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官兒似有些怨恨李匡、李時勉二人了,若不是受到他們的鼓噪,又何苦來吃上這份罪,如今可好好處半分沒撈著,還落下一個背信棄義的名聲,就連皇帝哪兒也對此頗有意見,可謂是得不償失了。


    李匡、李時勉二人看著前一刻還慷慨激昂,口口聲聲孔曰成仁,孟曰取義,唯其義盡,所以仁至。讀聖賢書,所學何事?而今而後,庶幾無愧。這次眨眼的功夫,就一個個閉口不言了,非但如此,那一雙雙略帶埋怨的眼神,讓兩人感到心寒。


    李時勉揚天歎了聲,艱難的挪動了下巴,一字一字的道:“豎子不足與謀”。


    眾人都是人精,哪裏聽不明白這番話的意思,但在這時候誰也沒去與他計較,本就沒想與你謀劃,隻不過是來走過過場而已,趁機在朝中撈點資本,如今資本沒了,斷然沒有繼續下去的道理,況且眼前的形勢已經明白在這裏,皇帝心意已決,自己再反對,非但是無君無父,甚至阻礙天下大計這樣的罪名就落實了,這幫錦衣衛抓了你,你還能繼續反對麽,縱然退一步說,這幫錦衣衛不抓你了,可你再反對,皇帝就能收回命令麽,隻怕未必,鬧騰下去的結果就是兩虎相鬥,必有死傷了,皇帝是什麽人,他們可心知肚明,縱然所有人都反對,未必能要了他的性命大不了換一個人當皇帝而已,這天下還是朱家的,而自己就不同了,十年寒窗苦,一朝成名天下之,妻兒、父母、親朋好友為此付出太多,豈能為了這麽點芝麻大的小事,丟了頭上的烏紗帽呢?


    今日這事兒,要說有更大的官兒也不錯,畢竟有一個領頭的,出了什麽事兒,有他們在上麵頂著,下麵再怎麽鬧騰也不怕,可內閣不說,便是六部尚書侍郎一個都沒有,光靠著一幫言官禦史能成什麽事,所以這事兒從一開始他們就沒什麽勝算,鬧騰下去最好的結果,不過日後史家的筆端能記錄今日這件大事上稍作記錄一筆,可人都死了,再大的虛名又有何用,再說了能不能記還兩說呢,為了這麽一個不確定,又危險重重的事情丟了遠大的前程,丟了自家的性命,著實太傻了些?


    這麽一想,眾官兒越發覺得這事兒不靠譜,紛紛退了出去,隻不過眨眼的功夫,剛剛還黑壓壓跪著百來號人,便退了幹淨,仿佛剛才他們根本不曾來過一般。


    為首的錦衣衛看了看一臉沮喪的李匡、李時勉二人,冷聲喝道:“帶走!”


    這一番折騰,差不多到了午後,宣宗先是考察太子的學問,此後又因午門之事一耽擱,竟錯過了吃飯的時間,這會兒剛放下手中的奏折與太子一同吃飯,得到指示的禦膳房一陣忙碌後,便將一盤胡椒醋鮮蝦、燒鵝、燌羊頭蹄、鵝肉巴子、鹹鼓芥末羊肚盤、蒜醋白血湯、五味蒸雞、元汁羊骨頭、糊辣醋腰子、蒸鮮魚、羊肉水晶角兒、椒末羊肉、香米飯、蒜酪、三鮮湯、豆湯、泡茶端上了桌子,按說這兩人吃不了這麽多,但這是宮中規矩,做多做少都做這麽多,太子與宣宗到是一同吃過幾次禦膳,倒也不怯場,端端正正的坐在了太監安排的長椅上,伸長了脖子看了一眼,見桌子上沒有父皇喜歡吃的蛤蜊,立即喊來太監詢問。


    身旁的太監麵露難色,這事兒在宮中倒也不是個秘密,說是宣德初年初秋,官員獻上蛤蜊。宣宗問從哪裏弄來的,臣下答說從遠道運來。又問要多少錢,答說共二十八枚,每枚錢主幹。宣宗說:“我常常告誡你們要節省,現在吃幾枚蛤蜊就得花費二萬八千錢,朕吃不下!”他也就沒有吃,從此不讓這道菜肴上宮中的宴席,這事兒皇帝明確告知太監,唯獨太子不知此時見他詢問,忙拉著太子的小手,道:“蛤蜊沒有就沒有了,何必大驚小怪的?”


    太子道:“兒臣知曉這個是父皇最喜歡吃的,宮中的太監既不知?”


    宣宗微微一笑道:“並非他們不知,是父皇不讓他們做罷了?”


