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掌櫃的看了一眼楊崢,將自己心頭的擔憂說了出來,他經驗老道,方才皇甫鬆等人雖說有些無恥,可與眼下蘇州的局麵來說,的確說出的實情,沒有他們的加入,形不成規模,沒有規模,價格難以降下來,價格不能降低,自己日益一日的買米,也隻是聲勢大,雨點小的點綴罷了。


    楊崢緩緩收回了目光,衝著高掌櫃一笑道:“凡事無絕對,在我們之前,這些小米商不是沒有買米麽,如今這米不是也賣了麽,可見世間的事情隻要肯努力,就會有你想要的結果,他們若不是著急了,也不會厚著臉皮來咱們談判了,可見咱們每日十萬鬥的大米,對他們還是有一定的威脅,所以咱們還得繼續賣下去?”


    “這個高某自然明白,可若他們一味的堅持該如何是好?“高掌櫃道。


    楊崢詭異的一笑,道:“你放心,他們堅持不了多久的?就算能堅持,未必見得人人都如此了?“


    高掌櫃還想說什麽,可見楊崢一臉的自信,到嘴的話便吞了回去。


    楊崢喝了最後一口茶湯,方才站了起來,見高掌櫃麵上還有些擔憂之色,笑著在他肩膀上輕輕拍了拍道:“你放心,蘇州的米價會回到我們想要的價錢?”


    高掌櫃看著東家略顯稚嫩的臉,用力地點了點頭道:“高某相信會有那麽一天的?“


    楊崢嗯了聲便去了。


    第二日一早,高掌櫃正忙碌著今日店鋪賣糧的一切準備,忽見一個夥計急急忙忙地衝了進來,手中捏著一卷東西,不斷的從他揮舞。


    高掌櫃看他模樣,心頭有些怒氣道:“鬼叫什麽,也不看看其他人都在做什麽?”


    那夥計被掌櫃的一番嗬斥,混不氣惱,隻是將手中的紙張一把塞給高掌櫃,麵上透著喜色道:“掌櫃的你快看看,是皇甫鬆他們的消息?“


    高掌櫃對於昨日皇甫鬆等人憤怒而走的局麵,頗有些擔憂,一聽是關於他們的消息,頓時變得緊張,可又看夥計一臉的喜悅,不免有些狐疑的打開了手中的紙張,這是一張剛剛刊發的《蘇州文報》,這份報紙在楊大人來之前是沒有的,蘇州百姓也隻是偶爾聽聽《大明仕林報》上所載的消息,楊大人來蘇州後仿照《大明仕林報》為模板,創出了蘇州文風的《蘇州文報》,名氣雖不如《大明仕林報》響亮,但在蘇州的口碑極好,加上報紙的價格也便宜,內容除了皇帝的詔書命令、起居言行、朝廷的法令、公報,官吏任名賞罰的消息和大臣的章奏之外,還別出心裁的弄來許多才子佳人,名人趣事,對於百姓而言,皇帝的詔書命令、起居言行、朝廷的法令、公報,官吏任名賞罰的消息和大臣的章奏這些與自己太過遙遠,在吃不飽穿不暖的情況下,這些早已成了遙遠的記憶,反而是那些才子佳人,文人趣事卻吸引著他,如最近報紙上所刊登的秦淮八豔之寇白門的故事,就吸足了他們的眼球,當聽到這位身世悲慘的女子,為自己的男人,重返金陵,“築園亭,結賓客,日與文人騷客相往還,酒酣耳熱,或歌或哭,亦自歎美人之遲暮,嗟紅豆之飄零”。後又從揚州某孝廉,不得意複還金陵,在年輕文人騷客中傾慕於一名韓生,並在生活上給予財物支持,在情感上排憂解難。於某日,寇氏欲拉韓生共寢,韓生數次找理由推脫,後拂袖而去。寇氏抑鬱寡歡,忽聞隔壁房中傳來嬉笑謾罵之聲,遂起身張望,竟看到韓生正和年輕貌美的婢女調情,寇氏拿木棒捶打婢女數十下,罵韓生:“衣冠禽獸!”。寇氏怒極,遂一病不起的事跡,不少百姓落淚不止,恨不得把那個姓韓的書生給生吞活剝了,再這樣的一種氣氛下,《蘇州文報》不僅在蘇州文人墨客中流傳,便是在百姓也有不少人購買,即便是這樣的年月,《蘇州文報》的發行量一直居高不下,幾乎超過了朝廷刊發的邸報,影響力不可謂不大。


