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切都決定了楊溥在明前期政治中的地位。當宣宗急於以改變吏治解決國家經濟中的一係列問題的時候,在內閣中真


    正能夠起到作用的還是楊士奇那樣通於決策的幹吏,但是當國家政治轉向簡約守成的時候,老年人政治便對社會穩定起到了重要的作用。楊溥雖然是“三楊”中年齡最輕的一個,但卻是在處事上最為老成的一個。不少人還記得永樂年,楊溥的所說作為,當時楊溥在官場上一路高歌,身為為太子洗馬的楊溥兼禮部會試總考官,掌握天下學子入仕的大權.這喜壞了在石首高陵老家的弟弟楊浩和楊澄,他們覺得功名有望,學習便不如以前刻苦,學友們也來巴結他們,連縣長縣吏們的兒子也來攀交.希望與他們一道去參試,以取得便利。


    鄉試前,這些人出資邀二人到京城,要他們去了解今年考試的試題情況,二人到了哥哥家,楊溥高興地招待弟弟.親熱間二人伺機說起今年考試題目之事,要哥哥透露給他們.楊溥聽了勃然大怒,斥責他們沒出息,要老實複習功課,不得玩花樣.說無真才實學做了官也會禍國殃民,最終也害自已.何況泄題犯誅族之罪,難道你們不要命了嗎!二人羞得無地自容,楊溥寫了“高陵清氣萬古雲“的條幅,交他們帶回,照著省身練誌.


    永樂二十二年,楊溥出獄後提任翰林學士,入主內閣,宣德九年又兼禮部尚書.兩個弟弟都因他十年冤獄的影響而早逝,二人的大兒子都已逾而立之年,屢次鄉試不弟,二人商量隻有上京找伯伯,請他給個一官半職的前程.到京後,楊溥想起他們的父親早逝和貧苦的家境,不禁傷心落淚,二人因機假說是奉母親之命,來求伯父,因愚侄不敏,加之地方考官不公,故科場無名,如今出頭之法,隻能靠伯父大人給吏部說句話,讓孩兒們先做個六七品的事就行了,後決不忘圖報伯父!楊溥聽了搖頭道,朝廷隻能開科取士,特別任職要皇上恩賜,通過關係安排,屬於不法,我不能為.即使楊旦來,也不例外.原來楊溥有五個兒子,四個已夭亡,楊旦是僅存的第二子.二人大失所望,便使出殺手鐧,哭將起來,說伯父何不念骨肉之情,卻以虛假的官腔推托,並舉證說出縣府官的兒子親友被薦做官實例,甚至提到與楊溥同主內閣的楊士奇楊榮家事例,以為這下伯父無言可推了.但楊溥淳淳教導說,要正人先正已,要向好的看,再說當官真要為民必然勞累艱險,本是極苦差事,伯父的遭遇你們親見,若不想自討苦吃,則是想當患民享福之官,患人損名損德,有違家風世德,又何必呢?說罷他見二人仍猶豫,便斷然寫了“公權豈可為私行“的條幅贈與,並將俸銀一千兩交二人回家孝養母親,安心務農.


