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今日卻食之無味了,他的那雙目光盯著楊崢,想看個明白,眼前的這局麵,傻子都能看出來不是什麽好牌麵,如今王振仗著小皇帝信任,一手握著司禮監,一手握著東廠,權勢地位都到了頂峰,其猖狂程度不亞於當年的權臣胡惟庸。這樣的一個強夯的敵人就在身旁,身為當朝首輔本該憂心才是正道,他實在不明白楊崢這個時候為何還能笑得出來。


    他與楊崢身旁多年,自然看得出來那淡淡的笑容,滲透骨子裏的得意,並非是刻意偽裝出來的,那是實實在在的高興,而這就是他心頭感到最奇怪的地方,誰都看得出眼前的局麵以楊崢為首的文官集團並無多大的勝算,王振固然是一個沒有長遠眼光的太監,但其地位權勢甚至擁有的人脈在京城這座皇宮裏並不輸給內閣首輔,而且身為皇上的老師就等於擁有了一把尚方寶劍,隻要皇帝一如既往的對王振信任有加,即便是王振做的壞事再多百官也不能拿他怎麽樣,這一點上他相信不光是他,整座北京城的大小官員都看得清清楚楚,也正是看得清楚才對眼前楊崢的舉動感到越發的好奇。


    他心頭實在很想問問楊崢,你的這份從骨子裏透出的自信到底從哪兒來?是盲目的自信,還是已經有計較後的自信。


    但多年的官場生涯告訴他,什麽該問,什麽該說,什麽該知道,什麽不該問的,不該知道的,不該說的,哪怕這個人是自己最信任的人一樣做到不問不說不知。


    他能立足錦衣衛多年,憑借的不就是這一點麽。


    所以他什麽也沒問,什麽也沒說,隻是靜靜地看著眼前的這個人,他相信楊崢一定會告訴他這份自信到底從何而來。


    楊崢自然不知自己微微露出的一絲笑意引起了高航如此多的心思,他的笑容固然有官場上養成的習慣,但也不是沒有哪點自信在裏麵。


    這份自信如高航的看法一樣並非是刻意偽裝出來,而是實實在在從骨子裏散發出來的,通過今日小皇帝在京城外展現的憤怒的模樣來看,他引導的效果顯然是好的,雖說沒有達到讓皇帝對王振憤怒的地步,但凡是從細節上把握,一個人再信任他人,也抵不住另一個人長年累月的詆毀,更何況王振所作所為根本用不著他去詆毀,無論是排除異己,還是插手商業以權謀私,還是打著皇帝的名義幹預科舉,這些都是鐵一般的事實,根本用不著他如何去安排。


    這些自是能引起小皇帝內心的波瀾,這把火的苗子算是種下了,缺的是怎樣去引導這把火而言,換句話說有了這把火在,他就能立於不敗之地,從根本上說,這場火苗的存在,讓他與王振的狀況反了過來,這就好像兩個高明的劍客,一個攻一個守,本來旗鼓相當,可一旦守的那個反過來攻,那麽局麵就會打破,至於誰贏誰輸,那還得憑各自的手段。


    如果王振能趁機把握機會老老實實,做一個安分守己的司禮監秉筆太監,那麽以小皇帝對他的信任與感情上說,王振還是昔日的王振,他就算再刻意安排小皇帝微服私訪都無濟於事,在這座紫禁城裏做官沒有什麽比一個皇帝對一個臣子的信任更讓人沮喪的神情,但王振卻沒有收斂,竟膽大到私自定製了龍袍。


    作為帝王無論是哪一朝那一代都不輕鬆,為了打理江山他們需要做的事情很多,祭祀、征戰、宗廟、邦交、賑災、治水、刑獄、賦稅、營建、科舉、宗教、平衡官員,協調各方麵的實力,管理子孫,甚至是身邊的小人都需要消耗他們的體力與精神,所以很多時候皇帝都極少去理會禮儀、服飾這種無關緊要的小事。唐宋兩朝都是如此,因此這兩朝的皇帝活得要比明朝的皇帝自在得多。


    但大明是一個例外。


    開國皇帝朱元璋來自民間,充沛的精力讓他有過多的時間去打理江山的同時,還能堅固其他,在旁人看來,禮儀、服飾這種小事,他卻當作了大事來處理。


    自登基後他不僅出色的完成曆代皇帝的本職工作,還以一己之力為大明帝國的子孫萬民製定了一套規矩,事無巨細,包羅萬象,試圖讓大明從上到下都循規蹈矩,井井有條。而這些規矩當中,禮儀與服飾是首當其中。


    洪武初年,朱元璋召見禮部尚書李源名等人,討論臣民們的袖子該有多長。最後議決,文官“袖長過手,複回至肘”,“袖口九寸”,所穿袍服長短是“去地一寸”,庶民袖長是“過手,複回不及肘三寸”,“衣長去地五寸”。對於軍官與士兵,則另製定具體規定。


    洪武三十年,他又關意臣民們的鞋子,規定庶人不許穿靴,北方苦寒之地則有所寬鬆。至於什麽人可戴遮陽帽或鬥笠,也都有明確的指示。


    在他執政的三十一年中,對服飾製度進行了十幾次定製、修訂和增補,密度之頻繁開曆代皇帝之最,這種服飾製度主要規定哪個等級的人可以穿哪種顏色、質地和樣式的服裝,佩戴怎樣的飾品,哪個等級的人,不能穿什麽顏色、質地和樣式的服裝,也不能佩戴什麽樣的飾品。這些規定極為複雜瑣碎,比如老百姓穿的長袍,離地麵要有五寸,袖長過手六寸,袖樁寬一尺,袖口寬五寸等。而違反他的服飾製度是要受重處的。


    朱元璋在位時,曾經有一群軍漢當街踢球玩樂,出汗後就把褲腿挽起來,結果一挽褲腿就“違製”了,接著一群公差上來,把這群軍漢抓走,不久後宣判,所有挽褲腿的軍漢,他們挽褲腿的腳都被砍掉。這樣的事情在洪武一朝並不少,鐵與血的管理,讓大明從上到下不敢有人挑戰朱元璋的底線。


    雖說如今離朱元璋時代已經過去了將近五十年,各種規矩風氣慢慢被打破,但龍袍終究是忌諱,沒有任何皇帝可以容忍,哪怕這個人是自己最信任的人也不例外,王振膽大到觸碰龍袍,那無疑是給自己尋了一條死路。


    可以說再沒有比這個更讓人興奮的消息了。


    以他對高航的了解,他相信這個消息一點都不會有假,況且那個人傳遞的信息上對此也有明確,這一切足以說明,王振在玩火。


    對於一個玩火的人,無論他在如何高明,手段再厲害,終究會被火燒。


    王振不是第一個但絕不是最後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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