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炎炎,烈陽高照。


    陽光好似烈火燃燒,白清感覺渾身上下的肌膚都在灼灼疼痛,猶如鈍刀慢割,一點一點的折磨著人,也叫她原本有些萎靡不振的意識,漸漸清醒起來。


    她台上捂住臉龐,張望著急急的避到了陰涼處,茫然的抬頭望天,隻見天空中白雲朵朵,好似棉絮飄散。調皮的大太陽,時而躲進雲中,時而竄出雲外,顯得分外活潑。


    明明應是秋高氣爽的季節,為何太陽竟如同夏日般灼熱呢?


    白清有些狐疑,茫然四顧,不知自己此刻身處何處!


    這是一條很普通的街道,青石板鋪就的筆直驛道,長長的延伸出去,一眼望不到盡頭。奇異的是,這條街上寂靜無聲,除了自己之外,竟是沒有一個行人。驛道兩邊的店鋪,也皆都門戶緊閉,無聲無息。


    此地,根本不像是尋常的地方。


    或者,這就是黃泉路?


    想到這個可能,白清呼吸頓時一窒。


    她知道自己已經死了,死在了嫡親嫂子的手中,在聖人賜下鴆酒之後,她卻沒容忍自己飲鴆自絕,反而親自出手,一邊憤怒的責罵著“毒婦該死”,一邊狠命的掐住自己的脖子。


    可是,就在不甘的咽下最後一口氣之前,她都不敢相信發生的這一切竟然會是真的。


    她與嫂子塗氏自幼-交好,猶如親姐妹,更是成全她愛慕兄長之情,不顧父親反對,求著皇帝伯伯賜婚,叫她嫁入了白家為媳。她進門便是當家主母,哥哥待她自來很好。看在自己和哥哥的麵子上,便是父親多有不喜,也從未為難過她分毫。


    十幾年來,塗家逐漸沒落,白家屢次三番出手搭救,並提攜她那不爭氣的兄長。


    可沒有想到,最後,她竟會親自出手,掐死了自己。


    便是已成定局,白清依舊不懂,為何一切會變成如此?明明昨日都還是好好兒的,她還親手做了自己愛吃的菜肴,送到正院給被禁足不能外出的自己享用,轉眼間,就全變了!


    不明白,到死都不明白。不過,一切都不重要了,她如今,已經死了啊!


    咧開嘴,白清無聲無息的笑了,眼睛裏卻好似有什麽東西擋住視線,模糊一片,什麽都看不清楚。


    許久之後,她的情緒漸漸穩定下來,仔細的考慮起自己的現狀。


    她如今應該變成了鬼,所以,才會懼怕外麵的炎炎烈陽,那便隻能暫時躲在陰涼的角落,待太陽落山,才好尋找去路。


    也不知道,她能去哪裏?


    正想著,突然傳來一陣“吱嘎吱嘎”的響聲,抬眼望去,卻見前方的驛道上,驟然出現一個女子,她衣著怪異,白生生胳膊和雙腿竟是絲毫不曾遮掩的露在外麵,還坐在一架怪異的、隻有兩個輪子的車子上麵,雙□□互的踩動,緩緩的走進。那聲音,正是這怪異的車子滾動時發出來的。


    白清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置信的遙望著她。


    如此有傷風化的衣物,她竟然敢穿在身上,還跑到室外來。真真是……


    額……不對!


    這裏是黃泉路,她指不定是鬼差!或者,黃泉路上的鬼差,本就是如此打扮呢!那怪異的車子,說不定就是用來載鬼魂去閻王殿的?白清自顧自的,給那人的行為和穿著,下起了定義。


    看她停下,鎖車,然後朝一家好似突然打開了門的店鋪走去,白清趕緊跳起來。須臾間,便竄到她身後,伸手往她肩上拍去,問道:“鬼差大人,你可是來接我的?”誰知,手竟是直接從她肩上穿過,直直往下落去,好似根本什麽都沒有觸摸到一樣。


