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振聽得暗笑不止:“要說太祖皇上定下的規矩,就屬聖上壞得最多了,旁的不說就說太監不可讀書識字,不可幹政這一條規矩早已壞得不能再壞了,但這話兒卻說不得,隻能順著楊崢的話頷了頷首。


    隻聽得楊崢繼續說道:“以皇上的聰明睿智,我相信他絕不會將祖宗的江山交給一個壞了祖宗規矩的人,太子年幼是不假,可那也是名正言順的太子,當今天下太平,人心向背,宋太祖黃袍加身的局麵絕不會出現第二次,以皇上的聰穎,絕不會因擔心宋太祖之事而將江山交個襄王的?”


    “話雖如此!”王振道:“可天下的事情誰也保不準不是?娘娘就是擔心才讓咱家來尋大人幫忙的?說句不好聽的話,娘娘讓咱家來尋大人,那便是相信大人有保太子萬無一失的本事,大人也是太子的老師,也想看到自己學生被人欺辱不是?”


    楊崢道:“這是當然了,我楊崢是什麽人,旁人不知公公還不知麽。”


    王振道:“咱家與娘娘就是知道大人心懷正義才來尋大人幫忙的,如今有大人這一番話,咱家相信娘娘也放心不少了。”


    楊崢這會兒更說不得什麽了,本以為自己莫名其妙的來到這個時代,或許能改變曆史的走向,至少不讓太監走上幹政的路子,可人算不如天算,該來的還是來了,就憑王振今晚來府上走一趟,他雖明知拉攏自己達到遏製太後的主意多半出自王振之手,但人家打著皇後的旗幟,自己也不好說什麽,況且他說得也沒錯,太子是自己的學生,做老師的在這個時候不給學生撐腰,難免有些說不過去,這是個學生敬重老師,老師幫襯學生的時代,自己既在官場,那就得按照官場的規矩來,所以麵對王振的不安好心,他也拒絕不得,隻好答應你了,兩人又說了一番話,眼看著天色差不多了,王振才帶著一臉的笑意走了,這廝似早已認定了楊崢會答應,出門的時候就見曹吉祥急急忙忙迎了上來,踹著粗氣對楊崢道:“娘娘讓奴婢來告訴楊大人一聲,今日之恩她老人家永世不忘。”


    楊崢頗有幾分上了賊船的感覺,苦笑了聲,道;“娘娘客氣了,說起來這也是楊某該做的,談不上什麽恩情。勞煩公公回去告訴娘娘一聲,就說我楊崢沒想過恩情,隻做該做的事罷了。”


    曹吉祥有些可憐巴巴的應了聲,要知道他先是跟著王振從坤寧宮趕到棋盤胡同,等楊崢與王振說話的時候,他得到王振囑托,馬不停蹄的回去將這裏的消息告訴了皇後娘娘,皇後娘娘一時高興,又讓她送來了這番感謝的話兒,幾個來回可把他累得夠嗆,此時聽得楊崢這一番話,就差沒罵人了,可一想到皇後娘娘,王振對楊崢的重視,罵人的話兒怎麽也罵不出來,更別說他在宮中跟著王振這多麽年,早就學問會了看人說話的本事,就衝著楊崢今日這份輔佐的功勳,他日一旦太子登基,這份輔佐之功還能少,日後的前程還能少得了,與這樣的人說話,哪怕是累死也容不得拒絕,隻好可憐巴巴的答應了。


