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敬以直內,義以方外,敬義立而德不孤。“直、方、大、不習,無不利。”則不疑其所行也。陰雖有美,含之,以從王事,弗敢成也。地道也,妻道也,臣道也。地道無成而代有終也。天地變化,草木蕃。天地閉,賢人隱。


    《易》曰:“括囊,無咎無譽。”蓋言謹也。君子黃中通理,正位居體,美在其中,而暢於四支,發於事業,美之至也。陰疑於陽,必戰,為其嫌於無陽也,故稱龍焉。猶未離其類也,故稱血焉。夫玄黃者,天地之雜也。天玄而地黃……父王的教誨,孩兒,孩兒……?“(注一)


    “王爺你累了,該歇歇了?“便是這時一個柔柔的聲音又傳了過來,搖擺不定的燭光下,一個女子走了進來,那女子一身緋紅色的長衣,薄薄的施了些脂粉,一雙漆黑如墨的眼睛,略帶幾分哀傷,輕輕走了過來。


    “這等局麵,本王如何敢歇呢?“黎元龍似知來人是誰,盯著的那副字畫的雙眼,並沒有因為這聲音,而有一絲一毫的移動。


    那女子似已習慣了他這種態度,精致的臉上並沒有流露出半分的不悅,而是將手中的一杯茶湯輕輕地放在黎元龍的麵前,淡淡的道:“局麵如此,王爺縱有心,怕也是無力回天了,既如此,何不放下呢?做一個富貴閑散的王爺呢?”


    “你閉嘴?”黎元龍忽然扭頭喝道,燈光下那張英俊的臉龐有了怒色。


    那女子仿佛視而不見一般,將茶湯推到他的麵前,輕輕歎了聲,幽幽的道:“先帝以數十年之功,成就霸業,這才兩年,國事如風吹一般敗壞,草野之物力已耗,國家之法令已壞,邊疆之搶攘已甚。先帝雖銳意更始,治核名實,而人才之賢否,議論之是非,政事之得失,軍機之成敗,未能灼見於中,不搖於外也,可見這天下的百姓的心已經不在我們黎家了,王爺又何必執著如斯呢?“


    黎元龍身子在抖動,似是已經處於憤怒的邊緣。


    那女子渾然不覺,繼續道:“放下吧王爺……?”


    “夠了?”黎元龍大怒道,聽得哐當一聲,那一杯茶湯立即被推到了地方,摔得粉碎。


    眼前的這女子看了一眼低聲的茶湯,然後又淡淡的收回了目光。


    黎元龍大聲道:“放下,說的好聽,難道父王這麽多年南征北戰,好不容易打下的江山,你說一句能放下就放下麽,若早知道這種結果,當初何必如此呢?“


    這女子不是別人,正是他的王妃,隻不過是沉穩幹練,少了風趣,對於自命風流的黎元龍自是不喜歡,平日裏沒少給臉色,可人不離不棄,久而久之,黎元龍內心深處便有幾分愧疚,這愧疚之色,若平日裏倒也罷了,碰上了這種落魄的日子,愧疚立即變成了憤怒。


    王妃道:“話雖如此,但先帝以一己之力對抗強明數十年,我安南多少百姓,因為先帝的庇護才得意保全了性命,這數十年來,先帝為安南百姓做了多少好事,若沒有先帝,安南未必有今日的平定,不隻有多少人稱王稱寇!“


    “這樣又能如何,他昔日保護的百姓,還不是舍他而去?偌大的義安城,不過是一座空城而已?“黎元龍有些傷感的道。


    王妃漆黑的眸子落在了他略顯蒼白的臉上,眼裏滿是柔和,幽幽的道:“百姓一時糊塗,我相信終有一天他們會明白的?”


    “那一天,等我黎家被大明蠶食的哪一天麽?”黎元龍大聲道。


    王妃歎了聲,道:“奴家是個女兒家,不知兵事,但看那姓楊的為人處世,並非趕盡殺絕之人,這一國兩製說到底還能抱住黎家一族平安,以眼下的局麵,實屬難得,先帝的霸業固然值得懷念,可活著的人,還要活著,難道王爺非要看到我們黎家妻離子散才好麽,這天下不僅僅是做官的要三思後行,做帝王家的何嚐不是如此呢,思危、思退、思變。知道了危險就能躲開危險,這就叫“思危”;躲到人家都不再注意你的地方,這就叫“思退”;退了下來就有機會,再慢慢看,慢慢想,自己以前哪兒錯了,往後該怎麽做,這就叫“思變”。王爺隻知進不知退,與己與黎家又何意義呢?“