    那女鬼差卻似有所覺,回頭看來。


    白清眨眨眼,露出個討好的笑容。


    閻羅殿什麽樣子,她不知道,但她想也知曉,陰間的閻羅王,大概就跟陽間的皇帝伯伯一樣,掌控者天下萬民的生死。而鬼差,大概就跟那些掌管戶籍的差吏一般,為新降臨的生命登記。在陽間的時候,她出生白家,有皇帝伯伯當靠山,那些小吏,隻有討好她的份兒。可她也明白,到了陰間,她可什麽人都不認識,什麽靠山都沒有,而且對於此地的情況,完全不知道,便是她再自傲,此時也不敢表現出來。


    可那女鬼差,卻好似根本看不到她一般,眨眨眼,竟是轉身又朝裏走去。白清麵上的笑容僵住,心中也有些狐疑。


    反正無事可做,便跟在她的身後,往店鋪裏走去。


    一進門,白清就有些怔楞。


    這根本不像是一間鋪麵,反而有些像像皇帝伯伯那棟囊括經史子集、人物傳記、醫學典籍等等各類書籍的藏書閣。隻見一排排楠木書架整齊的並列在房間裏,書架上,更是擺滿了密密麻麻的各類書籍。


    那女鬼差應是也有些奇怪,並未上前翻閱,反而駐足四顧打量,稍頃,才又往裏麵慢慢行去。白清眨眨眼睛,想知道她究竟要做什麽,寸步不離的跟在她的身後,朝書架深處走去。


    書架盡頭,有一處似是同往樓上的階梯,那女鬼差麵色糾結的在階梯下佇立了良久,才終於下定了決心一般,試探著抬起腳步,朝上走去,白清立即緊隨而上。


    階梯並不長,沒走幾步就上了二樓,女鬼差隻顧著四處打量,卻沒注意腳下,一腳踩在一塊被啃得幹幹淨淨的骨頭上,慌忙的搓弄腳底,似是想要將鞋底在地板上擦幹淨。她的目光,也隨著骨頭滾動的方向望去,隻見一個衣著同樣暴露,卻跟女鬼差的風格不太相同的女子窩在書架底下,用暴露在外的白皙光潔的大腿頂著一本泛黃的舊書,看得津津有味。


    更叫白清吃驚的是,她在看書的同時,竟是左右手都拿著小食,吃得更是津津有味。嘴裏,還時不時的吐出一塊骨頭,骨頭落地,便朝著女鬼差的腳下滾來。


    “對不起,我看門上寫著營業中……”女鬼差大概以為那女子是店老板,自己不請自入有些不好意思,訕訕的露出個笑容,開口解釋道。


    誰知那女孩連頭都沒抬,隨性的笑道:“無所謂,我進來的時候,也發現裏麵沒人,哎!不過這裏居然有這麽多小說,真有意思。”


    女鬼差被她這話噎得麵上笑容一僵,斜眼瞥了瞥她正不同晃動著的白嫩腳趾,幹笑了一下,朝另一邊的書架走去。


    她自書架上隨手拿起一本書籍,翻了翻就又放了回去,麵上卻帶出點不屑的笑容,道:“這白清也是傻的,這種男人送給我都不要。”


    白清!


    聽得與自己相同的姓名,白清驀然一驚,身體裏似是突然竄出一股子涼意,讓她感覺渾身像是突然進入冰窖一般,冷得發寒。


    這一次,她沒有跟著那女鬼差身後,隻猛地幾步走過去,拿起她扔下的那本書。


    封麵上,《棄婦翻身記》五個金色的大字熠熠生輝,耀得人眼睛生生的疼。


    這時,後排那個女孩卻突然嬉笑這對走到一邊的女鬼差道:“喂,你後麵,剛剛跟著一個穿古裝的女孩子,你沒看見麽?”


    白清知道她說的是自己,可卻根本連頭都沒回。因為,她手中那本翻開的書的扉頁上寫著的簡裏麵的信息,已然將她驚得呆愣當場了。


    她變賣嫁妝、苦守寒窯,隻為了讓夫君得成功名。豈料夫君一朝高中狀元,竟是遙寄休書將她拋棄,改娶高官之女為妻。


    幾年含辛茹苦,終至淪為棄婦。


    難產之際,拚著一腔愛子之心和悲憤之情,擊敗來自千年後妄圖奪舍的科學家靈魂,將之融合吸收,得獲數千年農業知識。


    醒來後的她,抱著繈褓中的孩子發誓,必叫袁茂林那負心薄情郎後悔終生。


    袁茂林,是她的夫君。可是,他更是蘇梅的夫君,是她那個以神童之名傳揚天下的兒子的身生父親。


    原來,這本書,講的竟是她白清的生平麽?這座,莫非就是傳說中的判官記載凡人生平的所在?


