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崢對張輔也有幾分好感,這倒不是因為他在朱棣出兵安南取代朱能後,在安南複雜的局麵裏百戰百勝,而是因為以他如今的英國公,當朝重臣的身份,自己毒打了他麾下千戶,還能不動神色的與自己說話,單是這份忍耐力就不是尋常人能做到的,更別說還做得如此和顏悅色了。


    兩人說了幾句話,張輔心中對楊崢以五千兵馬剿滅的彌勒教的事情很好奇,便迫不及待的詢問了起來。


    楊崢知道張輔是什麽人,這麽詢問可不是出於禮貌,而是心中有些懷疑,心裏既明白了張輔的心思,當下也不客氣,將自己以五千兵馬對抗彌勒教兩萬人馬的戰事順便說了一番。


    他一張嘴巴本就能說會道,好不容易得到了一個炫耀的機會,哪裏會客氣,七分真實,三分誇耀,將自己與杭州古城裏的一番將士說得人人英明神武,仿佛個個都是萬人敵一般。


    神機營的那些將士本對這些散兵能剿滅彌勒教就多有不信,若不是今早吃了個敗仗,打死他們也不相信一群散兵能剿滅彌勒教,待聽完楊崢的演義一般的演說,多多少少也信了幾分,神色間的那股傲氣立即去了幾分。


    張輔與楊士奇都是身經百戰的人,如何聽不出其中的誇張成分,但能想用破釜沉舟,退避三舍的經典戰役,最後誘敵深入,利用火炮一舉擊敗彌勒教,最後再利用陣法,抓住彌勒教內亂的戰機,一舉蕩平彌勒教兩萬人馬倒也不是不可能,楊崢的這份演義裏,兩人還是全信了。


    張輔點了點頭道:“退避三舍,誘敵深入,想不到楊將軍年紀輕輕,兵法竟用的如此純熟,張某佩服之至?“


    楊崢客氣了一番,道:“將軍說笑了,什麽兵法不兵法的,我隻是略知皮毛而已,比起將軍來算不得什麽?”


    張翼暗自點了點頭,看了一眼張翼呈上來的李福達人頭,道:“本將聽聞這李福達武功十分高強,尋常人根本殺不了他,不知楊將軍如何殺了此人?”


    “我日啊,殺人就是殺人了,還能怎麽殺,當然用刀殺了?”


    嘿嘿一笑,道:“實不相瞞,卑職能殺了此人,說起來還是楊大人的功勞?”


    站在一旁聽得津津有味的楊士奇,沒想到殺李福達還有自己的事情,不由得哈哈一笑,道:“楊兄弟,你倒是說說看,這李福達被殺與老夫有何幹係?“


    楊崢瞪了他一眼,沒好氣的道:“你忘記了,你不是給了我一把火槍麽?這李福達正是我用火槍所殺?“


    張輔本就看出**不離十,此時聽楊崢這麽一說,搖頭一笑,道:“想不到武功不可蓋世的彌勒教教主竟死在火槍之下,想必這是天意了?“


    楊崢大言不慚的道:“可不是麽?”


    三人正說著話兒,就在這時聽得一人哭著喊道:“將軍,將軍,你總算來了,你可要為我做主啊——?”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人群裏孫誌浩被兩人抬著走了過來,人群裏不少人讓開了一條小道,張輔、楊士奇、楊崢等人的目光正好能看到孫誌浩。


    從讓張翼狠狠打了孫誌浩後,楊崢還是頭一次看到孫誌浩,陡然一見還是嚇了一大跳,眼前孫誌浩腰肢以下鮮血直流,順著褲腳一滴一滴的低落了下來,早上還囂張跋扈的臉色,因為失血過多,變得蒼白無比,此時看去這個人哪裏還是個軍人。


    張翼看了幾眼,嘴角得意了笑了一下,不動神色的走到了楊崢跟前,壓低聲音道:“將軍不必擔心,剛才我打這家夥的時候,打的是他的尾巴骨,這家夥已經殘廢了,張將軍未必會為了一個殘廢來為難將軍?“


    “我日啊,打殘了?這家夥下手也太狠了,這該有多大的仇恨啊?”楊崢暗自吸了一口氣,不過想一想也對,既是得罪了,斷然沒有和好的理由,下點重手也沒什麽不好。


    想到了這裏,對著張翼暗自豎了一個大拇指,低聲道:“做得好?“


    張翼嘿嘿一笑,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應該的,這種事情卑職最拿手了?“


    就在兩人說話之際,孫誌浩被人抬到了張輔的跟前。


    “將軍,你一定要為卑職做主啊,卑職奉命前來,被此人暗算——?”孫誌浩說著嗚嗚哭了起來,那聲音倒也有幾分淒慘。


    孫誌浩畢竟是自己麾下的將士,又是神機營的千戶,一個千戶被人下重手給打殘了,饒是張輔涵養極好,在眾將士的矚目下,臉上神色也變了變,一揮手,早有兩個將士走了上前躬身抱拳。


