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一笑的神情同樣變得肅然起來,這個問題他不是沒與人談論過,但每次談論的時候,眾人不是笑話他杞人憂天,就是偏離了軌道,根本是無稽之談,久而久之他甚至也有這個錯覺,今日若不是楊崢詢問,他未必能說出這一番話來,如今話說了一大半,楊崢非但沒有表現得不耐,反而凝聽的十分認真,這讓他頗有遇到知己的感覺,當下也不含糊,將心頭擠壓多年的看法,一股腦的全都說了出來。


    依他看來,大明的邊疆之所以有這種處處被動的局麵,說到底還是大明自己造成的,從軍事上看,進攻是作戰的最高原則,是獲得勝利的唯一途徑,即使瀕於失敗也不要放棄進攻。一切不以進攻為最終目的的防禦都是無意義的,更何況韃子既無邊疆要守,其本身就是依騎兵為主,光靠防守,根本是守不住他們的,一旦讓他們看出了防守的弱點,攻城略地不在話下,說得難聽點你防守,那就是告訴敵人,你已處於弱勢,若欺負欺負你,那就是傻子了?”


    楊崢回味著金一笑最後的一番話,默默頷了頷首,道:“言之有理,比起防守,進攻顯然更能給韃子造成心裏上的壓力,隨著大明武器裝備的不斷發展更新,軍隊提高了對進攻目標的摧毀能力,擴大了控製和打擊範圍,加快了進攻的節奏,反而是韃子,他們自成吉思汗時,騎兵進攻的模式,已多年沒發生任何的變化,也就是說從進攻的角度看,他們騎兵已經落伍了?”


    金一笑道:“不錯,就是這個道理,可惜這樣的道理,在咱們大明沒多少人明白,在看他們看來,大明擁有最厚的城牆,隻要依靠城牆避開韃子的鋒芒,然後穩守城池便可?殊不知,戰場的廝殺,不是光靠守就一定能守得住的?”


    楊崢點了點頭道:“戰場況多變,物資、器材的消耗增大,指揮、協同和保障更為複雜,進攻的突然性往往更具有防守的效果。我們大明的將士卻隻是將目光放在了守字上,而忘了攻與守是相輔相成的,世上沒有一味靠防守能取得一場又一場的勝利的,宋代的襄陽之戰,從南宋鹹淳三年蒙將阿術進攻襄陽的安陽灘之戰開始,中經宋呂文煥反包圍戰,張貴張順援襄之戰,龍尾洲之戰和樊城之戰,終因孤城無援,鹹淳九年呂文煥力竭降元失敗告終,此戰前前後後延續了六年,宋軍實力弱,靠城牆阻擋韃子的鐵騎這無可厚非,可咱們大明不同,咱們的人數多,後援充足,武器先進,反過來是韃子,他們人數少,唯一所能依靠的就是騎兵,倘若我們的將士不是一味的將目光盯在這個守字上,大膽的揮兵直入,未必就不能取勝,但凡用兵的原則,將領接受君命,從召集軍隊,安營紮寨,到開赴戰場與敵對峙,沒有比率先爭得製勝的條件更難的事了。“軍爭”中最困難的地方就在於以迂回進軍的方式實現更快到達預定戰場的目的,把看似不利的條件變為有利的條件,很明顯在應對韃子進攻的問題上,我們有巨大的優勢,隻可惜我們的將士忽略了這個優勢,愣是把優勢轉化為劣勢,這自然是合乎韃子的胃口,他們不攻城才怪呢?當然了, 凡事也無絕對,戰場用兵的原則講究多變,韃子大漠縱橫數百裏,哪裏並不是我們熟悉的地方,孫子有雲,用兵是憑借施詭詐出奇兵而獲勝的,根據是否有利於獲勝決定行動,根據雙方情勢或分兵或集中為主要變化。按照戰場形勢的需要,部隊行動迅速時,如狂風飛旋;行進從容時,如森林徐徐展開;攻城掠地時,如烈火迅猛;駐守防禦時,如大山巋然;軍情隱蔽時,如烏雲蔽日;大軍出動時,如雷霆萬鈞。奪取敵方的財物,擄掠百姓,應分兵行動。開拓疆土,分奪利益,應該分兵扼守要害。這些都應該權衡利弊,根據實際情況,相機行事,韃子熟悉大漠,所以他們可以在大漠上來去自如,反而是我們對大漠一無所知 ,一旦進入了大漠,那變化莫測的天氣就足以要了我們的命,我們即便是想去進攻,前提是我們能找得到他們,還得圍住他們才行,可這樣看起來是不錯,但深入大漠的危險不言而喻了,這也是為何我們的將士喜歡守,而不是攻了?”