    站在門前客套了一番後,王振這才上了馬車,心滿意足的去了。望著王振馬車消失的方向,楊崢輕輕吐了口氣,渾身忽的湧出幾分挫敗感來,明明是想做些改變,事實上他也的確做出了努力,大明在他的努力的下,也改變了不少,先不說海禁的延續,下西洋的壯舉還在繼續,就是商業稅,朝貢,翰林院、北方的蒙古韃子也都走向了另外一條曆史的軌道,本以為借助這些改變,大明宣德十年的曆史走向會有所轉變,如今看來自己還是小看了曆史,在這條長河裏,個人的力量終究是太過渺小,哪怕你改變了一個曆史轉向,這條延續了五千年的曆史長河,其主流的方向並沒有因為細微末節而發生重大的偏移,最終走入了預定的曆史軌道,不得不承認在這一點上他沒能看得更遠,更準確,從而讓曆史再一次成就了王振,其實就今日的這一番局麵,就算沒有王振深夜的造訪,說出感人肺腑的一番話,在太子這件事上他也會選擇太子而不是襄王了,這倒不是說他不看好襄王,事實上以後來的曆史走向來看,若是立了襄王,大明的曆史或許還能好點,但假設之所以是假設,在於他根本不可能實現,先說王振口口聲聲所說的張太後效仿前朝杜太後金匱之盟以國事讓宋太祖立宋太宗的事跡,這段傳聞盡管亦同樣為世人所知,但沒有一條材料記載是由趙普獻與太宗的,也沒有任何官方材料記錄和承認過它。


    《宋史?杜太後傳》裏麵記敘:“建隆二年,太後不豫,太祖侍樂餌不離左右。疾亟,召趙普入受遺命。


    太後因問太祖曰:“汝知所以得天下乎?”太祖嗚噎不能對。太後固問之,太祖曰:“臣所以得天下者,皆祖考及太後之積慶也。”


    太後曰:“不然,正由周世宗使幼兒主天下耳。使周氏有長君,天下豈為汝有乎?汝百歲後當傳位於汝弟。


    四海至廣,萬幾至眾,能立長君,社稷之福也。”太祖頓首泣曰:“敢不如教。”太後顧謂趙普曰:“爾同記吾言,不可違也。”命普於榻前為約誓書,普於紙尾書“臣普書”。藏之金匱,命謹密宮人掌之。”


    《宋史?魏王廷美傳》雲:“初,昭憲太後不豫,命太祖傳位太宗,因顧謂趙普曰:“爾同記吾言,不可違也。”命普於榻前為約誓書,普於紙尾書雲“臣普書”,藏之金匱,命謹密宮人掌之。


    或謂昭憲及太祖本意,蓋欲太宗傳之廷美,而廷美複傳之德昭。故太宗既立,即令廷美尹開封,德昭實稱皇子。”


    在司馬光《涑水記聞》、王禹偁《建隆遺事》也隻是蜻蜓點水記了幾筆而已,並沒有給出最強有力的證明,也就是說這段曆史上人人都知曉的好事其實是不被後人所認可的,單憑這樣一個子虛烏有的傳聞,就要將以國事托付給襄王,這種說法難免太過兒戲了,身為當今皇上的母親,宮中最有權勢最有遠見的婦人,不會不知道這件事的難度,單憑她一人之力,根本做不到這一步。


    其次是群臣的態度以及朱元璋立下的規矩,中國王朝自周以後,一直延續著嫡長子繼承製的皇位傳承製度,朱元璋更是這個製度的忠實擁護者,為此不惜將皇位傳給並不滿意的孫兒來維持正統,即便是後來朱棣發動靖難之役,奪取了皇位打破了朱元璋的正統,但麵對天下讀書人強大正統壓力,朱棣不得不多番篡改自己的身份來獲得皇位的合法性,足見正統的壓力之大,太子一日沒有被廢除,無論這個人是不是合適的君王,在輿論麵前他永遠是正義的,單憑這一點襄王除了走上朱棣的路子,絕不會有機會坐上大明的龍椅君臨天下。


    其三,來自宣宗的態度,時至今日宣宗並沒有明確表示廢太子的意思,以宣宗的聰明才智,不難猜出前些時日二皇子真龍天子的流言出自何處,這事兒隻要順著查一下宮中的幾個太監宮娥,就能查出端倪來,況且自己那次入宮差不多將這事兒挑明了,宣宗當時勃然大怒,可過後並沒有說什麽,這事兒也就不了了之了,從這一點上看宣宗在太子的問題上,對自己的這個兒子還是很滿意的,事實上太子的性子也的確不錯,據說就在前兩日宣宗有意考校太子的見識,特意讓人拿了一本洪武時的《大明律》給他看,半個時辰後讓太監來詢問太子的看法。


