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振道:“娘娘這話兒原本是對的,奴婢也是這麽想的,看那太監告訴奴婢,說偌大一本《資治通鑒》,太後她老人家既不看秦皇漢武,也不看唐宗宋祖,唯獨對宋太宗情有獨鍾,還讓人尋出了《金匱之盟》來看……?”


    王振話音未落,孫皇後臉色大變,所謂的《金匱之盟》說的就是宋太祖之母責令宋太祖傳位給宋太宗的事情,建隆二年,杜太後患病,宋太祖服侍杜太後用藥進食不離左右。五月初一日,宋太祖因杜太後有病,特下詔赦免雜犯死罪以下囚犯。但這樣依舊沒有改變杜太後的病情。


    過了幾日,杜太後病情加重,召丞相趙普來聽取遺命。杜太後問宋太祖說:“你知道你得到天下的原因嗎?”宋太祖悲泣不能回答。杜太後再次問他,宋太祖說:“我所以能得天下,完全是父母積德所致!”杜太後說:“不對,隻是由於後周世宗柴榮讓小孩子主宰天下之故!如果周氏有年長德高的皇帝,天下難道會成為你的嗎?你去世後應把皇位傳給你的弟弟。天下太大,頭緒太多,如能立長者為君,真是國家的福氣!”宋太祖叩頭悲泣說:”我不敢不聽你的教導。”杜太後對趙普說:“你一起記住我的話,不可違背。”命趙普在床榻前寫下誓書,趙普在紙尾寫上“臣普書”。把它藏在金匣裏,命令謹慎小心的宮人掌管。後來,宋太祖趙匡胤駕崩後,皇位由其弟趙光義繼承視為宋太宗,這事兒在後世存有諸多疑點,特別是當時太祖的長子已經不是“幼年”了,而這一說法也並不是太宗即位之時就宣告的,而是太宗即位一段時間之後才有趙普道出的。如果此事屬實,太宗、宋皇後應該早就宣告,為何又要等些年再說這事情呢?而之後太宗掃除趙光美、趙德芳、趙德昭等繼承人,以改兄終弟繼為父死子替,又是很突出的體現了太宗並不想按照金匱之盟來做,因此後人推測是太宗和趙普杜撰出來以掩人耳目的。當然了也有人認可這是真的,說宋太祖每次出征或外出,都讓光義留守都城,而對於軍國大事光義都參與預謀和決策。太祖曾一度想建都洛陽,群臣相諫,太祖不聽,光義親自陳說其中利害,才使得太祖改變主意。光義曾患病,太祖親自去探望,還親手為其燒艾草治病,光義若覺疼痛,太祖便在自己身上試驗以觀藥效,手足情深,頗令人感動。太祖還對人說:“光義龍行虎步,出生時有異象,將來必定是太平天子,福德所至,就連我也比不上。”有人便以此推測太祖是準備將皇位傳給弟弟趙光義的。但是,這樣的說法難以經得住推敲,無非是後人的臆測而已。雖說後人多有傳揚未必是真的,但各大史學家還是記了下來,所以這事兒你說是真的也算是真的,可你要不信,也可不理會。張太後身為宣宗之母,當朝太後,卻在這個時候讓人尋《金匱之盟》來看,其用意就不言而喻了。”


    孫皇後咬了咬牙,冷哼了聲道:“太子是聖上親封,太子一日沒有廢除,這大明的皇位就輪不到襄王來坐!”


    王振說這一番話除了擔心張太後從中做手腳之外,也是想看看孫皇後的態度,如果說孫皇後怕了,那他這個太監也成就不了什麽大事,他在皇宮大內誰都不怕,唯獨怕張太後,讓他獨自麵對張太後,那還不如殺了他,可有孫皇後去麵對,情況就好多了。


    “話雖如此,可咱們也不得不提防,太後畢竟是皇上的生母,這些年為朝廷也立下不少功勳,皇宮內外的官兒對她老人家頗為看重,一旦她有意襄王,咱們可就不能大意了。”