    “抬上來讓我看一下?“張輔陰沉著臉色道。


    “是!”兩名將士抬著孫誌浩走了上前,張輔伏下身子,掀開孫誌浩的上衣,卻見屁股下麵血肉模糊一片,顯然是被打碎了骨頭,眉頭微微一皺,立即吼道:“大夫呢?快去找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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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旁邊的幾個將士緊手忙腳亂地搶了出去,抬著孫誌浩的兩人則把孫誌浩輕輕的放下來,剛一放下,孫誌浩便慘叫了聲,哭著對著張輔道:“將軍,你可要為卑職做主啊——卑職平白無故——嗚嗚——?”


    “這麽點事情,一個大老爺們哭哭啼啼的成什麽體統,你既是我張輔的將士,我豈能不管?“張輔厲聲喝道。


    張輔素治軍極嚴著稱,當年安南再一次發生叛亂,朱棣命他和沐晟協同進討。張輔到後,申明軍令。都督黃中素來驕縱,違抗命令。張輔責備他,黃中態度不恭,便把他斬首以服眾。將士們都提心吊膽,再沒人敢不執行命令了,孫誌浩在麾下效力多年,一聽這聲呼喝立即停止哭泣,那一千將士人人神色嚴肅,與剛才的頹廢氣勢天壤之別。


    “難怪為大明第一名將,單是這份氣勢就無人能及?“楊崢暗暗嘀咕了聲,斜眼看去,場上五千將士人人噤若寒蟬,便是張翼、金一笑這等沙場老將也一動不動神色緊張。


    張輔看了一眼楊崢,眉頭微微皺了一下,卻沒有立即說話。


    這時,郎中背著藥箱被帶了進來,他小心的讓人將孫誌浩翻過身來,趴在一處石台上,然後褪下他的盔甲,隻見屁股哪一處血肉模糊,鮮血直流,就這麽一會兒工夫已經散發出一股淡淡臭味。


    張輔皺著眉頭道:“大夫,怎樣,可有生命危險?”


    這郎中年紀約莫四旬上下,兩鬢斑白,身材欣長,顯然是知道眼前這位是什麽人物,神色卻並沒有慌張,而是不卑不亢的躬身行了一禮,輕輕歎了聲道:“隻是皮外傷,不足以要了性命——?”


    眾人各自鬆了一口氣。


    張輔點了點頭道:“可否治好?”他身為大將,平日裏南征北戰不少,本人也略懂醫術,隻是醫術不高而已,剛才他看孫誌浩屁股下的尾巴骨以及被人打爛了,憑著多年的經驗,便知道不可能治好,但終究抱著一絲希望,故而有此一問。


    郎中快速的為孫誌浩處理血跡,然後開始消毒,聞言輕輕一歎道:“尾骨已被軍棍打爛了,想要恢複怕是不可能了?”


    孫誌浩一聽這話,啊的一聲慘叫,竟暈了過去,弄得一旁的兩個將士一陣手忙腳亂的搓揉,那郎中道:“不用擔心,待會兒我開幾服藥,讓將軍吃了就沒事了?”


    兩個將士聽了這話才鬆了口氣。


    楊崢則暗暗得意了一把,心道:“ 想不到這張翼下手還挺有水準的?這麽幾下就將此人給廢了,這等手藝看來得找個機會好好學習一番了?“


    正暗自得意,卻覺得眼前光線一黯,抬頭看去,隻見張輔陰沉著臉走了上前,正對著他走來,金一笑、張翼、許楓相視一望,暗自點了一下頭,輕輕的靠了過來,便是高航也不知什麽時候走了上前。


    “張將軍,你這是要那裏去啊?”楊崢裝著糊塗問道。


    張輔板著臉哼了聲,今日的一切他與楊士奇在城池外的土丘上看得一清二楚,他也知道這些神機營平日裏囂張跋扈,目中無人,仗著自己當年追隨永樂皇帝橫掃蒙古,早已不把旁人放在眼裏,便是自己從安南帶回來的將士也時常受到他們的譏諷,自從他掌管神機營後,就一直想搓搓他們的銳氣,好讓他們知道知道什麽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一時勝利,並不是代表永遠能勝利,一時得勢,並不表明永遠得勢,相反那些往日寂寂無聞的將士,也許通過不斷的努力,變得更加厲害。正是基於這個心理,他才派遣一千神機營攻打杭州古城,楊崢出乎意料的利用陣法,且不傷一兵一卒而一舉擒獲了這一千神機營的精銳,讓他大為高興,一時並不曾注意楊崢的手段,此時才驚覺,此人手段竟如此狠毒,冷哼了聲,道:“楊大人,孫誌浩可是你下令打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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