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頭在前麵指點道:“皇上,前麵就是阮大人的單間了?”


    一聽是阮鷹的單間,黎利忍不住抬頭看了一眼,隻見眼前出現一道幽深的通道,通道四周全部用石頭鋪砌而成,被昏黃燈光一照耀,顯得陰森恐怖,黎利隻覺得與這裏一比,自己的皇宮簡直就是人間天堂了。


    “還要進去麽?”黎利皺著眉頭問了聲。


    牢頭點了點頭道:“回皇上的話兒,再穿過這道就到了?”


    黎利看了看,還是點頭道:“既如此,那走吧?”


    牢頭應了聲,不知是不是怕黎利看不見,有從牆上提了一盞油燈,一左一右在前麵引路,黎利等人則跟著牢頭身後一步一步的往下走,約莫走了一盞茶的功夫,洞口越來越深,偶爾還能聽到滴滴答答的水聲,借著昏暗的燈光,黎利掃了一眼,見洞口的兩側牆壁上,由於是石頭,地麵潮濕,地上的水便一滴一滴的順著洞頂滴了下來,速度極快,宛如一道珠簾,滴滴答答倒也動人。


    一行人緊張地又走了一盞茶的功夫,才聽得牢頭在前麵道:“到了!”


    黎利幾步跳了過去,燈光下,就見一塊因地勢較高,顯得有幾分幹燥的小房間,小房間不大,牢門上卻用兩把大鎖緊緊的鎖著門縫,黎利眯著雙眼掃了一眼,就著牆壁照射過來的微暗的光芒先裏麵看了進去,窄小的牢房裏鋪著不少陳舊的稻草,發出刺鼻的黴味,稻草裏坐了一個人,看不甚清楚麵貌,隻看見他腳腕上帶著重重的腳銬,這會兒正背對著眾人,在彎腰整理什麽,動作舒緩而優雅,讓人敬佩。


    黎利看了一眼牢頭,牢頭倒也是個聰明人,點了點頭道:“他便是阮大人!“


    黎利又看了一眼,正要說話,便在這時聽得阮鷹大聲道:“臣觀自古受圖膺運,繼體守文,控禦英雄,南麵臨下,皆欲配厚德於天地,齊高明於日月,本支百世,傳祚無窮。然而克終者鮮,敗亡相繼,其故何哉?所以求之,失其道也。殷鑒不遠,可得而言。


    昔在有隋,統一寰宇,甲兵強銳,三十餘年,風行萬裏,威動殊俗,一旦舉而棄之,盡為他人之有。彼煬帝豈惡天下之治安,不欲社稷之長久,故行桀虐,以就滅亡哉?恃其富強,不虞後患。驅天下以從欲,罄萬物而自奉,采域中之子女,求遠方之奇異。宮苑是飾,台榭是崇,徭役無時,幹戈不戢。外示嚴重,內多險忌,讒邪者必受其福,忠正者莫保其生。上下相蒙,君臣道隔,民不堪命,率土分崩。遂以四海之尊,殞於匹夫之手,子孫殄絕,為天下笑,可不痛哉!“聲音洪亮,正是《貞觀政要》的首篇《論君道》,若說先前牢頭所說,讓黎利心生不快的話,那此時此刻,無疑是讓他心頭憤怒,《君道》篇為《貞觀政要》全書首卷之首,基本內容講為君之道,所謂有道明君治理國家就能安定興盛,無道昏君統治天下則必動亂危亡。


    “社稷安危,國家治亂,在於一人而已”。“有道明君”的典型是唐太宗,“無道昏君”的代表是隋煬帝。書中主要從三個方麵討論為君之道的教訓:一是把握創業與守成的關係。創業曆險,固然艱難,但創業後要居安思危,安而能懼,這對於君臨天下的帝王來說,守業豈不更難?二是正確處理君民關係。明君常思古訓:“君,舟也;民,水也。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為君不能“竭澤而漁”,逼使百姓起來造反。三是正確對待君臣關係。君如頭腦,臣如四肢,要密切配合,皇帝應聽取臣下的意見,兼聽則明,且要誘導臣下敢於諫諍,以避免決策錯誤,阮鷹將此篇文章反複誦讀,在他看來,這是對自己的指責,一個要死的人,還敢指責當今皇帝,此舉意欲何為。


    那牢頭見皇帝麵色鐵青,自是不敢多言,戰戰兢兢的在一旁提著燈籠,生怕皇帝將心頭的氣兒撒在了自己的頭上,殃及池魚。


    黎利心頭著實憤怒,但今時今日他是當今聖上,不管願不願意,他都要做一個讓人稱讚的好皇帝,而好皇帝是不僅僅需要文治武功,還要好脾氣,否則就如同是秦皇漢武,明明人家立下的功勳不少,落下的名聲卻始終不如人家太宗宋祖,說到底還是脾氣不好惹得禍,所以他猛吸了一口氣,緩緩吐出來後,飛快的掃了一眼那一道偉岸的身影,道:“把他給朕提出來,然後再找一間好的房間,朕有話要與他說。”黎利盯著那道身影冷聲道。