    太子認為建國之初,太祖皇帝以剛猛治國,亂世用重典,法外用刑情況嚴重。他認為:“法嚴則人知懼,懼則犯者少,故能保全民命。法寬則人慢,慢則犯者眾,民命反不能保。”因而,屢興大獄,殺的人很多;還使用了許多恐怖的刑罰,如抽筋、剝皮、閹割、淩遲等,因此有獲罪的大臣跪求“臣罪當誅,謝主隆恩”,比較起來,能被砍頭也成了幸運的事,這樣的手段在亂世並無不妥,可當今天下太平,百姓安居樂業,當實施仁政,以德治國,方能安民心,報萬世基業才是正道。這一番話讓宣宗大為高興,當日便將太子留在了宮中說話,這些都表明,宣宗身子骨雖病得厲害,可腦袋並不糊塗,至少在人選這件事上,他早已認可了太子,所以在這件事上,襄王除了那點流言蜚語幾乎沒有做上寶座的可能,王振之所以沒看明白,一來是他少了些大局觀,眼裏看到的隻有眼前的利益,所以難免浮雲遮住雙眼的時候,其次他還是太過高看了太後的影響力,準確的說是對這個老人家太過畏懼,所以才想尋求外部的幫助,殊不知在這件事上,群臣幾乎是與他站在同一條戰線上,可惜的是王振自始至終沒能看明白,從這一點上楊崢也能看明白,王振至少在太子這件事上或多或少參與了什麽,至於是什麽就用不著多說了,楊崢也是明白了這一點,在一開始內心深處裏對這件事還是有些抵觸,甚至有拒絕的意思,可內心深處一個聲音告訴他,越是在情況不明的情況下,越不能做出衝動的決定,所以即便是對王振心有不滿,但在這件事上,他一點也沒在王振的麵前表現出來,而且一口答應,幾乎沒有猶豫,這一點從曹吉祥送來孫皇後的讚揚可以說明,王振與孫皇後對於他在這件事的態度上是十分欣賞與信任的,那麽接下來,就是做的問題了,當然了,這件事幾乎是鐵板一塊的事情,他答應與不答應曆史的走向都不會有半分的改變,反而喪失了一個參與與發現的機會,正是明白了這一點他才一頭參與了進去,他的目的很明顯,既然曆史的長河不能挽回,那麽能做的不是隨波逐流,而是逆流而上,尋到河流的源頭,截斷源流,讓曆史的長河重新開始,走上一條盛世繁華的康莊大道。毫無疑問曆史走到了今天,最大的源頭來自太監王振了。所以這件事上,他必須去做,而且要做的有聲有色,唯有這樣他才有機會逆流而上,尋到長河的源頭。


    這一番思索不知不覺竟過了一炷香的功夫,他竟渾然不覺,一直坐在閨房裏等候了大半夜的小月兒,眼看天色差不多要亮了,放心不下出來看看,就見楊崢就那麽坐在書房裏,書房裏的地火不知什麽時候已熄滅了,冷氣逼人,走進去的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但她顧不得自己,眼看著楊大人一動不動,仿佛入了魔一樣,既是驚訝又是擔心,忍不住喊道:“壞人,壞人你這是怎麽了?”


    這幾聲呼喊算是將楊大人從思索著拉回了現實,隨著知覺迅速的恢複,楊大人第一個反應就是冷,跟著就是大喊了起來:“冷死我了,冷死我了。”說完,跳起來往外衝去,碰到了小月兒便一把將她整個人兒抱在了懷裏,哆嗦著道:“還是這裏暖和啊!”


    小月兒紅著臉罵了聲:“討厭。”身子卻讓抱在了懷裏胡作非為了一番,好一會兒才擔心的問:“壞人,剛才,剛才你是怎麽了,一動不動地坐在哪兒,可把人家嚇壞了。”


    楊崢的鼻子狠很在小月兒的臉龐下香了一口,道:“能有什麽事,我啊剛才也即是想著娣娣洗白白的時候是個什麽樣子,這一想就入神了,要不說娣娣來尋我,我怕是要想到天亮。”


    “信了你才是怪事。”小月兒紅著臉淡淡一笑道。可這話兒剛開了口又忍不住扭著那張精致的臉蛋遲疑的問:“你,你想人家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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