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自永樂之後,宦官在皇帝左右,必穿著蟒服,形製如曳撒,衣上左右繡蟒紋,腰部係鸞帶,作為燕閑之服。蟒之下為飛魚服,宦官入侍時穿著。服飾也因品級大有不同,司禮監的太監皆穿貼裏,先鬥牛,次升坐蟒。”衣上蟒紋如為單蟒,臉部皆為側麵斜向,而坐蟒則為正麵,與皇帝的正麵坐龍很相似,尤其尊貴。蟒、飛魚、鬥牛外形既像龍,又多為


    皇帝親近之人所穿,故被看作十分難得的榮耀,皇帝也常將飾有這類高級紋樣的衣物、匹料賞賜給有功的文武大臣及外國國王、部落首領等。這幾年朝廷對賜服的寬縱,導致未獲賜的官員以及民間紛紛效仿,服飾僭越現象越來越多。一些勳戚,如公、侯、伯支子勳衛,有些不過是八品的散騎舍人,還有些閑居在家或廢罷的,都敢穿麒麟服、係金帶。駙馬的庶子,照例隻是平民,納個外衛指揮的空銜,也敢穿著四爪象龍的紋樣。最瘋狂的還算是在京的內官,穿著似蟒又似鬥牛的衣服,名為草獸,揚鞭道上,無人敢問。各王府承奉,曾受賜飛魚服的自不必說,就連沒有受賜的,也穿蟒袍、係玉帶。但這事兒隻是傳聞,諸官兒並沒有見過,此時看王振這一身蟒服大紅蟒衣,意氣奢溢一來覺得這服飾太過耀眼,二來這一身服飾落在一個太監的身上,竟也生出幾分威嚴來,難免讓諸官兒生出幾分意外之感。


    身後的兩個太監與之相比就就相形見絀了,左側的一個太監略顯微胖,生得到是眉清目秀,一張沒毛的下巴宛如寺廟裏和尚的光頭,在陽光下顯得是光滑無比。右側的太監卻瘦小枯幹、尖嘴猴腮,同樣是一身蟒服,味兒卻大不相同,如果說前麵是官,後麵的則是青樓的歌姬了,寬大的服飾下看不到一絲的男子之氣,那柔弱的身板仿佛風一吹就能吹上天去。


    三人就這麽一站,群臣尚未來得及看清楚,就聽得一個稚嫩的聲音帶著幾分歡喜的喊道:“王先生……?”


    聲音在大殿裏回蕩,落在了眾官兒的耳朵裏,諸官兒才回過神來,毫無疑問站在最前麵身著大紅蟒服的必然是王振無疑了,至於一左一右眾官兒有見過的,早已喊出了姓名來,分別是王振眼下最信任的太監劉林與曹吉祥了。


    小皇帝的呼喊讓王振心頭一動,不及看諸官兒的反應,上前一步高呼道:“奴婢王振見過吾皇,願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小皇帝做了一早上,難得看見這麽一個熟人甚是高興過,不等王振行禮完畢,便迫不及待開口道:“先生不必多禮,站著說話。”


    王振道了謝,又衝著屏風裏的孫太後行了一禮,單說禮儀周到,群臣就自歎不如了,楊士奇麵上有些難看,孫太後與小皇帝對王振過分的信任,無疑起到了動搖軍心的作用,身為首輔不能坐視不理,當即道;“皇上、娘娘,國事要緊,群臣方才的要求以微臣之見,當早早定下才好,以免夜長夢多,使得人心渙散。”


    卻聽得孫太後道:“不急,本朝規矩,凡是有人敲響登聞鼓,當以大事對待,王先生既敲了鼓,入了大殿,本宮與皇上還有諸位大人當以聽聽才對,否則何以給天下百姓一個交代。”


    “雖說明知孫太後這是借口之言,楊士奇卻反駁不得,按照他的本意利用今日這場早朝大好的機會,就此為國除奸,因此今日的早朝他暗中做了種種安排,太監一律不得入內,算是為了除掉王振,他把該想到的全都想到了,隻要王振不出現在大殿之上,那麽這場爭鬥最終以自己勝利告終,雖說這樣做或多或少有些欺負孤兒寡母的味道,難免引起孫太後的不滿,但目的達到什麽樣過程都變得無關緊要了,但讓他沒想到的是王振竟出其不意敲響了登聞鼓,狠很利用了太祖定下的規矩,此時此刻他縱是再不願讓王振進來,也無能為力除非他造反。顯然這不是他最終的目的。


    孫太後一句話說完,不給楊士奇反駁的機會,便對王振開口詢問道:“王公公敲鼓所為何來?”


