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年初已經及冠,早從四年前十六歲生辰過後,就已經開始正式上朝,協理政事。平日裏處理朝堂之事也頗有些自己的手段,禦下之力較之聖人年輕之時,絲毫不落下風,端得是年輕有為的皇儲。


    可這人天性就有一個毛病,並非像是尋常人所認為的那般,是好色之心。他隻是喜歡收集些心機深沉的美貌女子,放在距離身邊不遠不近的地方,時不時的逗弄一番,看著她們為了各自的目標,虛偽作態的交往;奸計百出的鬥法,以此為樂。


    其實白澈從來沒有想到,幼年時期與太子殿下那般親近的妹妹,竟也會如同常人般看不透,誤以為他真的是貪愛美色之人。自去年親眼瞧見他與芊若那場所謂的調戲戲碼之後,她不但在感情上有些敬而遠之,還開始自詡為“英雄救美”的大善人。時不時的就要到東宮閑逛一番,看看有沒有落入到他毒手中的可憐女孩,也不管別人真心究竟想算計什麽,給她遇到了,就惦記著要“拯救”她們。


    其實,太子殿下疼她,不比他這個親兄長少多少,是以,但凡她開了口想要的東西,太子也總是無不應允的。可他尋來的那些美人兒們,卻都全然不是妹妹想象當中的那種善良人兒。她們有各自的手段,自家的傻妹妹,可鬥不過她們。所以,不論是太子,還是他,都不太樂意她總是從東宮搶人,陷自己於險境。


    當然,東宮中大半對權勢地位有些想法的宮女,皆都畏她如虎,一見她往東宮來,便避之不及的躲藏起來,生怕如同芊若一般,被她要回白府,再無出頭之日。


    他們樂見其成,也順帶著,太子會以她這種種的行動,來測試那些毒美人兒的心性。


    其實私心裏,白家父子二人對於白清如此誤認太子的品行,更是覺得欣慰。太子殿下麵相俊逸,身姿挺拔,對白清又寵愛的緊,曾經一度,他們的感情,好的讓人心驚。特別是在太子妃初入東宮之際,白清與太子妃之間屢次言語不和,他們一度還曾擔心過她,是不是對太子生出了什麽不該存在的感情。


    甄選太子妃的時候,聖人原也曾詢問過白家的意思,是否願讓白清入主東宮,他們拒絕了。隻因她這十幾年來,被他們這群人保護的太好,性子太過純淨。


    皇宮這種地方,不該是她生活一輩子的地方。


    隻是他們都沒有想到,她竟是被寵的有些太過純良了。


    袁茂林那個小人,那般明擺著的心思,她竟然都看不透。芊若那麽明目張膽的背叛和算計,她也全然不放在心上。還有王淑儀、塗解語……


    想到妻子的名字,白澈方才鬆散開一些的眉頭,禁不住的又擰成了一團。


    昨夜回到房中,他深深的看著她熟悉的容顏,看著她如同往常那般討好他,伺候他,然後有意無意的說著引導她誤解妹妹的話。那個時候,他突然發覺,成親一年來,他自以為已經深刻了解了的人,竟然是那般的陌生。


    他幾乎忍不住想要開口問一問,自己哪一點不如她那位表兄,竟是叫她嫁人一年多之後,還對其念念不忘,做出私會的事情來。


    他承認,他有些莫名的受傷,更多的,是深深的惱怒。


    他白澈,居然連自己的妻子都看不住,莫名其妙的,就帶上一頂換了顏色的帽子。他對塗氏解語雖然不夠深情,可也自認為給了她足夠的尊重。成國的許多家族雖有男子四十無子方可納妾的家規,可私底下,哪家公子哥兒沒有幾個紅顏知己,或者紅袖添香的美貌丫鬟?


    他白澈素來潔身自愛,青樓妓館從不踏足,麵對府中丫鬟,也都謹守禮節。即便如此,卻也還是屢次引得她的猜疑,為此,還不得不遣走了幾個自幼伺候他長大的丫鬟,之後在外院裏,更是隻用小廝,不使丫頭。


    到頭來,他這個被時刻懷疑的人從未做過什麽,她卻早已與他人暗通了款曲。


    還叫妹妹給揭破了。


    他在妹妹麵前,從來都是高大威武、頗受崇拜的,如今卻叫妹妹知曉這般難堪醜陋的事情。有一瞬間,他甚至覺得無顏再麵對她。


    不過,這一切都隻是來自妹妹的一個夢境,根本未經證實,他隻得暫時忍耐,仔細探尋,再作打算。


    *****


    白澈三言兩語就將太子的思緒不知道帶到了哪條溝裏,肖肅卻很明顯的看出來,他是在轉移話題。


    他們三人年歲相差無幾,性子雖有些不同,交往卻也不少,自然的,對於各自的性情,都有些了解。


    按白澈的性子,他如果想要隱瞞不露的事情,想必應該不小。


    可惜他公務在身,離京在即,根本沒有太多的時間可以去查探她到底出了什麽事情。思索了一下,幹脆開口直白的問道:“師兄,可是有什麽為難的事情?是否需要幫忙?”


