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天航默默不語。


    楊榮仿佛沉浸在往事的回憶中,當年是他指揮若定,與金幼孜商議,認為離北京尚遠,為防止軍心渙散,應秘不發喪。他們用錫鑄椑將朱棣屍體收殮起來放在車中,每到一地進膳和平時一樣,明軍渾然不覺。他和海壽先回京師,向太子報告情況,決定處理方法。才得以讓太子順利登基,漢王沒有趁機發亂,想不到如今再一次麵臨這種局麵。


    “這位兩朝元老,果然厲害僅僅這麽片刻,便著實太子之事,看來他是有了計較?” 袁天航輕輕吐了口氣,在心底嘀咕道。


    然而單憑一句“天命盡矣!“就開始著實太子登基,難免對當今聖上不公!


    楊榮沉思了片刻,問道:“欽天監說出這樣的話兒,能有幾分把握?要知道眼下皇上正值春秋鼎盛,除了身子過於肥胖,平日裏處理政務,並沒有不適,倘若我真因為你這一句話,便動了迎回太子的舉動,而當今聖上亦然建在,後果不用我多說,想必你也知道?“


    袁天航微微一笑道:“紫微星屬己土,乃南北鬥中天之帝王星,為官祿主,有解厄、延壽、製化之功。喜左輔、右弼為其輔佐,天相、文昌、文曲為之部從,天魁、天鉞為之傳令,日月為之分司,更喜會合祿存、天府,其威能製火鈴為善,能降七殺為權。於人之身命,主人忠厚,耿直。若得府相昌曲左右祿存三合,巨富大貴。若落在疾厄、父母、兄弟、交友、四宮,主人勞碌。與羊、陀、火、鈴衝合,吉多亦主發財。無左右為孤君,此等命數豈能是我等凡夫俗子所能窺視全貌,除非是當年的李淳風方能由此本事,不過如今帝星黯然,有移宮之相, 你我親眼所見,豈能有假——?”


    楊榮輕輕一歎,仰望那顆帝王心,一時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


    “我身受皇恩,縱是身死,也要鬥膽試一試了?“


    許久,楊榮發出輕輕一聲歎息,再一次走到那儀器前,從那玻璃鏡子裏望向那漆黑的星空,整個星空,群星閃耀,唯獨那顆帝王之心,黯然無光,大有墜落之勢,看了片刻,重重的歎息了聲,道:“終究是大事,單憑一顆星宿來說服,不但我不信,怕是你也不信吧,我記得你是金大人的弟子,精通占卦之事,今日不妨在欽天監的高台上起一卦如何?一來,讓我安心,二來我對占卦比較信任?”


    袁天航看了看楊榮,道:“這裏欽天監,可不是占卦的地方?”


    楊榮背負著雙手,揚起脖子看著星空,道:“事關重大,一切都是簡而從之,在欽天監占卦,也不是什麽大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


    袁天航道:“既如此,老夫就勉為其難,算上一掛!“


    當年朱棣將要起兵的時候,詐稱患疾,召金忠卜算,結果得“鑄印乘軒”之卦。金忠說:“卦象貴不可言。”從此,時常出入燕府中,常以所占之卦勸燕王舉大事。朱棣很相信他的話。燕兵起事之後,自設官署,授金忠燕王府紀善,令他守通州。朝廷軍隊數次攻城不克。之後,燕王將其召到自己左右,有疑慮就向他谘詢,一一應驗。並且時常向燕王呈進自己的謀劃。所以被朱棣拜為王府右長史,讚襄軍務,成為燕王的謀臣,所以金忠的占卦本事極高,他的本事來自師傅金忠,早已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極打定主意占卦,袁天航也不多推遲,從懷中摸出占卦的用物,走到石桌前,輕輕推開了茶壺,輕聲道:“我倒要看看是天象準確,還是老夫的卦象更勝一籌?“


    楊榮也不多言,默默在一旁等候。


    袁天航望著那石桌子,凝神了一番,楊榮甚至沒看到他做出如何驚天地,泣鬼神的動作,隻是大手輕輕一抖,右手的兩隻捏住卦的手指,在寬大的袖中,輕輕的抖動了一下,然後聽得“啪“一聲,兩隻卦便脫離手指,落了下去。


    兩隻卦在石桌上跳動了幾下,發出兩聲清脆的聲音,便恢複了平靜,按照卦象默默的展現了出來。


    楊榮皺著的眉頭急忙看了過去,袁天航也湊了過去,兩人的目光幾乎是同時落在了石板上,兩片卦展現的卦象在寂靜的夜裏,顯得極為明顯。


    楊榮與袁天航對視一望,楊榮迫不及待的問道:“卦象如何說?”


