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女子不是別人,正是鐵鉉之女鐵小蝶,當日她為替父報仇依附於漢王朱高煦司機報複當朝皇帝,卻不想一心謀反的漢王,不過是一個中看不中用的家夥,謀劃了多年的叛亂,不到一個月便失敗告終,昔日威武不可一世的漢王也落得一個慘死的下場,戰亂中仗著一身武功,加上又是弱女子,竟也被她逃脫了,此後多番輾轉,流落到了寧王的手中,因寧王對她極為看重,言及昔日有大用,待她倒也不錯,這幾年雖在勾欄中,但有寧王從中照應,倒也過了幾年安穩的日子,隨著日子一長,往日的那股強烈的恨意也就淡了,鐵家一門雖死得淒慘,但父親忠烈之名傳揚天下,如今在山東各地,有很多“鐵公”祠廟,皆是祭奉父親,濟南人民更視其為鄉土神或城隍爺。 河南滎陽、陝西西安、遼寧沈陽等地百姓莫不如是如此,父親一生報讀聖賢詩書,所追求的不就是精忠報國,他與戰亂中實現了心中的抱負,未免不是父親一種解脫。


    天下事有時候本就說不出對與錯,身為皇帝碰上了父親這樣的大忠臣,自是恨得牙癢癢,不得不殺之而後快,如今皇帝也死了,父親的忠烈也為世人所知,朝廷也在追悔當年的所作所為,這些不能說給了她莫大的慰藉,如今皇帝已死去多年,再大的仇恨也該放下了,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她也不是沒問過自己,自己一個弱女子,能報得了仇麽,縱然被你得手了結果又如何,當今的皇帝還算是個好皇帝,殺了他,莫非又要讓天下大亂一場,讓百姓再受戰火之苦,一家的不幸,不公,那是老天爺不眷顧,未必要攪得天下家家不幸,父親當年盛庸歃血為盟,約定死守濟南城,固然是為心中的大義,也不乏是了天下百姓,身為鐵家人,又豈能棄天下家家戶戶不幸,而成全自己一家呢,這一番自我開導,心頭的那份恨意慢慢也就消散了,唯獨寧王多年的照顧之情,難以報答,這才為寧王做了不少密謀之事,好在他攝入不深,縱有也隻是打探些情報的小事,再者就是這一次了,卻不想人家一早便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她縱然想要報答寧王,也無能為力,況且她本就沒這個心思。


    “你既然在京城就認出了人家的身份,今晚為何還來?”鐵小蝶盯著楊崢問道。


    楊崢喝著酒湯,淡淡笑了笑迎上了鐵小蝶的目光,道:“我說對鐵姑娘的女兒味念念不忘,你信麽?”


    鐵小蝶沒由來的臉上一紅,嗔道:“人家,人家才不信?”


    楊崢哈哈一笑道:“要不然,鐵姑娘說說看,本官為何還上了你的船?”


    鐵小蝶咬著紅唇,那粉嫩的紅唇在燈光下無疑是一種誘惑,隻見她烏黑的眼珠子,在楊崢的臉上看了看,道:“寧王被你抓了,想來你知道些什麽了,若是我猜得不錯,你是為此而來吧?”


    楊崢笑道:“鐵姑娘這話兒說對了一半,寧王栽在我手中不假,可這個老家夥卻什麽也沒說,所以談不上為寧王而來,至於為什麽來,剛才我已經說了,為鐵姑娘而來?”


    鐵小蝶盯著楊崢看了許久,才輕笑了聲,道:“大人說話向來都是這麽風趣麽,論相貌,論優雅,論才學,小女子自問比不上大人家中的幾位吧,今晚大人單獨為我而來,這話兒大人說小女子該是相信,還是不該相信呢?”


    楊崢道:“為何不信呢,女人可以不漂亮,但不能沒有溫柔,因為青春易逝,而惟有溫柔才會讓女人保留持久的魅力,而這種魅力就是一種女人味,它暗藏在女人的溫柔裏,體現在女人的體貼中,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像一朵水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說的便是姑娘這樣的女人,我剛才說過,鐵姑娘你未必是最好看的,未必是最有才情的,但不可否認,你是最有情調的,最有風情的,有了這兩樣,加上如今這一抹羞澀,足以讓任何男人心動,我也是個男人,心動不奇怪,鐵姑娘應該自信?”


    鐵小蝶忽的噗嗤一笑,道:“我算是知道,為何你家中的幾個嬌妻,念念不忘了,就你這張嘴跟抹了蜜糖一樣,沒人能不沉迷的,人家雖不信我有你說的那麽好,但這話兒聽著不錯,我權當信了,不過你要說你今晚為此而來,未免太敷衍人家,我雖是勾欄女子,但並不傻……你知曉了我的身份,還敢肚子前來,以你的聰明,縱然寧王什麽也沒說,想來你也猜出了大概吧?”