    黎元龍有些驚訝的看了一眼自己這個平日裏不曾多看一眼的王妃,沒想到她能說出這樣的一番話兒來,一時竟不知忘了說話。


    “本王真的能退麽,我退了父王辛辛苦苦打造的基業,我們黎家從此就要受人擺布,任人宰割,不,不能退,決不能退!”沉默了許久的黎元龍忽然咬了咬牙沉聲道。


    王妃看他模樣,輕輕歎了聲,再也沒說話。


    黎元龍擺了擺手道:“本王還有些要事要處理,你先去歇息吧?“


    王妃歎了聲,嘴唇動了動,想要在勸說些什麽,終究沒說出來,應了聲便退了出去。


    木門剛剛被拉上,黎元龍立即站了起來,徑自走到了那張字畫麵前,伸手在牆壁上輕輕敲打了幾下,字畫裏麵竟是有一個暗格被打了開來,黎元龍將手伸了進去,一陣摸索後,摸出了一把鑰匙來,便匆匆忙忙出了書房。


    他掩著長廊直接去了後院,繞過了幾座假山水池,便入了一處小樓,此樓名為探月樓,樓內設藏兵洞,計五層二十五間,為戰時家丁、垛夫藏身小憩之用。樓長三丈四尺,寬二丈四尺,高有十丈。樓分七層,層間有牆內梯道或木梯相通,底層深入地下,備有水井、石磨等生活設施,一應俱全。並有暗道通往城外,是戰亂時族人避敵藏身之處,當年黎利在藍鄉時,為躲避明君追殺,便在藍鄉山中修建了這樣的閣樓,來義安後,他處於好奇在府內修建了這樣的一座小樓,其規模自不能如昔日相比,但養活幾個人倒也不是問題。


    木門被打了開來,黎元龍徑自走了進去,聽得動靜,裏麵立即閃過幾個黑衣人來,衝著他抱拳道:“小王爺……?”


    黎元龍擺手了擺手,神色不變的道:“小王養你們這麽多年,今日需要用你們的時候了?”


    這些人都是江湖上亡命之徒,在被人追殺的時候,被黎元龍收集了起來,隱在這做小樓裏,這是他的隱蔽的力量,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絕不輕易動用,如今是時候了。


    為首一個黑衣人道:“我們這條命是王爺的,王爺要說我們做什麽,隻管吩咐便是?”


    黎元龍道:“很好,小王今日讓你們去殺一個人?”


    “此人是誰?“黑衣人沉聲問道,他們平日裏幹的就是殺人的勾當,對於殺人早已習以為常,臉上並沒有半分的動容。


    “此人便是當今的安南經略楊崢?“黎元龍一字一字的道。


    黑衣人麵上肌肉微微抖動了下,安南經略楊崢的大名,即便是他們這幫亡命之聽說過。


    “怎麽?你們不敢?“黎元龍眉頭一挑,盯著黑衣人道。


    黑衣人道:“不,我們趕,什麽時候殺,怎麽殺?“


    黎元龍道:“殺人的時間就在今晚,至於怎麽殺這個你們拿手,小王隻需要明日一早,要看到兩日後看到姓楊的人頭?”


    黑衣人抱了抱拳道:“王爺請放心,我們一定讓王爺滿意?“


    “去吧!“黎元龍擺了擺手。


    “是!“黑衣人應了聲,數十人對著王爺一抱拳,身子一躍,越過了樓頂,漆黑的夜晚很快淹沒了他們的身影。


    黎元龍望著漆黑的夜色,自言自語的道:“新楊的莫要怪小王心狠,妖怪隻能怪你,毀了我的一切,毀了本王的江山……本王隻有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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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一《文言》說:地道極為柔順,但它的運動卻是剛健的,它極為嫻靜,但品德是方正的,地道後於天道而行動,但運動具有規律性。它包容萬物,其生化作用是廣大的。地道多麽柔順啊!順承天道而依準四時運行。積累善行的人家,必有不盡的吉祥;積累惡行的人家,必有不盡的災殃。


    臣子弑殺他的國君,兒子弑殺他的父親,並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所以山現這種局麵是逐步發展的結果。《周易》說:“踐踏著薄霜,堅厚的冰層快要凍結成了。”大概就是一種循序漸進的現象。直是存心的正直,方是行為的道義。君子通過恭敬謹慎來矯正思想上的偏差,用道義的原則來規範行為上的悖亂。恭敬、道義的精神樹立起來了,他的品德就會產生廣泛的影響。君子“正直、方正、廣博,這些品德不為人們所了解,也沒有什麽不利的”。


    因為人們不會懷疑他的行為。陰比喻臣下,雖有美德,但宜深藏含隱,從而服務於君王,不敢自居有功。這是地道的原則,也是妻道的原則,同樣是臣道的原則。地道不能單獨地完成生育萬物的功業,但是在時序的交替中,它始終一貫地發揮作用。天地交通變化,草木就茂盛,天地阻隔不通,賢人就隱退。《周易》說:“紮緊了口袋,如緘口不言。沒有指責也沒有讚譽。”大概意在謹慎吧。君子內心美好,通達事理,整肅職守,恪守禮節,美德積聚在內心裏,貫徹在行動上,擴大在事業中,這是最為美好的。陰與陽勢均力敵,必然發生爭鬥。因為陰極盛而與陽均等,所以把陰陽一並稱作龍。其實陰並未脫離其屬類,所以又稱為血,血即陰類。所謂玄黃——天玄地黃——是天地交相混合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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