    宣德十年太皇太後因念楊溥為先帝牽連入獄,家中惘難,兒子僅存老二,便下旨先賜楊旦一個六品大理寺少卿,待將來遷用.楊旦上任後喜不自勝.常與公卿之子上街張揚,不勤公事,民眾退避,以衙內之禮相待,楊溥覺察後,對他嚴詞訓誡.並訂立了幾條為官規則,主要不準欺壓百姓.要以百姓為父母.並寫了“好官須為孺子牛“的條幅,令他懸掛臥室作言行準則.楊旦在監督下開始勤奮工作謹言慎行,得到上下誇獎.早年,他的兒子從家鄉(湖北)到京來看望他。楊溥問兒子:“你一路過來,可聽說哪個守令好嗎?”兒子回答說:兒從家鄉來,路過江陵縣,那個縣的縣令很不好.”楊溥問:“人們說了些什麽?”兒子說:“就是對我的招待太馬虎簡單了,他是天台縣的範理。”楊溥默默地記住了這個名字。不久就向皇帝推薦,將範理提升為德安府知府。範理上任以後,辦了很多好事。這些正直操守上的事兒,時至今日京師還能聽到有人說起,那些說書人也將這些事兒說給讀書人聽,告誡他們將來做了官,當以楊溥為榜樣,其實許多官兒還知道,就在數月前,楊大人提議增添內閣人員的時候,王公公利用孩童英宗無知和陪伴之便,引誘他玩耍,並呈給玩物甜言密語取得寵信.持寵與楊溥分庭抗禮.弄得首輔他不上朝了,太皇太後知道後,將王打得皮開肉綻,並令他去楊府賠罪。王振懷恨在心,施小人狠毒之技,在楊溥兒子親友身上做文章,礙於楊溥家門嚴厲,才沒尋到半點把柄,恰逢當時雲南地方官舉起反旗,少數民族群起鬧事,外麵強敵如竄逃的蒙古部落也蠢蠢欲動,王振又盯住楊旦欲整垮楊溥獨攬朝政.麵臨險惡局勢,楊溥為顧全大局並帶頭示範精兵減政,斷然決定送楊旦回鄉務農.他以國家人民的大義勸導兒子,並寫了詩和“良民謹記家風淳“的字幅給他,以示勉勵教誨.王振尋不到半點漏洞,這事兒才就此作罷,可以說三楊當中,楊溥的才情固然不是最高的,但道德文章卻是本朝最好的,而這也是為何,在一年前,王振能從楊士奇的子孫,楊榮自身尋到挫敗他們的漏洞,唯獨他沒有,時至今日,他仍能左右內閣,與自身品德有莫大的關係,這一點不少官兒是心知肚明的,王山、王文等人說什麽陰險狡詐,危害朝廷,不少官兒從骨子裏根本不信,但此番情景下,他們也不好說什麽,一旦反駁勢必會被王朗等人視為楊溥同黨,難免惹上了言官,比起得罪楊溥,他們更不願意得


    罪言官,這年頭在朝中為官,誰能沒一點道德上的瑕疵呢,而這幫言官不分輕重,不分真假,一窩蜂的上奏,縱然不至於丟官,也弄得你聲名狼藉,這也是為何百官明知道王朗所說並非是真的,卻懶得去反駁了。


    ”陳大人這話兒可就錯了,楊大人若當真有這個本事,也不至於弄得朝廷幾十萬兩銀子都拿不出來,早年楊士奇當內閣首輔的時候,咱們的戶部可是充盈得很,百姓安居樂業,咱們做官的更是俸祿月月有,年年有餘盈的,如今可好,才讓他做了一年的內閣首輔,天下就這個樣子了,再讓他折騰幾年,怕是咱們連這點蘇木胡椒都沒有了,再說了,如今戶部有沒有銀子你還不知麽,若真沒有銀子,陳大人大可讓侍衛打開太倉庫,領著我們進去看個究竟,如今可好,太倉庫也不讓看,銀子也不給,就弄了這點蘇木胡椒糊弄我們,陳大人還說他不是狡詐之人。”王朗冷笑道,他是禦史,言論上可以肆無忌憚,所以也不懼陳敬宗。


    “太倉庫乃本朝貯存賦稅折銀、籍沒資財田產之所在,豈可輕易給人看的?”陳敬宗盯著王朗大聲說道。


    “是不敢給我們看吧?”王朗冷笑了聲笑道。


    “就是,這般遮遮掩掩的,這太倉庫裏八成是有銀子的,楊溥此人陰險狡詐弄這點蘇木胡椒就想糊弄我等,陳老大人我看你也是被騙了,還是隨我等一同去午門,為天下百官討個公道為好。


    ”一個不知名的小官撥開眾人嚷著道。


    陳敬宗目光如水,根本沒理會說話的那官兒,迎著百官的目光一字一字的道:“諸位大人輕放心,老夫可以以人品作證,太倉庫沒有半分銀子。”


    “嘿嘿,陳大人這話兒可不能讓人信服,天下人誰不知你與楊大人是好友,你這個祭酒的位置當初還是楊大人幫你說的話兒,你還能不幫著他說話麽?”王朗冷笑了聲道。


    “可不是麽,聖人可說了,欲人之愛己也,必先愛人。欲人之從己也,必先從人。無德於人,而求用於人,罪也。”王文急忙附和了聲。


    百官也紛紛附和,氣勢比起先前還要高了幾分。


    陳敬宗微微皺了皺眉,道:“老夫這官兒的確是楊大人給提點了幾句,可那算走的是正經出身,倒是王大人為官十幾載,一直名聲不顯,為何這兩年官職還升了呢?”


