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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強占……又是占?”金公子微微一愣,隨機看了一眼況鍾,猛的身子一震,似是明白了什麽,道:“姓況的,你這是汙蔑?“


    況鍾麵如寒霜,冷聲道:“我朝祖訓,耕者驗其丁力,計畝給之。使貧者有所資,富者不得兼並。若兼並之徒多占田為己業,而轉令貧民佃種者,罪之。今有石家兄弟狀告金家搶占其田產三十畝,累及兄弟二人衣不遮身,食不充口,其罪一也,其二,金公子仗家勢擾亂公堂,此為罪二;仗勢毆打衙役,意圖謀占,此為罪三。數罪並罰,勒令金家除退石家兄弟三十畝良田外,額外退出官田五百畝已做懲罰!”


    此判決一出,頓時引得眾人歡喜,石全更是做夢都沒想到,自己買掉的田地,還能重新拿回來,驚喜之餘,連連扣頭道謝。


    金公子想要說什麽,況大人那容他說話,早就讓人把他推了出來。


    如此一來,金公子算是吃了一回啞巴虧,來府衙走了一圈,愣是被責令退出了五百畝田,對於金家來說,這五百畝田連零頭都不算,就算退出去也沒什麽,但他是誰,堂堂金家大公子,隻有他要人家退田的,哪有自己的退田的,而且還是在知府衙門的大堂裏,這比人打他臉還難受,所以金公子徹底憤怒了,望著威嚴的知府衙門,衝著況鍾道:“姓況的,這事兒沒玩?“說完便拂袖而去。


    人群裏頓有不少人麵露擔憂之色,可看況大人麵無懼色,放心不少。


    況鍾並沒有對金大公子的話兒多麽上心,倒不是說他對金公子的手段不了解,而是他太了解了,才不懼,如今他算是背水一戰,不怕你來,就怕你不來,而且今日的目的已達到了,他相信金家退田的這個消息,用不了多久就會傳遍蘇州城,沒人敢輕視,沒有百姓再對他況鍾審理富戶案子有所懷疑,來府衙告案的必然不會少了,有楊崢給的楊氏真言,天大的案子,他都能讓這些大戶、富戶退出田來。


    心情大好的況大人再接再厲繼續斷案,有了金家這個一個立威的榜樣,蘇鬆一帶的百姓徹底信服了況大人的清正廉明,剛正不阿,沒有斷不了的案子,再者從今日看,石家兄弟明明賣出的田地,卻失而複得,頓時讓百姓動了念頭,紛紛來告。


    況大人自然樂意接受,為了避免蘇州大戶在官府中做手腳,但凡府衙中與某某大戶有些沾親帶故的一律放假三天,再者,今日去大戶拿人都是從金家拿回尊嚴的梁班頭,用他的話兒說,既已做回了人,斷然沒有再做會狗的道理,所以該拿下的大戶富戶一個都跑不了。


    為了避免訟棍從中擺弄是非,況大人大刀闊斧給百姓開一條後門,在他這兒告狀,可以不必帶訟狀,隻需百姓親自來說清楚案子便可。


    有了這個便利,百姓告狀也就賣力了許多,才半日的功夫,府衙內就接了上百件案子,大多都是田產案子,這對於一心讓大戶、富戶退田的況大人來說,無疑是一件愉悅的事情。


    況大人雖說是文官,但身子骨還算硬朗,精力旺盛,處理案子好不覺得累得慌,不過大半日的功夫,三百件案子就處理的幹淨,加上況大人為人剛正不阿,但凡事實清楚、證據確鑿的案子,況大人從不含糊,饒你是豪門地主、還是王孫貴族,到了況大人這裏就沒有斷不了的案子,許多案子隻不過走了一個過場,就被況大人結案宣判,退田的退田,賠償的賠償,人犯收押的收押,一時府衙大堂說不出的熱鬧,而多半的案子都是清苦百姓拿到了好處。


    原先還有幾分觀望的百姓,見況大人果然是為百姓當家作主的,與往日的富戶鄉官,該抓的抓,該懲罰的懲罰,有了冤情的百姓膽子徹底大了,他們喊著況青天的大名,從府衙開門的那一刻,就排著對請求況大人處理案子,短短一日的功夫,竟受理案件一兩千,可以說破了蘇州府衙最高記錄。


    麵對著堆積如山的案子,況大人找來鄒亮等人,將這一千件案子按照與其屈兄,寧屈其弟;與其屈叔伯,寧屈其侄;與其屈貧民,寧屈富民;與其屈愚直,寧屈刁頑……分成了六類,況大人還給取了個名字叫六個差別保護,然後將一千多案子按照六個差別分了出來,第二日府衙開門,況大人讓衙役尋來了苦主、富戶、、大戶走了過場,當場就做出了判決,速度之快,效力之高,恒古未有,讓百姓大開了眼界。