    此時王振的心情著實不錯,雖說群臣的架勢讓他有些緊張,但不否認自己突如其來的出現已打亂了眾官兒的計劃,這一點從諸官兒眼裏驚訝的神情可以看得出,就連楊士奇神情也變得不如先前鎮定了,最讓他放心的是,經過先前的醞釀,態度一向不明確的孫太後大有傾向與他的意味,種種跡象表明,此時此刻正是他為自己正身的大好機會。想到了這裏,略一沉吟朗聲說道:“


    奴婢王振一告內閣大學士,禮部尚書楊士奇縱子行凶,心懷不軌。二告太子少傅、謹身殿大學士兼工部尚書楊榮私自收受賄賂,三告禮部左侍郎私自幹涉大明律法。”跪在地上的王振就那麽一個個告,從那三角眼裏射出的淩厲神情,衝著大殿內的官兒一一看了過去,眼神所到之處,諸官兒莫名的心頭一震,仿佛生怕被他喊出了名字一般,偌大的大殿變得寂靜無聲,唯獨王振的聲音在回蕩。


    孫太後道:“王先生你可知這是什麽地方,今日你所說但凡有不實之處便妄言,本朝規矩,大殿內如果蓄意誣告,罪加一等!”


    王振道:“奴婢明白。“


    孫太後道:”你既明白,那就給諸位大人說說吧。”


    “娘娘不可,王振與內閣早就結有仇怨,此時舉告內閣,分別是挾怨報複,隻怕多半是誣告,還請娘娘明察。”顧佐見王振此番出現,又看孫太後態度,便知事情有了變故,此時此刻最妥當的法子,就是阻止王振任何告狀的機會。


    “是不是誣告,顧大人何不聽咱家把話說完,如此迫不及待的阻擾,莫不是心中有愧?”王振扭過頭來冷笑了聲道。


    諸官兒或多或少有些違法亂紀的事情,最經不起打探的,王振如今手握東廠,東廠番子在偵緝行動上製訂了相當嚴密的製度。如每月初一東廠都要集中布置當月的偵緝工作,廠役在東廠內抽簽決定所負責的地盤,比起錦衣衛他們監視的手段更可怕,更高明,誰也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麽話,做了什麽事被他們捏在了手裏,王振不在他們至少在底氣上不懼,可如今這人兒在這裏,他們還真沒有這個膽量麵對王振的質問。


    “哼,老夫問心無愧,何懼之有。”忽聽得寂靜的大殿裏一個冷峻而又威嚴的聲音衝著王振喝道。


    麵對楊士奇破具威嚴的麵容,王振呆了呆,從內心上他對楊士奇還有幾分懼意,若非到了萬不得已,他並不想與這個須發皆白的老頭對著幹,可今日是你死我活的場麵,他就算再不願意,也得麵對,況且他心裏明白,權利的巔峰這一步路他遲早要走的,晚走不如早走來得實在。這麽一想,再看楊士奇時也少了幾分畏懼,加上他所湊之事是板上釘釘的事,並非空穴來風,底氣也就跟著壯了幾分。


    “有沒有愧,你說了不算。”王振同樣大聲道。


    楊士奇大怒道:“你什麽意思,老夫曆五朝,在內閣為輔臣四十餘年,首輔二十年,自問沒做過一件有違法記之事,若是有那也是你的誣告。”


    楊士奇是一位“雅善知人”,通曉大體的政治家。他擔任首輔的二十年,慧眼識珠,先後不拘一格地舉薦了五十餘人出來做官。能臣幹吏、楊崢、況鍾、周忱、曹鼎等人,都是由於他的賞識器重,曆練而成了國家的棟梁之才,個個政績顯著,官聲極佳。加上為人韻語妥協,聲度和平,如潦倒書生,雖複酬作馴雅,無複生氣。為官四十年來其品行操守為天下熟知,所以楊士奇話音剛落,不少官兒跟著吆喝。


    王振冷笑了聲,道;“楊大人沒有,並不表示他人沒有,你的夫人,你的兒子難道也沒有麽?”