    這話兒一問,算是說到了王朗的痛處,別看他此時此刻耀武揚威,那是仗著王振在身後,況且這事兒也是為王振辦事,無論他鬧得如何不可開交,也不至於丟了官職,所以才肆無忌憚,擱在往年,他可沒這個膽子,不要說他是禦史,就是他是左都禦史,麵對陳敬宗這等在士林之中威望極高的老臣也不敢如此咄咄逼人,此時被人當頭詢問,麵上頓時抹不開,說到底他這官兒升起來靠的不是自己的真本事,沒有王振他依舊是昔日那個畏畏縮縮的七品禦史而已,人前人後都被人低看了一眼,但這事兒他知道歸知道,被人這麽當麵說出來,其中的憤怒可想而知了,這位禦史竟忘記了自己還是一個讀書人,麵對如此憤怒當以本著君子動口不動手的優雅才對,惱羞成怒的他,竟膽大到破口大罵了聲:“老匹夫,你找死!”舞起拳頭就朝陳敬宗臉上打來,力道之重,速度之快不亞於那些當兵的將士。


    陳敬宗做了將近三十年的文官,一直秉著君子動口不動手的禮儀,所以不曾料到對方竟當真會不顧斯文動手打人,吃驚之餘,竟忘記了躲避。


    “啪“的一聲,王朗揮出去的拳頭結結實實地打在了陳敬宗的臉上,雖說是讀書人,但憤怒之下,力道倒也不小,陳敬宗一個踉蹌,竟被這一拳頭打得一個站立不穩,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王朗揮舞的拳頭不偏不奇,正好擊中了陳敬宗的左側臉頰上,也不知是中途力道偏斜了幾分,還是文人不合適打架,原本打在臉上的拳頭,竟有一半落在了左側的鼻梁上,可憐的陳大人,一把年紀,被這一拳頭打得昏頭轉向,順著鼻梁留下的兩股鮮紅的血跡,宛如缺堤的河岸一般,洶湧了下來,順著一把長須一滴一滴地低落了下來。


    王朗一拳得手也是大吃了一驚,說到底他還是個文人,在這個凡事講究理法的朝代,出仕的士人,不管個人品德如何,但是在公開場合,總要擺出“非禮弗視,非禮弗聽,非禮弗言,非禮勿動”的樣子。廷臣為了進諫皇帝,把頭磕在地板上大出血的有之,甚至絕食上吊也有之。但很難想象當著皇帝之麵動手打架,所以不管朝廷上彼此如何看不上眼,如何痛恨對方,那也是朝堂上的事,能讓皇上聽誰各憑本事,很少有人會當麵動手打人,這也是為何前朝宰相王安石與蘇軾政見不合,仍能彼此相容,盡管王安石一再打擊蘇軾,那也是放在朝堂上,私底下,他對東坡的才學其實是深為賞識的,尤其是當他不在朝中的時候,曾稱讚東坡所撰的《表忠觀碑》,又曾興致勃勃地次韻東坡在密州所寫的“尖叉韻”雪詩。當東坡遭遇烏台詩案後,王安石從江寧上書神宗說:“安有聖世而殺才士乎?”而同樣的道理,朝堂之上蘇軾對王安石掌權多有怨言,可在私底下兩人仍舊是彼此欣賞,元豐七年七月,剛離開黃州貶所的東坡來到江寧府會晤了已經退居江寧八年的王安石。蘇軾在江寧停留數日,兩人多次作詩唱和,東坡遊蔣山的詩中有“峰多巧障日,江遠欲浮天”二句,王安石大為歎賞,當即和之,並歎息說:“老夫平生作詩,無此二句!”王安石甚至勸東坡卜宅鍾山,與他結鄰而居,所以東坡在贈詩中說:“勸我試求三畝宅,從公已覺十年遲!”一個月以後,東坡渡江北上,王安石送走東坡後,對人說:“不知更幾百年,


    方有如此人物!”劫波度盡,恩怨盡泯,也許是前朝樹立了良好的榜樣,到了本朝盡管文人風氣不如前朝開放,但這點臉麵還是很好的繼承了下來,百年來從未發生過文人打架鬥毆的事件,即便是當初奸臣胡惟庸對劉伯溫多有不滿,也隻是在朝廷諸多限製,至於後來以毒藥毒死劉伯溫,明眼人都是知道,胡惟庸不過是奉太祖皇帝之命而已,從骨子上說,胡惟庸仍是一個地道的文人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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