    孫皇後頷了頷首道:“這個本宮曉得,以本宮看,這事兒你也不必太過擔心,皇上身子是不適,但人並不糊塗,若不然今日也不會尋你去讓諸位大臣入宮了商談大事了,想來你也看出來了,所謂的大事無非是身後事罷了,若是皇上有意旁人,大可在此之前廢除了太子,既無此意,那足以表明他是屬意太子了,咱們若因宮中的流言蜚語慌了手腳,反而不好了。”


    “娘娘說的是,奴婢也是這麽想的,隻是這事兒切不可大意,想當初宋太祖的初衷是想立秦王德芳入承大統的,將這事兒交個了宋後,誰料王繼恩竟然私召晉王光義,出賣宋後,宋後縱然既驚且怒,作為一個失去庇護的寡婦,無權無勢,倉促之中隻有稱呼晉王為“官家”,承認既成事實而已。娘娘雖歸為後宮之主,但既無威望,也沒人脈,權勢上不如張太後,奴婢擔心,一旦皇上駕崩,娘娘難免成了宋後,孤兒寡母最容易受人欺負,皇上或許沒立襄王的心思,可禁不止張太後有,外麵的那些官兒有,奴婢是說萬一,萬一外麵的那些官兒都與張太後一般的心思,娘娘就算拿著皇上的聖旨,又能如何,昔日宋太祖黃袍加身還不是仗著柴氏後人是孤兒寡母麽?”


    孫皇後身子輕輕一顫,她似乎看到那幫群臣凶巴巴逼迫她們目的二人的樣子,一張粉臉頓時嚇得蒼白,顫聲道:“那該如何是好?”


    王振道:“娘娘也不必害怕,奴婢所說不過是一點擔心而已,外麵的這些官兒,不到萬不得已未必會走上這一步,再說太子繼承皇位名正言順,那些官兒也說不得什麽,當然了這等大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為了保險起見,奴婢倒覺得咱們也該做些準備為好。”


    孫皇後道:“該當如此,該當如此!”頓了頓才問道:“以先生看,本宮該如何準備呢?”


    王振想了想道:“這事兒說難也不難,說容易也不容易,太後的威嚴,滿朝文武百官無人幹輕視,可太後也不可胡來,單說太祖定下的規矩在,就說本朝兵馬的問題也不是太後能左右的?所以娘娘想要保太子登基萬無一失,隻需拉攏兩個人便可?”


    孫皇後道:“此二人乃何人?”


    王振道:“其一為當今兵部尚書楊崢楊大人,其二為英國公張輔?楊大人功勳卓絕,滿朝文武無人不敬佩,單論威望,就連當朝首輔及不上他,其次他是兵部尚書,掌管大明兵馬權勢,兵工廠可是獨立的存在,除了皇上的命令外,唯有楊大人能調動一二,算是大明最有權勢的兵部尚書,由他輔佐太子,順利登基的事情,至少有一半把握,至於英國公就不用奴婢多說了,娘娘也能知道,永樂二十年至永樂二十二年間,參與明成祖爺的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北征。洪熙元年,改掌中軍都督府事務,進太師。次年,隨從宣宗平定朱高煦叛亂,威望之高,功勳之卓絕滿朝文武百官,除了楊大人無論能比,如今他是不理政務,可娘娘也知道,他曆事四朝,連姻帝室,與“三楊”等同心輔政多年,足以影響朝局了,就在今日一早,奴婢聽說皇上派人去了一趟英國公府,加號英國公翊連佐理功臣,著令掌經筵、監修實錄其地位不言而喻了,太後縱然一心想要立襄王,立二皇子也得顧忌群臣的反應,內閣三位老狐狸雖有權勢威望,但三人都是老狐狸,在太後的威嚴下,難免會左右搖擺,把握不定,咱們難以將希望寄托在這幾個老狐狸的身上,而楊大人與英國公就不同了,這兩人一個是兵部尚書掌握兵馬大權,一個是皇親國戚,當今威望最好,說話最好用的皇親國戚,有這兩人幫著太子說話,太後也不敢說什麽。所以咱們得趁早拉攏兩位大人才好。”