    吸了吸鼻子,白清翻開扉頁。她倒是真的想要知曉,在傳說中那心地善良、正直公允的判官筆下,她白清,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


    故事從蘇梅接到休書難產開始,徐徐的描述她如何以堅韌的意誌、偉大的母愛、聰明的頭腦,吞噬了一位來自千年之後的農業科學家,並得到了他靈魂攜帶的<農業百科全書>。然後,她利用從那位科學家記憶中獲得的知識,在<農業百科全書>的幫助下,花了近一年的時間,掙得了前往京城的路費,變賣一切,啟程赴京,尋求一個公道。


    在上京的途中,她意外救得一位江湖俠士,那位俠士為報她的救命之恩,承諾送她進京。途中,他們經曆了許多歡喜磨難,漸漸的,二人暗生情愫。然而,俠士礙於她是一個攜子尋夫的婦人,隻得將愛慕之情暗藏心中。蘇梅一心為求公道,同時,也想為兒子尋回父親,也將那暗起的心思撇去。


    二人到達京城,卻發現蘇梅的丈夫袁茂林早在一年多以前,就奉聖旨迎娶了太子太傅白濟遠大學士之女白清為妻,此時,白清更是身懷六甲兩月有餘。


    更叫蘇梅憂慮的是,京中無人不知當今聖人對白濟遠的信任和對白清的寵愛。白太傅乃是聖人麵前的第一紅人;而白清,則被聖人當做親生女兒一般,除了一個公主的封號,她所有的待遇,幾乎與皇家嫡出公主一般無二。


    自知求告無門,蘇梅暫時安奈性子,安排部署起來,她查到丈夫除了新娶的妻子白清之外,還有一個紅顏知己。而那位紅顏知己,還是白清的閨中密友。


    半月之後,安心在家養胎的白清從閨蜜口中聽聞了丈夫早有原配之妻的事實,而那個原配,甚至已經生下了一個近兩周歲的兒子。憤怒之下,白清不顧身懷有孕,打上了蘇梅的門,二人對峙拉扯,又有丫鬟婆子或拉架,或趁亂施以毒手。一番混亂的時候,蘇梅趁勢出手,一腳絆在白清腳下。


    白清摔到在地,小產了。


    之後,蘇梅又以贖罪為名,自請前往袁府伺候白清。白清遭受打擊,又失了孩兒,本就恨她,自然想要折磨她,便不顧父兄反對,允了此事。借此機會,蘇梅利用<農業百科全書>中提到的植物相克之理,卻在白清的藥中,添加了致使其絕育,卻又查不出原委的野草,徹底的毀了她。


    看到此處,白清死死的抓扯住書頁,目中淚珠滾滾。原來,當初是蘇梅故意設計,讓她知曉她的存在,又在她找上門去時,故意使絆子讓她流產,還給她下了絕育藥,讓她在之後的十年裏一直無所出。


    她一直自責不曾保護好自己的孩子,也遷怒蘇梅,之後心中一難過,便使著法兒的找她的麻煩,心中卻也有些許愧疚。隻是,她控製不了自己的遷怒,但卻依舊死死的守著界限,隻給她添堵,不要人性命。


    卻從未想過,那個女人真的就是罪魁禍首。


    原來,一切都在她的算計當中。


    她的丈夫拋棄了她另娶,她要報複,不找那個拋棄她的男人,反而尋上了她這個被蒙在鼓裏,傻傻的以為自己是幸福的女人。


    何其不公?