    高掌櫃平日裏雖不怎麽誦讀詩書,但與這《蘇州文報》每日還是要看一看,當然了除了朝廷各種信息外,最大關注的地方,就是文人蘇州了,十裏秦淮是南京繁華所在,一水相隔河兩岸,分別是南方地區會試的總考場江南貢院,另一畔則是南部教坊名伎聚集之地著名的有舊院、珠市。這樣的地方,再弄出八個才貌雙全的女子風流韻事,其本身就是值得關注的一件事,也不知誰花了這個心思,將八個姑娘的故事寫得纏綿悱惻,又那麽的蕩氣回腸,讓人不知不覺的被八位女子所吸引,喜歡她們舉世無雙的才藝,驚歎他們巾幗不讓須眉的膽魄,感歎他們可憐的身世,總之一句話在這段天災人禍的日子裏因為有她們傳奇陪伴,生活多了幾分寄托,讓他們每日都習慣性的購買一份《蘇州文報》去看一看,去誦一誦,再大的苦難,能苦得過國破人亡,能苦得過報國無門麽,能苦得過命運不公的安排麽,當然是苦不過了,比起人家的那苦,吃不起糧食著實算不得什麽苦事,可以說《蘇州文報》與那個八個可憐的女子成了蘇州這段百姓麵對苦難的一種心靈上的慰藉,不管識字還是不識字的,每日的《蘇州文報》幾乎成了他們麵對困難不可缺的一部分了。


    高掌櫃的雖沒到那樣一種底部,但也好好不了多少,見是《蘇州文報》下意識的去看夜泊秦淮的版麵,但今日的版麵如往日不同,秦淮八豔是沒有了,換做了個一件趣事,趣事寫得很簡短,但內容的信息量十分強大,隻要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說的什麽,趣事本說的是管仲與鮑叔牙合夥做生意的事情,起初,管仲和鮑叔牙合夥做買賣。管仲家裏窮,出的本錢沒有鮑叔牙多, 可是到分紅的時候,他卻要多拿。鮑叔牙手下的人都很不高興,罵管仲貪婪。鮑叔牙卻解釋說:“他哪裏是貪這幾個錢呢?他家生活困難,是我自願讓給他。”有好幾次,管仲幫鮑叔牙出主意辦事,反而把事情辦砸了,鮑叔牙也不生氣,還安慰管仲,說:“事情辦不成,不是因為你的主意不好,而是因為時機不好,你別介意。”這事兒經過千年的流傳,早已人人皆知的事情,算不上什麽趣事,可趣就趣在管仲鮑叔牙友情的後麵,也不知是那個寫這事兒是出於憤怒,還是有意為之,竟在兩位千古大政治家文章下,將昨日在米店發生的一幕寫了出來,對方如何威逼利用,如何不顧百姓生死, 如何奸詐等等,總之在這則趣事的背後,竟是皇甫鬆等人奸商的嘴臉,可以說是出乎眾人的意料之外,可細細品讀之下,又覺得十分解氣,即便是他這樣憨厚老者,看了這則趣事也忍不住感慨皇甫鬆等人利欲熏心的嘴臉,全然不顧百姓死活,江山社稷,其心性之卑劣,幾乎到了人神共憤的地步。


    “這是不是一個好消息?”那夥計待高掌櫃的看完急切的問道。


    不等高掌櫃的回話,那夥計自顧自的說了起來:“這《蘇州文報》蘇州有八成的人再看,便是尋常不識字的百姓都是人手一份,威力不可謂不大了,寫這文章之人,竟能利用報紙輿論來討伐皇甫鬆等人,可算高人了,據說今日一早憤怒的百姓已去了皇甫鬆的米店了,逼迫他們買米,還說若不買米,他們就一把火燒了他的米店,對此那些富戶大戶也不待見,還有不少王侯公孫也跳出來了,這次皇甫鬆算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出了,那奸商的嘴臉之怕是深入人心了,自家的糧食再囤積下去也無人回去買一粒了,就連往日的老主顧都拋棄了他們,除了低價賣出自己的糧食以平民憤外,怕是沒有更好的法子了,這對於我們來說,著實算是一個天大的好消息。”


    高掌櫃默默的看完了報紙,若說先前還有點疑惑,那麽夥計說的這一切,讓他心頭的疑惑成了事實,因為天底下沒有這麽巧合的事情,前腳人家進了店,後腳就有人給說了出來,而且信息量還是真實的,隻要不是傻子,都是能看出這是怎麽回事了,他甚至相信以皇甫鬆的老奸巨猾,沒道理看不出這個出自誰的手筆,可事情到了這會兒即便是看出來了,也無濟於事,因為報紙的信息量通過刊發後送到了蘇州百姓的手中,與絕望中生活的大半年的蘇州百姓來說,是絕不容許有這樣一個不顧禮義廉恥的奸商存在的,他們可以黑朝廷,但不能斷他們的活路,因為一旦彭家米店答應他們不在買米,在遙遙無期的春荒,他們著實沒時候勇氣去繼續麵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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