    不僅是百姓對況大人的辦事效力很驚訝,就是況大人自己何嚐不驚訝,這些案子若是按照調查取證,怕是一年都處理不掉,可采用了六個差別,一千件案子一日足足有餘,這讓況大人對楊大人從心裏的感到佩服,覺得這位年輕的楊大人是把蘇州的看得通透了,若不然是總結不出如此精辟的斷案心得來的。


    當然了,也不是每個人都有況大人的這種覺悟,如被況大人一手提拔起來的鄒亮就一臉的不解,一千多件案子,就按照這六個差別,不用調查,不用取證,甚至有些不需要走過場就能斷案,這種手段,他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偏偏按照這六個差別斷出來的案子,除了百姓滿意外,就是富戶、大戶,王侯公孫也極少有不滿意的,他實在弄不明白,這其中的奧妙在什麽地方,若說這六個差別有如此大的效果,那天下的案子大致可以如此斷,還要律法何用。


    這個疑問存在心頭有兩日,眼看況大人難得歇了下來,便湊了過去,委婉的說出了自己的疑惑。


    對於自己一頭提拔的鄒亮,況大人還極為欣賞的,事實上這鄒亮也的確有些本事,這大半年來幫自己處理政務,日益成熟,讓況大人越來越滿意,也有意培養一番,聽了他的詢問,微微一笑,將手中的茶杯放了下來,隨手拿起了一件案子,道:“不怕你笑話,若非今日本府親自斷了這一千件案子,對此或多或少也有你這樣的疑惑,但眼下是沒了,六個差別看似不公平,實則是最公平的,對蘇州也是最合適的,楊大人這是對蘇州有了深刻的體會,洞察了蘇州的一切,才做出了如此精準的法則,就拿這一千多案子來說,你也看到了,其中九成以上都是告鄉官奪產者。”


    這一千多案子都是他親手整理,還別說,還真是九成百姓告富戶、大戶奪田產的事情。


    “卑職好奇,為何是這種情況?“鄒亮想了想問。


    況鍾歎了聲道:“這個其實不難理解,蘇州自古富庶,富戶、大戶、王侯公孫多半集聚在此,隨著商品經濟的發展和奢侈之風的滋長,權貴勢要早已衝破了規定的限製,競相營建豪華的宅第。例如明代大官僚申時行,在蘇州府城內建造了八座宅第,“分金、石、絲、竹、匏、土、革、木。申衙前、百花巷各四大宅。庭前俱有白皮鬆,階用青石。使得蘇州彌漫一股追求奢侈享受之風?“鄒亮是地道的蘇州人,與這個最有體會,洪武時蘇州雖也富庶之地,但本朝洪武爺怒於張士誠,遷怒於蘇州的百姓支持和擁護張士誠,所以給蘇州一帶定下了非常重的賦稅,這裏的百姓無法承受,人口出逃,土地拋荒嚴重,導致了蘇州的凋零和衰落,加上洪武爺對貪官汙吏,豪門富商多有限製,所以明初的時候,蘇州風氣還好,士大夫也多半是安平樂道,即便是在朝中做官致仕回家,也不過百八十兩銀子,更多的是文房四寶,筆墨紙畫罷了,可才過了一個永樂盛世,蘇州奢侈之風日益嚴重,在朝中做官的回來蘇州府,若沒幾輛大車都不好意思回來,這幾年官僚士紳營建的深宅大院,都為院落式建築。粉牆黛瓦,宅院相融,門廳、茶(轎)廳、大廳、樓廳、書房和雜屋等五進或六進組成,側有備弄聯係各院落。有的還有戲台、花園和家祠。這些峻宇華屋,集木雕、磚雕和石雕於一體:有磚雕門樓、照牆;木雕門窗、梁枋;石雕門枕、柱礎等。這些深宅大院,夾於兩河之間,成前街後河的格局。富麗堂皇不亞於富貴王孫,不僅如此,明初製定了完備的禮製,約束臣民的消費行為,在服飾上規定:命婦四品以上用珠翠、金飾、經絲絞羅,冠用金事件;五品以下用珠翠、銀鍍金,冠用抹金銀事件;六品以下用續羅綢絹。“(庶民)男女衣服,不得信用金繡、錦綺、經絲續羅,止許用綢、絹、素紗,……首飾、釵、鐲不許用金玉、珠翠,止用銀,加上洪武速來勤儉,稱帝以後,“宮室器用,一從樸素,飲食衣服,皆有常供,唯恐過奢,傷財害民。”並經常告誡臣下記取張士誠因為“口甘天下至味,猶未厭足”而敗亡的事例。認為“奢侈是喪家之源”,“節儉二字非徙治天下者當守,治家者亦官守之。”(在災荒之年與後妃同吃草蔬糲飯,嚴懲貪汙浪費。太常寺廚役限製在四百名以內,不足前朝十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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