    楊士奇微微一愕,事情涉及到自己的兒子,他真沒這個底氣,一時竟說不出話來。冷哼了聲,道:“王振你若誣告老夫,老夫縱然丟了這身官服也決不饒了你。”


    王振道:“彼此彼此。”


    兩人這一陣爭鋒相對,諸官兒倒也不敢插嘴。


    這時孫太後道:“此事事關重大,本宮不得不親自聽一聽,王先生就煩請你把楊大人如何縱子謀害他人性命詳細情形,一一道來。”


    王振等的就是這句話,當即將楊士奇之子在楊士奇的庇護下如何的有恃無恐,仗勢行惡,害得江西泰和縣百姓怨聲載道,而楊士奇之子又是如何瞞過父親,趕出了殺人越貨的勾當等等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當說到楊稷施暴殺人時,楊士奇再也忍不住,指著王振道:“你胡說八道,老夫親自寫信詢問過此事並無此等惡行,王振你當真以為老夫不知你今日此舉的意圖麽?”


    王振忽的歎了聲,道:“前些日子咱家誦讀《韓非子》,說那魯穆公使眾公子或宦於晉,或宦於荊。犁鉏曰:“假人於越而救溺子,越人雖善遊,子必不生矣。失火而取水於海,海水雖多,火必不滅矣,遠水不救近火也。今晉與荊雖強,而齊近,魯患其不救乎!“咱家那會兒尚不知韓非之用意,今日咱家方才明白,從越國借人來救溺水的孩子,越國人雖然善於遊泳,但孩子一定救活不了。失火而從海裏取水來救,海水雖然很多,但火一定撲不滅了,因為遠水救不了近火。京城與江西沒有一千裏的路程也有八百裏,楊大人身居高位,又常年不回家,單靠一封信又如何能查明自己兒子的惡行呢.“說完便將楊稷如何騙過父親,如的更加肆無忌憚,倚勢作惡,愈演愈烈,把個四鄉八鄰鬧得沸沸揚揚,最後更是無法無天走上殺人的地步。


    楊士奇聽得目瞪口呆,要說這事兒他是不信的,可今日這局麵,王振若沒有十足的把握絕不會傻到自投羅網,那樣他隻會死得更慘而已。但多年的父子情,讓他實在不相信那個在家中溫順、乖巧的兒子會做出這等惡行來,咬牙道:”王振你口口聲聲說楊稷殺人可有罪證?”


    王振嘴角露出一絲笑容,那笑容來得也快,去得也快,但他心頭的歡喜著實不是這淡淡的一笑所能展現出來的,因為他陡然發現,往日看著不可戰勝的楊士奇,竟並非自己想象的那麽可怕,這個見識高明、手段利索、威望極高、功勳卓絕,品行操守極好的首輔大人,原來也有他脆弱的一麵,他不知是自己膽子越來越大了,還是楊士奇真的老了,老得如此不堪一擊了,今日他的意圖的很明顯就是利用登聞鼓遭際自己冤屈的局麵,迫於文武百官不得不接受自己的冤屈,再利用太後老人家對文官的厭惡來扭轉自己的局麵,至於楊士奇彈劾的內容,他非但不能去彭,就連提都不能提一下,這些事兒雖有捕風捉影的嫌疑,但其中造進誨淫之器,以蕩聖心;私進邪燥之藥,以損聖體。先帝因以成疾,遂至彌留的罪名他還是脫不了幹係,至於其他私營莊宅,置買田產,則價值物料,一切取諸禦用監內官監及供用庫或大或小的罪名並無不實之處,這事兒當真要查,一查一個準,因此他絕不能將自己陷與不利之地,所以在這場有進無退的廝殺中,他別開生麵對百官的彈劾避而不談,轉而攻擊百官自身之罪,這一招乾坤大挪移這奧妙就在於,再好的官兒隻要涉及到自身首先想到未必是攻擊敵人,而是如何明哲保身,這一點多年前他就看得一清二楚,而這也是他為何敢走進去的底氣之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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