    太子似有些不明白,父皇既然喜歡吃蛤蜊,為何卻不讓宮中的太監去做給自己吃。


    宣宗看太子一臉疑惑的眼神,笑著解釋道:“宮中一時隨便索取,會讓外邊看成慣例,朕如果日日吃了這蛤蜊,禦廚就會想盡辦法讓朕吃上這蛤蜊,而朕知道這蛤蜊來之不易,卻花費不小,而天下的官兒為了討好朕,勢必會四處搜刮,到頭來還不是苦了百姓,為朕一碗飲食,創此惡例,且又傷生害物,於心不忍,因此朕才不忍心吃了?”


    太子似有些明了,歪著脖子道:“兒臣知道了,這便是聖人所說的己所不欲,勿施於人,自己不喜歡的東西,就不能強加給被人?是不是這個道理?”


    這一番理解雖顯得稚嫩,但不可否認從字麵上來說,的確有這個意思,對於太子,宣宗十分寵愛,聞言點了點頭道:“還是鎮兒聰明,朕一說就明白?”


    太子得到了誇獎顯得很高興,搶著要給皇帝夾菜,宣宗難得享受父子之樂,便任由太子胡來,不多時給夾了一大碗,看著堆積如山的菜肴,宣宗倒也不含糊,他正值壯年,身子骨也強壯,胃口一直很不錯,一堆的菜肴不過片刻的功夫便吃了幹淨,到是太子僅僅吃了一道燌羊頭蹄、鵝肉巴子、鹹鼓芥末羊肚盤、蒜醋白血湯便放下了筷子,下了桌椅在一旁玩耍。


    宣宗今日胃口還不錯,加上這飯點有些遲,所以吃得比平日多了些,正吃得津津有味,便見金英走了進來,見宣宗還在吃飯,剛抬起右腳,又給縮了回去,站在一旁垂手而立。


    按照朝廷的規矩,皇上吃飯是不談公務的,卻非是軍國大事,或是天降災情,又或者是叛亂,戰亂之事,否則一律不可在此時前來稟報,金英顯然是沒想到皇帝這個點才吃飯,所以大著膽子進來了,但他畢竟是宮中多年的老太監,無論是經驗還是對於宮中的規矩都無比的純熟,一看皇帝在吃飯,立即停步不前,隻可惜反應終究是慢了些,宣宗還是看見了,好在此時他的心情還不錯,依著他的判斷,過了這麽久,午門外在沒任何聲響傳來,那就是說明那幫讓人心煩的言官禦史是退去了,想到這幫言官灰頭土臉的模樣,他心頭就莫名的湧起一股興奮,迫不及待的吃完了最後一口菜肴,擦了嘴巴,淨了手,這才轉過身來衝著門外的金英喊了聲:“進來吧?”


    聽到了召喚,金英立即走了進來,從懷中摸出幾張奏折來小心翼翼的送了上來,道:“皇上這是今日午門外的諸位大人送來的奏章?”


    宣宗低頭喝了一口茶湯,聞言放下茶杯,皺眉道:“可說了什麽事?”


    金英心知皇帝是被午後的那幾分奏章給罵怕了,心頭忌諱,忙道:“回稟皇上,這是百官經陛下嗬斥,痛定思痛後所奏請的奏章,算是為國給出意見?”


    宣宗心知這幫文官定是看到了錦衣衛的手段,自己的決心,以及收取商業稅的趨勢,才基於表明忠心,心頭雖明白,但也好奇他們說什麽,重新端上茶杯喝了一口茶湯,朗聲道:“念……?”


    “是!”


    金英應了聲,打開了第一道奏章,略一醞釀,便朗聲念開了:“足國之道,節用裕民,而善藏其餘。節用以禮,裕民以政。彼節用故多餘,裕民則民富,民富則田肥以易,田肥以易則出實百倍。上以法取焉,而下以禮節用之,餘若丘山,不時焚燒,無所藏之。夫君子奚患乎無餘!故知節用裕民,則必有仁義聖良之名,而且有富厚丘山之積矣。此無他故焉,生於節用裕民也。不知節用裕民則民貧,民貧則田瘠以穢,田瘠以穢則出實不半。上雖好取侵奪,猶將寡獲也,而或以無禮節用之,則必有貪利糾譑之名,而且有空虛窮乏之實矣。此無他故焉,不知節用裕民也。《康誥》曰:“弘覆乎天,若德裕乃身。”此之謂也……?”


    宣宗細細品味這一番話,天廣大地覆蓋萬物,順天道行事就使你富裕,足以看出這幫臣子是開始投了讚同票了。就思索這會兒,金英已打開了第二份奏章,再一次大聲念開了:“觀國之強弱貧富有征驗:上不隆禮則兵弱,上不愛民則兵弱,已諾不信則兵弱,慶賞不漸則兵弱,將率不能則兵弱。上好功則國貧,上好利則國貧,士大夫眾則國貧,工商眾則國貧,無製數度量則國貧。下貧則上貧,下富則上富。故田野縣鄙者,財之本也,垣窯倉廩者,財之末也。百姓時和、事業得敘者,貨之源也;等賦府庫者,貨之流也。故明主必謹養其和,節其流,開其源,而時斟酌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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