    楊崢哈哈大笑道:“有人說世間所有美好的事物,都是愈有靈性就愈短暫。”漢代的蔡文姬,自幼博學能文。蔡文姬一生三嫁,先嫁河東衛家,被擄至南匈奴後再嫁給匈奴左賢王。後被曹操贖回,在”回歸故土”與”母子團聚”不能兩全的痛苦中終成千古名曲”胡笳十八拍”,若是她不那麽聰明,或許日子過得好一點也說準,宋代工詞麗句冠絕天下的李易安,最終是孤獨半世;你說她才情差些,日子是不是好過多了?”


    鐵小蝶幽幽的道:“如你所說,女人沒了才學還是好事?”


    楊崢道:“那也不盡然,女人的聰明要恰到好處,該糊塗的時候裝糊塗,該聰明的時候,絕不含糊,那就完美了?”


    鐵小蝶看著楊崢道:“這算是大人所說的難得糊塗麽?”


    楊崢哈哈笑道:“聰明難,糊塗難,由聰明而轉入糊塗更難。放一著,退一步,當下心安,非圖後來福報也。天下的女人若都明白這個道理,你說這天下的男人是不是都得幸福死?”


    鐵小蝶似在回味,沒有立即接過這句話兒,而是沉吟了片刻,道:“可惜天下的男人都不是大人,女人糊塗也好,聰明也罷,未必都有人欣賞,沒準兒這天下的男人喜歡的是聰明的女人呢?”


    楊崢一愣,哈哈大笑道:“子非魚安知魚之樂?還是鐵姑娘看的透徹?”


    兩人邊吃邊說,加上夜色撩人,氣氛倒也出奇的好,這種感覺仿佛是兩個多年沒見的朋友,忽然一日碰上了,把酒言歡,各種放鬆,各種心裏話,各種顧忌,全都卸下了,仿佛回到了當年那個青澀,而羞澀的年代。


    喝了口酒湯,鐵小蝶微微抬了眼眸,看了看低頭吃喝的楊崢,道:“說說吧,你今晚來的目的吧?”


    楊崢嘴裏正嚼著一塊鬆肉,停了這話兒,放下手中的筷子,擦了擦嘴巴,才笑眯眯的道:“目的麽很簡單,我就是來看看,鐵姑娘對老朋友是不是一點情麵都不留?”


    鐵小蝶道:“大人失望了麽?“


    楊崢迎上鐵小蝶的目光,搖了搖頭道:“不,一點都不失望,反而多了幾分欣喜?”


    鐵小蝶道:“此話怎講?”


    楊崢盯著她看了許久,那清澈的目光裏,既有欣賞,也有歡喜,更多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釋然。


    鐵小蝶才藝雙絕,平日裏那些來來往往的臭男人不是沒這麽看她,但那些目光裏更多的是欲望,是占有,是讓人厭惡的玩味,讓她一度以為天下的男人的目光大多都如此,可眼前的這一雙目光,似有些不同,裏麵沒有欲望,沒有占有,沒有貪婪,沒有肆無忌憚的把玩,有的是一種對朋友的欣賞,在這種目光的注注視下,竟讓她內心湧出幾分歡喜,甚至有些羞澀。


    好一會兒,才聽得楊崢道:“我欣喜的是經過這麽多年,鐵姑娘終於懂得放下?放下簡簡單單的兩個字,說起來容易,卻不是什麽人都能做的,放下過去,得到未來;放下羈絆,得到自由;放下愚昧,得到智慧;放下憂傷,得到快樂;放下痛苦,得到幸福;放下麵子,得到尊嚴;放下壓力,得到解脫;放下自卑,得到自信;放下懶惰,得到勤奮;放下消極,得到積極;放下抱怨,得到安慰;放下猶豫,得到果敢;放下狹隘,得到寬容;放下懷疑,得到信任;放下小我,得到大我。。。。。。有多少放下,就會有多少得到。舍得舍得,舍就是得,得就是舍,這兩個字包含的太多,我們能做到的卻少得可憐,我欣喜的是鐵姑娘能在這少得可憐的執著中,學會了放下,你說這是不是值得欣喜的一件事,是不是值得我親自走過來看一看?”


    鐵小蝶眼裏湧出幾分笑容,這笑容滿是寬慰,從這一刻她明白,她在這個世界,並非是孤獨的,還有一個男人明白她,看得懂她,人生知音本就少,有這麽一個人,似已無憾了。


    “謝謝大人?”鐵小蝶淚流滿麵。


    楊崢擺了擺手道:“我也沒做什麽,隻不過說了幾句老實話而已,用不著謝?”


    鐵小蝶擦了眼淚,道:“幾句話,大人可知就這樣幾句老實話,小女子多少年沒聽到了,自從鐵家被打上了朝廷罪犯的印記,我們鐵家的女人,在他們眼裏是欲望,是占有,根本不是一個人,幾句心老實話對鐵家女子來說,是一種奢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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