    白清心中憤恨不已,沒有注意到,那泛黃的書頁,已經被她揉成了一團,可即便如此,那書頁,竟是沒有任何毀損。


    這時,樓梯上傳來一陣腳步聲,打破了白清的思緒。她抬眼望去,隻見一位穿著怪異長衣長褲,披散著長發,帶著眼鏡的姑娘安安靜靜的走了上來,在看到女鬼差和地上那位姑娘的時候,有一瞬間的迷茫,隨即衝著女鬼差點點頭,也不說話,便自顧自的走到女鬼差前麵那一排,拿起一本書,靜靜的看起來。


    她,好像隻看得見那兩人,看不見自己?


    莫非,她先前對外麵是黃泉路,此地是判官府的猜測,根本是錯的?


    看著三人都在認真看書,白清想要開口一問的心思,隻好暫時打住。咬了咬唇,抹平書頁,繼續看下去。


    蘇梅給白清下了藥,也同樣沒放過袁茂林,他也服下了含有絕育藥的補湯。自此,他一生中唯一的子嗣,便隻有蘇梅生下的那個兒子了。


    之後,白清身體漸好,開始尋蘇梅的麻煩,卻次次都沒能成功,還被袁茂林抓住。如此數次,袁茂林漸漸後悔起當初的決定,拋棄了那麽好的妻子,卻娶回了一個母老虎。他想要重修舊好,納蘇梅為妾,並告訴她,他的心中隻有她,娶白清,不過是為了得到更高的權勢,好為她複母仇兄仇。他承諾,以後隻對她好,絕對不會再看別的女人一眼,包括身為他正妻的白清。


    這個時候的蘇梅,卻對他完全失去了信任和愛戀,在一次次的磨難和困苦中,她的心,已經深深的愛上了那位俠士。


    她找上白清,跪在地上哀求哭泣著說她不再破壞他們夫妻,隻求放她一條生路,讓她離開京城。這一幕,被袁茂林看在眼中,心中憐惜更甚。對白清,自然更是厭惡憎恨。


    而後,她扔下一大攤爛攤子,帶著兒子,與江湖俠士飄然遠去。


    他們來到俠士的家鄉江南,在那裏定居,俠士母親不喜她是二嫁之女,不允進門。她也不強求,自顧自的買房買地,利用科學家記憶及<農業百科全書>,做起了地主婆。很快,她的家業越來越大,土地越來越多。而俠士也不顧母親反對,毅然離開家族,守候在她的身邊。


    他們不曾成親,二人之間的感情,卻深厚濃鬱。


    更幸運的是,江南出現了蝗災,大片的土地顆粒無收,遍地哀鴻。她思慮之後,出手相救,消滅了蝗蟲,還出了另種其他作物的法子,致使江南之地未因蝗蟲而餓死人。


    之後屢次三番,成國出現各種農業問題,皆是她出手相助,漸漸的傳出了“農神娘娘”的名號。白清這個判官筆下的壞女人,幾次三番的使計害她,卻都化險為夷。


    興慶二十五年,成國再次遭遇旱澇災害,這次的災難,侵襲全國。興慶帝下令各府開倉賑災。江南知府因私挪糧倉糧食,無法填補,求到了蘇梅跟前,這江南知府乃是俠士親兄,若他獲罪,全族皆亡。蘇梅雖厭他,為了愛人,卻不得不出手相救。


    這時,恰逢白清再一次想起失去的孩子,派人前去江南找蘇梅的茬子。蘇梅索性用計,將那找茬之人引至糧倉,放了一把火,將糧倉燒了個一幹二淨,然後將罪責,推到了白清身上。而後,她拿出自家的存糧,解了江南之地無糧賑災之困,名聲更是響徹天下。


    之後,她又研製出新良種,在災後重新種植下去。


    全國豐收之際,便是她白清身死之時。


    蘇梅好深的心計,好高明的算計。找人攛掇聖人親自視察田地,趁著文武百官、成國民眾在場之時,拒絕聖人一切封賞,隻求置她白清於死地。


    最後,她被賜毒酒。蘇梅卻被聖人收為義女,獲封安寧公主,賜婚於俠士馮誌遠。


    看完最後一頁,白清死死的咬住泛白的嘴唇,雙手緩緩將書合起。


    恰在這時,那書中竟是猛然綻放出一片劇烈的白光,一股強烈的吸引之力,將白清拉入書中,消失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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