂,紛紛摔落在地麵上。


    物不近身,話不入耳,觀主平靜前行。


    然而又有一把菜刀從空中飛了過來。


    有一個黑鍋從院牆那頭飛了過來。


    有晾衣的竹竿從樓上砸了下來。


    有滾燙的茶水連著價值不菲的茶壺被扔了過來。


    街邊的院牆上,茶樓上,出現了無數唐人。


    有茶博士,有豆腐攤的女老板,有頑童,有潑皮。


    他們拿著手裏最沉重的東西,向街中那個道士的身上砸去。


    他們用最汙穢的髒話,問候著那名身份最尊貴的道士以及他的雙親。


    前一刻還寂靜無聲的朱雀大街,忽然間人聲鼎沸。


    前一刻還仿佛是死城的長安,忽然間活了過來。


    前一刻不知道藏在哪裏的唐人,忽然間來到了此間。


    他們曾經恐懼,所以沉默地留在家裏等待著道門與書院戰鬥的結局,他們甚至現在還處於恐懼之中,因為他們是凡人。


    但當他們發現書院敗了的時候,他們就像那兩名三元裏的少年和那名潑皮一樣,壓製住心頭的恐懼,來到了需要他們的地方。


    他們想要保護書院的先生,想要保護長安,因為書院是唐人的書院,家國是唐人的家國,身為唐人當然要為之而出力,哪怕出命。


    魚龍幫的青衣漢子們從街巷裏湧了出來。


    數十名最後的羽林軍從朱雀大道那頭縱馬而至,


    天樞處的修行者們從風雪裏暗中藏匿而至。


    老婦帶著家裏的老少走到朱雀大道上。


    一個拄著拐棍的老者走在人群後方。


    離老者不遠有一名瘦道士。


    瘦道士帶著觀裏的小道士,手裏拿著祭天用的香爐,滿臉凶狠,好似歹徒。


    所有人都滿臉凶神惡煞。


    慈眉善目的唐人,急公好義的唐人,虔誠奉天的唐人,在這一刻都變成了歹徒,長安城變成了一座罪惡的城。


    因為這座城裏的所有人都要拚命,都要殺人。


    (寫出來了感覺很好,明天三千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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