    看著那兩片卦擺出了卦象,袁天航原先還鎮定的眼神也有了幾分慌亂,臉上雖保持平靜,但昏黃的燈光下,楊榮還是迅速的看到這位老友臉色迅速的變得蒼白了起來,那模樣仿佛就在這一刻害了一場大病一般。


    楊榮心頭一顫。


    高塔上一片寂靜,唯有夜風兮兮吹來,吹動著兩人的袍子呼呼做響。


    兩人盯著那卦象,誰也沒說話,高塔上死一般的寂靜,也不知過了多久,才聽得一聲重重的歎息聲,這聲音裏透著無奈,透著感傷,更多的是一種沉重。


    楊榮道:“看來天意當真如此了?”


    袁天航聞言身子微微震動了一下,仿佛剛回過神來,看著那漆黑的兩片卦象,久久不言。


    許久,他輕輕歎息了聲,臉上神色恢複了平靜,看不出喜怒哀樂,一如既往的平靜,隻是在看向楊榮時,眼簾的肌肉微微跳動了一下:“卦象顯示,皇帝命不久矣,你準備如何?”


    楊榮望著夜空,沉吟了許久,才歎了聲:“天意如此,唯有迎太子登基了!“


    寂靜的夜晚,荒原的一處草叢裏,數萬蒙古大軍匍匐在草叢裏,他們利用草叢的掩蓋,小心的將自己的身子隱藏在其中,一點一點匍匐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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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寂靜的夜晚,唯獨呼呼的風聲,早已聽不到任何的聲響。


    也不知過了不知多長時間,在草叢的一個角落裏,一匹白色戰馬悄然而來,馬背上坐著一個身材魁梧的漢子,濃眉如目,一雙兩若星辰的眼眸,緊緊的盯著前方,不知在思索什麽。


    就在這時,一匹漆黑的馬匹急速駛來,馬背上坐著一個少年,看模樣不過十三歲的年紀,但滿身的殺氣讓人不敢小視。


    他縱馬馳到白色戰馬的那漢子跟前,翻身下馬動作之純熟,若是有中原的將士看到,定會羨慕不已。


    “父王,前方將士準備好了,請父王下達號令?” 少年在白色馬前單腿跪下,右手抱胸朗聲道。聲音帶著一股殺氣。


    白馬的那漢子眯著雙眼望了跪在馬前的少年,嘴角溢出一絲得意的笑意,點了點頭道:“那就是吹號角吧?“


    少年抱拳道:“是!“話音一落,翻身上馬,縱馬而去。


    不多時,草叢裏多了一名少年,那少年坐在馬上,一手叉腰,一手舉起號角,對著寂靜的夜空吹了起來。


    “嗚嗚……嗚嗚……?“


    從牛角裏發出低沉的聲音,聲音嗚咽淒厲,仿佛是在號召什麽,又仿佛在訴說什麽。


    低沉的嗚嗚聲在空曠的荒原裏,立即傳遞開來, 低沉的聲音落入了那些隱藏在草原下的將士耳朵裏,立即人人麵色變得嚴肅,一股強大的殺氣在空曠的荒原裏彌漫開來。


    號角聲響了一陣,東邊角落裏一個滿頭白發的老者,端坐在馬背上,對著夜空,對著荒原,對著前方唱起了那首《劄木合的戰歌》,歌聲迅速在寂靜 的草原上響起,


    我祭了遠處飄飄的大囊


    我擂響黑犛牛皮幔的戰鼓,


    我騎上黑色的快馬,


    我穿上鐵硬的鎧甲,


    我拿起鋼做的長槍,


    我扣好山桃皮裹的利箭,


    與合阿惕——篾兒乞惕,


    上馬前去廝殺。


    我祭了遠處飄飄的英頭,


    我敲響犍牛皮幔的戰鼓,


    我騎上黑脊的快馬,


    我穿上皮繩係成的鎧甲,


    我拿起有柄的環刀,


    我扣好帶箭扣兒的利箭,


    和兀都亦惕——篾兒乞惕,


    拚死前去廝殺!


    蒼涼的歌聲在隱藏早草叢裏每一個士兵的心頭傳揚。


    無人說話,空曠的草原上,唯獨歌聲在傳揚。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陣號角聲迅速取代了歌聲,隱藏在草叢下的將士,紛紛抬起了頭來,望著前方的蒙古包,眼裏射出出狼一般的目光。


    “鎮壓叛亂者、戰勝敵人,將他們連根鏟除,奪取他們所有的一切;使他們的已婚婦女號哭、流淚;騎乘他們的後背平滑的駿馬;將他們的美貌的後妃的腹部當作睡衣和墊子……?“


    黑色馬背上,那少年一馬當先,揮舞著明晃晃的樸刀,對著身後的數萬將士說著祖先說過的話兒。


    “將他們連根鏟除,奪取他們所有的一切……“


    數萬將士呼喝起來,明晃晃的彎刀紛紛舉了起來,磨光的鐵槍、羽箭紛紛做好了準備。


    戰鬥的號角再次響起。


    ^^^^^^^^^^^第二更了,諸位莫要忘記手中的月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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