    “是!”牢頭應了聲,先是把燈籠給掛在了牆壁上,這才擺出了平日裏牢頭的威嚴,衝著兩個看守的獄卒喝道:“看什麽看,還不給皇上開門。”


    牢房裏光線灰暗,兩個獄卒方才並沒看清楚來人是什麽人,此時聽牢頭一聲呼喝,登時嚇了一大跳,哪敢含糊忙掏出鑰匙打開了牢房的大門。


    “去,你們去請阮大人出來,就說有個人要見他,讓他來說說話兒?”牢頭大聲道。


    兩個獄卒便走了進去,也不知說了什麽,便聽得‘咣當一聲,然後是‘嘩啦啦’的一聲清脆的響聲,若不是在天字號的牢房裏,還讓人錯覺這是一首動人的小曲。


    黎利眉頭微微皺了皺道:“去了腳銬,手銬!”


    “去了腳銬手拷!“牢頭大聲的重複了一遍。


    又是一陣嘩啦的聲響,隨後便沉寂了,跟著聽得兩個獄卒道:“阮大人,有人請你出去說說話兒?“


    “哦,這麽說老夫可以出去透透氣了?”阮鷹爽朗的一笑,透著幾分灑脫,幾分豪邁,讓人心生敬佩之意。


    黎利雙眼微微一眯,隨即有舒展開了,也不知想到了什麽,發出輕輕一聲歎氣。


    許久沒出來活動的阮鷹似有些不適應一連串的動作,腿腳變得有些緩慢,若是往日,兩個獄卒早就嗬斥,可今日誰敢多言,耐著性子,在那臭烘烘的牢房裏,看著阮鷹活動了雙腳,這才走出了牢房。


    黎利看著走出來的阮鷹,喝道:“燈籠!”


    一旁的牢頭利索的將一盞燈籠畢恭畢敬遞了過來,一旁的一個太監接在了手中,高高的舉起來,燈光透過燈籠映射四周的一切,使得小小的牢房立即變得明亮了許多,黎利顧不得多看,因為這個時候,阮鷹已經低頭走了出來,借著目光,他看清楚了眼前的這個昔日的盟友,今日還分不清是敵人,還是朋友的男人,才大半個月不見,他的麵容枯槁了許多,雖是如此,但他身板依然挺立,雙眼仍舊氣定神閑,看到了眼前的黎利,也隻是掃了一眼那一身龍袍後,畢恭畢敬的行了一個臣子的大禮,便不在多言,默默的站在了一旁,神色毫無緊張之感。


    黎利似沒想到在這個時候,這種環境下,阮鷹還有這份鎮定從容,微微楞了下,竟忘記了說話。


    還是阮鷹淡定的開口道:“此地濕氣太重,皇帝萬金之軀,不適合多呆,還是早些離開為好?”


    不知為何,聽了阮鷹這一句話兒,剛才的怒氣,不知不覺的散了,眼前的這個年邁的老人,是輔佐了自己數十年的朋友,是兄弟,是在戰場上,可以將後背交給他的隊友,是什麽時候開始,他們竟變得不再信任,不在是朋友……?“


    他就這麽盯著眼前的這個朋友看了半響,才歎了聲道:“朕來看看你……?“


    阮鷹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並沒有表現很驚喜,黎利似乎也適應了他這種態度,竟沒說什麽。


    便在這時,牢頭急急忙忙的跑了過來,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揣著粗氣道:“皇上,單間已經準備好了,此地濕氣太重,皇上與阮大人要說什麽話兒,是不是?“


    黎利道:“走吧!“


    牢頭應了聲,接過燈籠在前方帶路,穿過長長的石洞,再向左側走來幾步,便到了一處地勢略高的所在,雖說地勢高了並不多,但比起先前的石洞,已好了不少,濕氣明顯的輕了許多,便是味道也不那麽濃重,進了房屋,有窗戶,窗外的夕陽透過窗戶撒了進來,帶著一絲絲的暖意。


    房間並不大,除了一張桌子外,幾張椅子外,一張木床,床榻上放著也一堆不知是棉絮還是稻草,再就是窗台上放著幾盆小花,因為窗台的光線好,空氣也不錯,幾盆小花兒已開出了幾個花骨朵,讓小小的房間裏,多了幾分淡淡的花香,除了這些之外,就是床榻旁邊放著一個茶幾,茶幾上放著一個茶爐,爐中的火兒顯然是剛剛點燃,並不旺盛,火爐上的茶壺,並不動靜,雖說如此,但比起剛才的天字號牢房,這裏已經好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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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更了,一點事情耽擱了,請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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