    王振的這一番分析合情合理,太後縱然跋扈,但手裏沒有兵馬,也不敢胡來,況且英國公位高權重且是三朝老臣,太後或多或少有些顧忌。可以說拉攏了楊崢與英國公太子登基一事就萬無一失了,可問題是這兩人一個是當今最有才情的兵部尚書,一個是最有權勢的皇親國戚,想要拉攏他們談何用意,不要說她這個皇後本就沒多群臣支持,就算諸臣子認可了這事兒也難辦,本朝太祖早就立下了後宮與宦官不得幹政的訓示,似楊崢、英國公這樣位高權重的官兒她又如何能拉攏,況且是在皇上病重的時候,一旦被外臣所知,等待她的必是萬劫不複。


    “先生的提議固然是好,可本宮怕是要讓先生失望了。這宮中的規矩如何先生比本宮更清楚,如今的局麵本宮拉攏大臣多有不便,一旦被人察覺豈不是被人抓了把柄麽?”孫皇後一臉的擔心。


    王振似對這早有顧慮,聽了這話兒倒也沒表現如何的失望,反而是一副理解的意思,點了點頭道:“娘娘說的是,娘娘為後宮之主,單說這宮中的規矩不少,就是沒有,這個節骨眼也不好會見朝臣,奴婢豈能連這個都不知麽?”


    孫皇後看了一眼王振,對於這個太監她是從心裏的感到敬佩,除了不是一個男人外,學識、謀略、手段哪一樣都不輸給外麵的朝臣,甚至有些看法見識較之外麵的那些讀書人還要高明幾分,難得是他還忠心耿耿,也許這忠心裏麵帶著幾分功利心,可天下的人那個不是帶著功利性,就說那些讀書人千裏做官那個不是為了才為了功名,就連那些君子不是為了博得名望而頻頻彰顯自己的操守麽,他一個太監,既不是讀書人也不是德高望重的君子,憑什麽不能有私心呢?在這宮中怕的不是有私心,而是野心,很顯然眼前的這個太監還沒有野心。


    想到了這兒,孫皇後對眼前的這個太監充滿了感激,再問的時候聲音也變得溫和了幾分:“先生有什麽好主意?”


    王振想了想道:“這事兒說難也不難,既然娘娘出宮多有不便,可這事兒又是太子登基的關鍵,奴婢以為非親走一趟不可,所以奴婢就想不如讓奴婢代替娘娘走一趟去見見這兩位大人,楊大人是太子的老師,平日裏對太子也頗為照顧,奴婢與他也還有幾分交情在,去一趟楊府說明娘娘的來意想來不會拒絕,到是英國公哪兒奴婢與他沒什麽交集,怕是未必會答應?”


    孫皇後想了想道:“無妨,英國公曆事四朝,連姻帝室,但仍小心謹慎,可見為人如何了,當初聖上定太子之時,他出力頗多,斷然不會在這個時候做出不利於太子的事情來,所以這事兒成敗與否,就落在了楊大人的身上了,這事兒就看先生了。”


    “娘娘說哪裏話,奴婢是看著太子長大,如今這節骨眼上,能出一份力氣絕不會留半分,楊大人的事情就交給了奴婢,奴絕不會讓娘娘與太子失望?“王振急忙表了態度。


    孫皇後嗯了聲,道:“有先生這一番話,本宮就放心了,這事兒宜早不宜遲,先生就不要在本宮這兒磨蹭了,早些去吧,這會兒皇上怕也把事兒說完了。”


    王振頷了頷首轉身便去了。


    孫皇後猜得沒錯,宣宗的確說完了話兒,諸臣子本看皇上如此模樣,隱隱約約猜到宣宗要對信任的臣子說些囑托的話兒,大凡皇帝臨終前差不多都是這個模式,所以群臣也暗暗在心裏做了一番說辭,甚至有些官兒打算如何來一場忠心耿耿的表現,反正都這時候了,表忠心絕不會有錯,就連楊大人也暗暗揣摩著待會兒見了宣宗,如何說些讓他放心的話,自己如何盡心盡力輔佐他的兒子,為此他還趁著旁人沒留意,拉著楊士奇詢問了一番。


    這老頭倒也沒藏私,伏在楊崢耳旁一陣嘀咕,皇上臨終所言該如何表示,態度該如何謙虛才更能表現自己對老皇帝念念不舍的神情,總之一句話,那就是盡量讓自己的神情看起來更加的念念不舍,引起老皇帝對自己的信任,好給老皇帝臨終時留下一個好的印象,這樣也算是有始有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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