    金一笑點了點頭道:“大人所言極有道理,單論進攻的話,我們的確處於弱勢,但不能因為進攻是我們的弱勢,我們就舍棄它,更多的時候劣勢也可以轉化為優勢?韃子的進攻看似犀利無比,可他們同樣有他們的弱點,隻要我們找到了方向,照樣可以以進攻的方式取得勝利?”


    楊崢哈哈一笑,道:“這話兒雖有些負氣的味道,不過我喜歡?要說咱們的將士比韃子差,旁人服氣,我可不服啊?”


    金一笑跟著嘿嘿一笑道:“不管是大人不服氣,就是我們也不服氣啊?同樣是軍人,憑什麽我們就不如韃子,難道我們不是兩個眼睛,一個鼻子,兩隻胳膊的熱血男兒?”


    楊崢讚了聲道:“說得好,這戰場上熱血男兒可不光是韃子有,咱們大明也不少啊?”


    二人這一番感慨,頓時讓兩人渾身的血液都沸騰了起來,金一笑看了看楊崢手中的圖紙,麵前的沙盤,盯著楊崢問道:“這一戰大人打算怎麽打?”


    楊崢將自己手中在沙盤用力一仍,白色的鵝毛筆隨著他的力道落在了一處並不顯眼的小山丘,筆端穩穩的插在了山丘的沙堆裏。


    金一笑撇了一眼,見那鵝毛筆所插的地方,正是離韃子邊防最近的宣府重鎮,心裏暗吃了一驚,道:“這是宣府重鎮,大人這是要……?”


    楊崢嘴角微微向上翹了一下,露出一個迷人的笑容,一雙漆黑的眸子忽然看向了帳外,自言自語的道:“我軍將士死守多年,韃子早已習慣了,隻怕想不到我們會主動出擊,宣府山川糾紛,地險而狹,分屯建將倍於他鎮,是以氣勢完固號稱易守,然去京師不四百裏,鎖鑰所寄,要害可知了,咱們此番出兵,如此大的動靜,不可能逃得過韃子的雙眼,脫歡要戰,第一步必是奪取大同、宣府了。


    大同府曆來為兵家重地,自永樂遷都北京後,此地尤為重要,多年來在城池上花費的功夫可沒少,如今的大同府牆高河深,堅如鐵壁,然多年來無邊無戰事,城內也是非常繁富,據守此地兵馬也不少,瓦刺縱然想攻,隻怕也要費一番功夫,而宣府就不同了,此地占冀州地,曆來是兵家必爭之地,戰略地位十分重要。特別是我朝建都北京之後,宣府鎮更是保衛京都,防禦蒙古族南下的咽喉之地,如此重要之地,我大明卻鮮有人重視,在中原處於戰亂的幾年裏,邊地防務鬆弛的程度不用我多說,你該比我更清楚?“


    金一笑點了點頭,他的確比楊崢更清楚,自從他有意思索為何韃子可以在大明的境內來去自如,如大同、宣府、寧夏、甘肅〔在張掖〕、薊州這些邊疆重地,,他都不時的關注,這些所謂重鎮的邊防從洪武的時候就開始鬆懈了,洪武時,平時隻讓出生本地的士兵和有罪謫戍者守邊,邊境有事才調動內地的軍隊,稱為客軍。成祖卻命內地的軍隊都要輪流戍邊,稱為邊班,從此邊兵逃亡的人數逐漸多起來。而邊軍的屯田製度,從宣德時起也開始遭到破壞,分駐各邊鎮的親王、太監、軍官等都爭相侵占屯田,役使軍丁為他們耕種,軍丁不堪虐待,逃亡的就更多了,當時的正派官吏,象山西、河南巡撫於謙,宣大巡撫羅亨信深知問題嚴重,對宦官及其私黨的所為極其不滿,為維護屯田製度不廢餘力,象於謙就曾“盡奪鎮將私墾田為官屯,以資邊用”,而羅亨信也迫使明廷停止征收軍丁私墾田的田稅。邊軍屯田還不能做到糧食自給,朱元璋便下令鹽商隻能拿邊境的糧食來換鹽引,於是富商大賈紛紛出錢召募農民到邊境開荒墾田,邊境的糧倉也因此充足了。但到了成祖時,這種局麵迅速被打破,先是經過數十年的休養生息,蒙古族勢力得以增長,其次大明經過內亂,成祖剛剛登基,又無力象後來那樣出塞北征。所以隻好在對蒙古貴族采取懷柔政策的同時,加強邊地防務。自宣府迤西迄山西,緣邊皆峻垣深壕,烽堠相接。隘口通車騎者百戶守之,通樵牧者甲士十人守之。武安侯鄭亨充總兵官,其敕書雲:‘各處煙墩,務增築高原,上貯五月糧及柴薪藥弩,墩傍開井,井外圍牆與墩平,外望如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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