    白澈白清之母出自白雲山莊,乃是白雲山莊的大小姐。他的師傅姚月希,恰巧就是他們兄妹的嫡親舅舅。是以,私底下他對白澈,均以師兄稱之。


    聽得表弟提醒,太子才頓時反應過來,有些嗔怪的看了白澈一樣,狐疑的追問道:“對,你今兒個的情緒不太對,在議事廳裏就發起了呆,肯定有事情。快說,有什麽事?要我幫忙嗎?”


    這位自幼一起長大的好友,可沒有多少事兒能夠難得住他,難得他躊躇成這個模樣,不尋個究竟,他心中著實癢癢啊!


    “我沒事!”白澈搖頭否認,轉眸看向肖肅,思索了片刻,才開口問道,“子傳,你這次要親自前往江南道,對吧?”


    “是!”肖肅幹脆的點頭應道。


    白澈揉了揉有些犯疼的太陽穴,微微眯起眼睛,暗自斟酌起來。


    南潯屬於江南道轄下,若是走水路,倒是在京城前往江南道首府的必經之路上。原本他倒是想告假親自前往南潯,查探查探自家妹子所謂的母親托夢到底是否屬實。可是,“江南賄案”一出,他是絕對不可能有時間離開京城了。若隻是派遣幾個仆役前往,稍不謹慎,恐怕會打草驚蛇。畢竟白氏祖地同在南潯,若真是鬧出什麽事情來,妹妹恐怕也難以獨善其身。


    原本還在考慮,是不是要回去稟明了父親,並將自己的想法說出,由他再想想轍描補一番,添派些穩妥的人,一同前往。


    可是,父親母親感情深厚,若是提及母親托夢,恐怕父親心中又生思念,傷了身體。如今師弟有公務親自前去,倒是可以拜托他順道幫個忙。


    肖肅行事素來有章法,而且論起陰謀算計,絲毫不比自己差。有他在,指不定能夠叫他原本的策算,能夠更完善一些。


    反正事情如果屬實,早晚都會暴露於人前,他也不擔憂妹子在兩個好友麵前丟了臉。


    定下心思之後,他直接的開口道:“有個事情,我想麻煩你!”


    “師兄請說!”肖肅對白澈,依舊是一如既往的尊崇。


    “你們都知道,父親與我,對妹妹這件婚事從來就不太讚同。本來因為她的堅持,我們也都暫時妥協了。如今,她自己倒是生出了退婚的念頭。”白澈皺著眉頭,斟酌著語句,試圖維護著妹妹本就已經落到穀底的名聲。


    愁緒滿懷的他卻沒有注意到,聽到退婚二字的時候,肖肅的手掌頓時握拳,眸子裏,泛出一片驚異,還有隱隱的喜悅之情。


    退婚,她打算退婚了。真是太好了!


    “上次她被送往玄慈觀祭拜母親的時候,母親給她托了夢,說是袁茂林在老家南潯早已有了妻室。而且,她的妻子在他前來京城應試之前,就有了身孕,如今,應該已是產下了一子。當初因為大家的極力反對,也沒來得及細細查探袁茂林的情況,就算沒有此事,若他真要與我妹妹成親,我們也自當查探一番才是。是以,我想拜托子傳,去江南道的時候,順帶護著我家的仆人前往,如果有空餘時間,能幫忙打探一下自是最好。”


    聽得他一番話,太子麵上的戲諧之色全然褪了去,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厲聲問道:“你說的,可是屬實?”他連寵著疼著長大、仿若自家妹子的姑娘,竟然被一個有婦之夫給騙了去?


    本來那人處處算計他們的妹子,圖求權勢地位也就罷了。反正他是太子,他父親是皇帝,整個成國都是他們的,給得起他想要的那些。隻要在得到他想要的東西的同時,他能夠做一個好丈夫,好好兒的伺候著他們家的姑娘,給他,也不是不行。


    可這種既然已經有了妻室,還滿口謊言欺騙他妹子的男人,絕對不能輕饒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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